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馋猫”诈捐门

　　文/卞君瑜 王益民

　　“老馋猫”事件暴露出来的民间慈善漏洞，正在消融民间爱心的热情，而相关监管空白凸显了民间慈善的困境。

　　网络中走出的慈善家

　　“老馋猫”可谓一个风光一时的网络红人。百度百科这样介绍“老馋猫”：宁波网络红人，真名：张伟，平时靠自己出售软件增加收入。在(宁波)天一论坛发帖出名，著名的帖内容包括：宁波虐童事件、“犀利哥”、破解小偷盗窃伎俩等。

　　在网络红人的身份之外，“老馋猫”还被有关部门授予“2008十大感动宁波事件和个人”，央视和安徽卫视等全国知名媒体多次对其进行了报道。

　　大约在三年前，“老馋猫”突然杀出江湖，利用网络将自己的影响发挥到了极致。“老馋猫”给人的印象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揭黑，利用网络论坛，“老馋猫”图文并茂地发布了很多他偷拍的揭黑照片，例如假尼姑骗人、一次性筷子被破烂王回收利用黑幕、小偷内幕、黑心商贩偷斤短两、宁波虐童事件等，这些揭黑照片一出现，就引起了网民和传统媒体的高度关注。一时间，“老馋猫”这个名字成了正义的化身。另一方面，“老馋猫”又是民间知名的爱心人士。他利用网络的优势，帮助了十多个弱者，其中包括白血病女孩婷婷、被毁容的流浪女孩、白血病患儿苗苗等人。

　　这些事件使“老馋猫”的身上罩满了光环，最多的时候，央视有三个栏目和他联系，要来采访他。

　　“老馋猫”曾对媒体说过这样的话：“我不需要别人的称赞或是批判，我只需要在我帮助别人的时候，大家都能够搭把手，一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在我的带领下，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到做好事的行列中。”

　　“打猫”行动

　　今年春节过后，宁波另一个网络红人“犀利哥”横空出世。而就在“犀利哥”刚被媒体发现时，“老馋猫”通过网络，称“犀利哥”是他的朋友。刚开始，此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以为“老馋猫”又要出手相助“犀利哥”。但是，随着此事的纵深发展，有网友开始质疑“老馋猫”。

　　现年30多岁的卢勇是宁波一家外贸出口制造企业的老总，也是聘请律师追查“老馋猫”真相的发起人之一。

　　卢勇介绍说，一年多前，他和妻子都被苗苗的事情感动了，于是，卢勇夫妇捐出了价值1.2万元的车载设备。

　　当“犀利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卢勇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救助站寻找到“犀利哥”时，“老馋猫”竟然拉着“犀利哥”跑了。“老馋猫”解释说，“犀利哥”过惯了流浪的生活，不适合回去跟家人团聚。

　　有网友把“老馋猫”所主导的慈善事件重新回顾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每当这些事件发生时，“老馋猫”都会及时出现，并且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号召大家捐助，这些捐款都进入到了他个人的账户，这些钱最后究竟用到了什么地方，似乎都去向不明。最明显的是苗苗事件，在宁波公开募集的资金明明达到了25万元以上，可“老馋猫”最后公布的善款只有21.8万元，为什么直接就少了3万多元？同时，浙江某媒体向“苗苗”捐赠的爱心善款8万元、北京富利儿童救助基金会提供5万元、北京小天使基金会提供1.5万元等，这些都没有计入给苗苗看病的费用中，如果去掉这些，缺口似乎更大。

　　除此之外，“老馋猫”曾在多个论坛发帖号召网友帮助苗苗，并且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小灵通，甚至自己的银行账户，这些善款有多少、用在了何处，至今还不得而知。卢勇说：“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没有人直接向‘老馋猫’提供善款吗？难道没有人向‘老馋猫’的银行账户汇入善款吗？可是，到最后公布账目的时候，他的善款只有一笔，就是义卖募集来的21.85万元。”

　　网友钱亚萍说，他从“面人姑娘小丽”事件中，开始接触“老馋猫”。他对“老馋猫”的怀疑从一件事上开始：“当时，‘老馋猫’对着摄像机向小丽捐赠了400元现金，可是事后，小丽告诉我，‘老馋猫’的400元现金又被他要了回去。”此事“面人姑娘小丽”给予了证实，除此之外，她还说了另外一件事。

　　去年9月份，“老馋猫”告诉我，婷婷动手术钱还不够，我当时想自己现在不用动手术，不需要很多钱，就拿出了河南慈善总会捐给我的5000元钱，让他带给小婷婷。可后来，“老馋猫”没有给我任何凭证，也再没有提到这5000元钱的事。白血病患儿婷婷曾是“老馋猫”第一个竭力救助过的人，如今，却成了在“质疑”浪潮尖端的人。

　　家住奉化，姓盛的大三女生曾是救助婷婷的发起人。她说，在2008年10月，“老馋猫”曾让婷婷的妈妈签了一份捐赠收据，金额是1.98万元，由宁波某网站的网友捐赠。“可是，婷婷的妈妈告诉我，她签署了捐赠收据以后，一直没有收到过这1.98万元钱。”盛同学说，当时，“老馋猫”还向各大媒体曝光，说自己给婷婷捐赠了1万元钱，但是，婷婷家人也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笔钱。

　　而在众多的质疑背后，大家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每次事件“老馋猫”都采用相同的手法，公布弱者的信息和图片，然后描绘一个很好的前景，再公布自己的账号和手机号码，发动别人捐款。在“犀利哥”事件中，有人怀疑“老馋猫”还想如法炮制，只不过他的目的太过于明显，被大家看了出来。

　　风口浪尖的“老馋猫”

　　就在网友质疑声一浪高于一浪的时候，3月5日，“老馋猫”通过论坛发表了一封致网友的公开信，在这封题为《关于老猫，关于犀利，关于对我的谣言，让这一切都随风而去》的公开信中，“老馋猫”写道：

　　……

　　本想低调一点处理此事，本想让我走出阴影后再与大家说。可现在我只能提早说。(顺借此事公布一下账目)

　　苗苗两次骨髓移植，均告失败。(因为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

　　回到宁波后，一个多月就离开我们了。我很难过，直到现在。

　　义卖所筹集21.85万元整。

　　在北京手术移植总费用达25万多元。

　　手术后，苗苗回到宁波。先来到明州医院。后去杭州中医院。医生说苗苗成活希望不大了。但我却一直没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该做百分百的努力。一个月的花费近十万元。这笔钱是由我捐助的。

　　第一次做好事，有人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第二次做好事，有人会觉得他是个大好人。

　　第三次做好事，有人会觉得他为什么老做好事？

　　第四次做好事，有人会觉得他是否目的不纯？

　　第N次做好事，有人便会认为肯定他是为了某种目的。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端的分析，以一副法官之态对他审判。用自己的境界去否定他人的品格，一定要把这常做好事之人，归纳入小人之流。于是他满足了，开心了！(这就是好人难做的地方啊)

　　其实我心里很难过，但我不会去追究谁，也不会去指责谁。人无完人，我也一样。就让这一切都随风而去。感谢所有指责我、质疑我、骂我的人。是你们让我成长。发表过这封公开信后，“老馋猫”销声匿迹了。更有网友追查到，“老馋猫”在车管所过户了自己去年买的二手红色高尔夫轿车，卖价3.8万元。一切迹象表明，“老馋猫”已经有走人的迹相。虽然此时还有人在支持“老馋猫”，但声音已经显得那样微弱。

　　在此情况下，网友卢勇、钱亚萍及几位“打猫派”人士一起聘请了律师，力求通过司法途径追查“老馋猫”对历次善款的使用情况。

　　就在此事处于最高潮的时候，本文作者曾打通过“老馋猫”的手机，请他就此事站出来给一个说明。“老馋猫”称他心里也很烦，正和几个朋友在一起聚会，以后会跟记者联系。但在此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

　　也有人相信，“老馋猫”并非诈捐，而是太过于张扬，把别人募捐来的钱，全部都算到了自己的头上，最终成了一笔糊涂账。

　　“老馋猫”公开透露的信息为，富二代，曾在加拿大留过学，在国外感到不适应，就回到了宁波。家人想让他趁年轻多玩几年，每个月给他1万元钱。因为不满于现实，于是就投身到揭黑和慈善事业当中。

　　但曾有网友曝料，说“老馋猫”并非是什么海归，也并非是什么富二代，他曾是一个厨师，后来被开除。随后，记者来到宁波新园宾馆，在三楼的中餐厅厨房，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厨师，证实了这里就是“老馋猫”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三年前，“老馋猫”被迫离开宾馆，知情人士说，个中原因很难道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背叛了婚姻。

　　而有更多的证据显示，所谓的海归、IT行业工作者、月收入过万、家有公司等都不真实。实际上，张伟的父亲在一家公司做保安，母亲是一个退休工人。为了谋生，张伟曾经帮亲戚送过货，卖过山核桃，也帮人修过电脑。

　　“就像演电影，他创建了一个新的角色。”认识“老馋猫”多年的知情人士这么评价他。

　　采访中一名媒体人士对记者说，如果“老馋猫”诈捐成立的话，这将是一个精美的骗局，他的身份是海归，让人相信了他的高素质，又是富二代，让人相信了他的视金钱如粪土，最终，这都是在“演戏”。

　　宁波有关部门也曾召集相关职能部门调研此事该如何处理，得出的结论是，此事在法律上还是一个空白，公权暂时无法对“老馋猫”采取法律行动。

　　民间慈善的“困境”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老馋猫”事件再次暴露出民间慈善的困境。随着网络的发达，给民间爱心提供了广阔的舞台，特别是在大灾面前，从章子怡“诈捐门”事件，再到“老馋猫”事件，民间慈善的力量让人更进一步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但是其暴露出来的漏洞也在一次次地拷问民间爱心的“底线”。

　　“这事发生在‘老馋猫’身上并不奇怪，谁面对这么多钱，都会动心的。如果没有一个公开、公平的制度来约束民间慈善行为，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宁波知名爱心志愿者正午(网名)对记者说。

　　正午对记者说，他们早就注意到民间捐助的公开透明问题，也曾组织过类似的捐助，并且建立专门账号，三个人分工，一个人掌握密码，一个人拿卡，一个人拿身份证，只有三个人到场，才能取出钱，并且每收到一笔钱都在网上进行了公布，以减少外界的质疑。但这也是不专业的，因为民间募捐牵涉到很多专业知识，例如财会、账目、每一分钱的去向等，都需要专业人士来运作。如果真正想做到像国外的民间慈善机构那样公开透明，中国的民间慈善还有许多路要走。

　　而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我国公益与慈善领域专家葛道顺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不应过度悲观地看待民间慈善存在的种种问题，慈善捐助的丑闻在任何国家都难免，当个人将慈善事业职业化，以此作为谋生的手段时，很容易出现问题，就像有权力就会出现腐败一样。而预防问题的办法跟整个社会的意识水平，尤其是捐赠人的觉悟有关，如果只找有信誉、程序非常透明的捐赠机构，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这种问题的发生。

　　葛道顺同时指出，民众对一些官方性质的慈善机构提出质疑，很大程度上与其发展不成熟、资金管理分工不明确有关，而国外一种较成熟的模式是，筹款机构与实际的服务机构分离，各司其职，从而做到最大程度的透明，避免形成暗箱。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0年6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