从岛屿到岛屿
撰稿·马莅骊
假作真时真亦假。
尽管在《禁闭岛》开演不久,我就已预感到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的警官泰迪,迟早要成为他苦苦追寻的第67号病人,然而究竟是被阴谋还是其他?当泰迪闯入灯塔,与院长面对面质询时,有那么刹那,的确让人一头雾水。
然而很快,迪卡普里奥作为安德鲁·利蒂斯登场了,于是,谜团解开了。导演精心布置的疑点也都一一找到了对应,甚至是为什么要在这样一部风格阴郁的惊悚片里插入泰迪那华丽而诡异的梦境。不过还是要惊叹一句,泰迪的故事是如此的丰富曲折,犹如一个小径分岔的花园,到处是出人意料的风景。可惜,随着真相的揭开,故事的多义性就戛然而止了;至少在一锤定音的真相面前,之前的种种猜测和旁骛都显得无足轻重了,我们只有面对安德鲁真实而落寞的人生。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宁可马丁·斯科塞斯把悬疑和猜想留到落幕。
但是,所有的悬疑小说和电影都需要答案。在刚刚结束的《迷失》第六季,美国编剧也给了我们一个差不多的终局。这部美剧初播时,的确给我惊悚和惊艳之感,但它好似古龙的小说,总给人一泻千里、难以圆说之感。几年来,我看着杰克一群人在小岛上兜兜转转,车轱辘话说得神神叨叨,早已味同嚼蜡。只是因为不愿意半途而废,勉强追了下去。到了第六季,到了最后一集,终于出现了逆转——就在每个“Lost迷”以为朱丽叶行动成功了,815航班从未坠毁,大家其乐融融,最终却发现一切不过出于杰克对于死后世界的想象。
这个结局让许多神秘主义的猎奇者颇感失望,追了半天,最后看到的还是一部社会伦理剧,但其实整部《迷失》在设置悬疑的同时,早就烙上了宗教寓意和印迹。和《禁闭岛》一样,《迷失》(在最后季)也是充斥着大量真假莫辨的场景切换,主人公(们)都是被困于一座孤岛,都希望在一个荒诞新世界中理出头绪和秩序来。孤岛似乎成为了一个拯救与自我拯救的舞台,给每个带着过去而来的人一个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机会。对于安德鲁来说,在于他是否愿意直面妻子溺死三个孩子以及自己杀妻的真相;而对于杰克们来说,他们也都各有一个纠偏的机会:从过去的错误和伤害(精神或肉体)中走出来。
在安德鲁自设的身份中,是没有信仰的。当德国医师问他是否相信上帝时,泰迪轻蔑地反问道:医师,你见过集中营吗?等你哪天见过集中营,再回来告诉我你对神的感想吧。否认了终极救赎者的安德鲁,只能陷入一种孤胆英雄式的自我拯救,落在苦难、创伤和罪的真相中找不到出路。与此相反,杰克却一直抱有一种救世主的心态,但是仅靠一己之力的他常常不可避免地陷于人的有限和错误之中。对于杰克,我时而为他的真诚和舍己而感动,时而不耐于对他的多管闲事和自以为是;然而我真心热爱杰克构想出来的世界——那就是天堂吗?
我曾经想象,但从未如此设想过天堂,那不是一个迥异的国度,而只是一个我们熟悉的却更美好的世界,我们依然有形体、有感情、有记忆。是记忆连接起我们的今生与彼岸,即使彼此失散,还是能找到对方。而更重要的是,原来我们不需要在一个荒岛之上努力地完成自我救赎,我们可以在一个看上去“更人间”的地方过日子,纠正自己的错误,没有遗憾也没有后悔地生活。
《迷失》播毕后,编剧之一Damon Lindelof这样表达他对该剧的怀念:铭记。放下。前行。(Remember. Let go. Move on。)
我们也需要以这样的人生态度积极地活着,那是安德鲁一直未能学会的功课,也是乔伊在临死前对深爱的丈夫C.S。路易斯说的:
“我已与神和好,在他的平安当中。你必须放手,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