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这里， 幸福在哪里

　　撰稿·金 娜

　　《碧罗雪山》是今年上海电影节评出的评委会大奖，刘杰是最佳导演。放映前，他被问及对得奖有没有信心，他说：我是得奖专业户，去各种电影节参赛，我记得只有一次没有得奖。而我之所以赶在电影节期间去看《碧罗雪山》，不是因为他是得奖专业户，而是有一个经验，那些你在电影节看到的好电影，基本上两三年内，很难有机会再在大银幕上领略它的魅力，不管它最终得奖还是不得奖。

　　影片保持了刘杰一贯的水准，在耐心的叙述之下，美丽的碧罗雪山以及山上的那个小村落里的悲欢，让人流连。但千万别误会导演只是一个浅薄的环保主义者，尽管把这部电影视作一部关于环境的电影似乎非常讨巧。

　　确实，影片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人与熊如何共处？在这个将熊视为祖先的小村落里，村民将一位长者视为先知，只有恶人才会遭遇熊的袭击，他们也会自觉地供奉牛羊给山上的黑熊。然而，一年产仔两次，从不杀熊的村落却频频遭遇熊的袭击。山下的政府一再劝说村民为了保护熊的生态环境，也保护自己，赶紧搬下山去。而村民却坚守着自己的土地，不愿放弃。

　　是熊的生态环境重要？还是人的生存境遇重要？这是一个很狠的问题。

　　片中借一位愤懑的老人之口，道出了一个沉痛的现实：他们把熊看得比我们重要。杀熊犯法，我们得去坐牢，熊吃我们的羊，伤害我们，我们找谁赔偿？片中有个政府的代言人，一个总是忙于发放救济物资的小村官，他总是恶言恶语，谴责村民们不懂得感恩，他以前可能告诉过村民，山上会修桥，大家不用溜索了，游客会来，大家能过上好日子。但是下一次，他说桥不会修了，因为会破坏原始生态环境。没错，熊要的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村民们却渴望文明能渗进这个古村落，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以前可能还说过会有老师来村里教书。但很快他问：你们村满十个孩子吗？他大概还宣称过，熊吃一只羊，可以赔一千块，最后村民拿到了一百块。他还通过我们的男主角，让大家误会，熊吃了人，可以拿到4万块的赔偿，最后却因为这句话，断送了这个村子最美丽的女孩，也是我们的男主角做梦都想娶回家的新娘。而那个4万块，还是因为没有证据，成了一张空头支票。

　　为了生存，有的人去密林里冒死砍伐红豆杉的树皮，最终被人放了倒钩，抓进了监狱。三千块钱就要了一个家庭的命，救儿子就得卖女儿。老父亲拿出藏了很久的枪，发誓要干掉这见鬼的熊时，我们看到的全是人类的困境。

　　对于那些生存在深山里的村民来说，他们对熊的崇拜几乎源自血液，说他们不爱这些生物，几乎是一种亵渎。然而，当他们自己关于求生和求得幸福的那些小小的梦想屡遭威胁，甚至想不出一丁点的解决方案时，你怎么忍心谴责他们倒卖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或者赖在国家森林公园扮演钉子户呢？对不起，他们才是那块土地的主人，到得比我们早，爱得比我们深。站在大城市的中央，偶尔背着昂贵的装备去呼吸一两口原始空气的我们，经常表演环保主义者，说：不要通电，不要修桥，熊要的只是山林。我们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吗？这话真做作。

　　影片最后，村民们坐着扎着红花的卡车开始搬家，山下为他们造好了房子，通了水电，我喜欢最后的镜头，村里的那位先知坐在石头上，固执地回头望着山上。那是他的祖先啊。下山之后，虽然苞米永远都装不满竹筒，他可能也将不久于人世。

　　山在这里，可幸福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