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明秋图/侯望斌

　　他爱妻至深，但却手刃妻子。背负着传宗接代沉重压力的他，在顷刻间崩溃了。

　　2010年的母亲节，安徽省宿州监狱内正在举行服刑人员的亲属帮教大会。热情而隆重的会议现场，一位白发苍苍 的老人，缓缓走上讲台，声音有些沙哑，并几度哽咽。

　　台下的一名服刑人员有些乃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手捧着一束绚烂的康乃馨，恭敬地走上台，亲手递给了老人。此刻 ，千言万语化为串串泪珠，台下如雷的掌声打破了沉寂。这名服刑人员名叫段小伟(化名)，因杀妻而锒铛入狱。

　　杀妻后，他服毒悔罪

　　2008年4月15日深夜，春寒料峭。

　　安徽省滁州市市郊的一条偏僻巷子内，突然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年轻人，发疯似地拍打着一户人家的大门。

　　“二姐，我把矿泉水瓶子里的农药喝掉了，你赶紧送我去医院。”这名男子大喊着，嘶哑的声音响彻夜空。

　　就在这个喝了农药的年轻人被送往医院，进行紧急抢救的时候，男子的父母在20公里外的家中，也得知了这一噩耗 。两位老人惊魂未定地跑到医院，却没有想到，在儿子的病床前，他们获悉了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这个刚刚脱离危险的年轻人说，自己之所以喝农药，是因为将结发妻子杀害了，只能以死抵罪。

　　这段告白，让两位老人如遭五雷轰顶，顷刻间，双双昏倒在了病房内。

　　接到报案后，警方立刻赶往这名男子的住处，在凌乱的房间内，警方发现了一具早已冰冷的女尸。经法医勘验，这的 确是一起凶杀案。随即，警方对这名男子实施了拘捕。岁。这名男子就是段小伟，时年25

　　2008年4月15日的深夜，他将妻子杀死在自己的家中，而后，服毒自尽未遂。

　　令人惊讶的是，当警方问及其作案动机时，段小伟竟一再强调，他与妻子的深厚感情，仿佛这桩家门血案不是他有意 制造的。

　　据当地村民反映，段小伟与妻子结婚刚满一年，在外人看来，两人的感情很好。对突然之间就酿成了一起凶杀案，段 小伟竟然成为杀妻的凶手，村民们也感到非常迷惑。

　　爱之深，责之重

　　2006年，经人介绍，段小伟和妻子相识，并开始热恋。随后，两人一起来到江苏南京打工。然而，就在公司进行 体检的时候，他的女友被查出患有乙肝。

　　对于并不具备多少医学知识的段小伟来说，乙肝无疑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字眼。医疗广告中耸人听闻的词句，社会上广 泛存在的乙肝歧视，都迫使段小伟要立刻决定，是否继续这段恋情。

　　几经犹豫，段小伟最终选择了爱情与责任。只是，该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同意这门婚事，成了他内心世界跨不过的槛 儿。

　　段小伟告诉笔者，那段看似平静的婚姻，其实从一开始就酝酿着激烈的家庭风暴。父母和妻子之间的尖锐矛盾，让“ 两头受气”的段小伟极其压抑。虽然他的内心在矛盾中挣扎着，但专属于年轻人的冲动，还是让他选择了婚姻。

　　尽管段小伟向妻子隐瞒了父母的态度，心里却实在不轻松。传统观念成了压在他肩上的十字架，沉重而无奈。

　　段小伟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他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大使命。只是，因为妻子有病在身，无论他怎样劝说，妻子就是不 肯怀孕。

　　段小伟所采取的息事宁人的做法，根本无力缓和家里的气氛。

　　毕竟，急着抱孙子承欢膝下的老人等不了太久。

　　有一天，段小伟的父母采用激将法，给儿子下了最后通牒：你们不生，抱养一个也可以。当天，段小伟辗转地转述了 抱养孩子的想法，在他央求间，妻子像是受到侮辱似的断然拒绝。

　　自己不愿怀孕，又不肯抱养孩子，在老人眼中，段小伟的妻子简直蛮不讲理。或许是觉察到了这种敌意，段小伟的妻 子也开始了无声反抗。

　　2008年春节期间，在一个长辈家里做客时，妻子便着实让段小伟难堪了一次。

　　吃过饭后，段小伟的妻子居然撇下公婆和丈夫，独自一人回了娘家。丢尽脸面的段小伟再也无法忍耐，一场激烈的冲 突瞬间爆发。

　　段小伟没有想到，妻子这次跑回娘家，仅仅是个开始。此后，每当发生争吵，她都会不辞而别，而且一回去少则十天 半月，多则一两个月。

　　没有人能体会，在这场家庭风暴中，段小伟遭受了多少委屈和愤怒。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生孩子的事引起的。

　　段小伟不忍让父母伤心，也不愿意勉强妻子，新婚的小家庭成了危险的火药桶。终于，一个小小的火星引爆了一幕家 庭悲剧。

　　2008年4月15日，段小伟陪着妻子逛街。整整一下午，他们都没买到中意的自行车。失望与疲惫，让这对小夫 妻的心情都很不好。

　　晚饭后，两人再次发生争吵。和以往一样，话题很快转到了生孩子的事情上。

　　“我嫁到你们姓段的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我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家断子绝孙。”妻子恶毒的话像一记闷棍，把段 小伟打得目瞪口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作为世界上唯一知道妻子隐痛，唯一理解她为何不愿生育的人，竟遭到这样的羞辱。几年来 ，为了保护妻子，段小伟苦苦隐藏着一个秘密。可谁能料到，这秘密却成了一个无情的嘲讽。

　　面对妻子的嘲弄，一股无名之火从段小伟的心底涌出。“你既然不想让我好好过，那咱们就破罐子破摔、同归于尽好 了。”段小伟对妻子下手了……

　　他回忆道，“我摇摇她，她没反应。当时自己神志也不清楚，我就瘫下来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冷了。 ”

　　父母永久的牵挂

　　2008年8月，安徽省滁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段小伟杀妻案进行审理。法院认为，其犯罪系一时激愤，情绪失控所 致，主观恶性不强。最终，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段小伟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随后，段小伟被移送到安徽省宿州监狱服刑。

　　服刑初期，段小伟意志消沉，始终不能走出杀害妻子的深深自责。而当初的服毒自杀，也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身体始终恢复得不好。

　　2009年农历正月初七，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段小伟突发急症，因小肠疝气导致腹部剧痛。

　　监狱报请省局批准，决定实施绿色通道，以最快的速度送段小伟去医疗设施完备的皖北矿务局医院抢救。很快，段小 伟就出现在了皖北矿务局医院的急诊室内。经过抢救，他的病情终于得到控制。

　　服刑人员的病情稳定了，监狱民警们为他住院治疗的陪护、安全监控工作忙碌不停。

　　面对警力不足的困难，一监区抽调8名民警日夜坚守在段小伟的身边。在狱内，坚持正常工作的民警打破常规，白班 夜班连轴转。

　　当笔者问到当初陪护的情景时，段小伟眼含泪花说：“是监狱民警救了我，我会积极改造，用以回报监狱的恩情。” 2009年4月12日，鉴于段小伟特殊的身体状况，经请示安徽省监狱管理局，安徽省宿州监狱特意为他安排了一次亲情会 见。

　　会见室的气氛，压抑沉闷。看着段小伟，母亲的脸上写满了悲伤，而姐姐已经是泣不成声。

　　“你哪一天才能回去？以前在家的时候，你多少能帮助父母干点活。现在父母年龄大了，每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7 点钟就要准时干活，干到晚上五六点天黑了才回来，早上出去不见太阳，晚上回来也看不见太阳……”段小伟的姐姐悲戚地说 ，“家里出事这么长时间，我的心里最苦最累，一边担心你的改造，一边还担心看父母的身体。家人只希望你能好好改造。”

　　“小伟，你虽然犯了国家的法律，但是监狱的干警很关心你。”段小伟的母亲也语重心长地说，“去年我来接见你时 ，你们中队民警还为我买了回去的车票。你要好好的改造，等母亲节我还会来看你。”

　　分别时，段小伟抱着母亲和姐姐嚎啕大哭，所有的悔恨和痛楚，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2010年5月2日，笔者随同监狱民警，一起来到安徽省滁州市三观集镇红坂村。段小伟的家就在村头，是一幢漂 亮的二层小楼。但走进小院，展现在眼前的却是冷清与寂静。

　　段小伟的母亲告诉笔者：“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搞成这样子，我和他爸每当想到他，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他们两口子 就为了一点小事，居然惹出这么大的祸。”

　　这次家访，民警特意带来了一段段小伟问候父母的录像。

　　段小伟在录像中对父母说：“在监狱民警的教育帮助下，我反思自己的过去，儿子做错了。过几天就是母亲节了，想 跟你们说，爸妈你们给了我生命，而我却成了你们永久的牵挂，真的对不起，不求你们的原谅，只求你们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幸福度过……”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7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