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飞

　　背景：16年前，地处河南省西部的黄金重地——灵宝市豫灵镇发生了一起特大爆炸案，当场炸死民工21人，伤12人。现场惨烈，世人震惊。

　　嫌犯陆续落网，而主犯却长期逍遥法外，引起受害者及家属的强烈不满。他们多次到灵宝市有关部门上访要求严惩凶犯。然而因为时间长、事实不清、凶手外逃等原因，这起惊天大案一拖就是十多年。

　　新闻媒体的关注和各级政法机关的重新督办，使这起沉睡了10多年的案件得以重新侦查。随着主犯落网并受到刑事追究，灵宝“95.2.12”特大爆炸案终于尘埃落定。

　　2010年4月13日，河南三门峡中级人民法院以爆炸罪判处主犯秦保存、张小明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追溯16年前的爆炸案，期间的一波三折，耐人寻味，发人深思。

　　互不相让的争夺战

　　灵宝市位于河南省的西北角，境内矿产资源丰富，尤以黄金闻名。在灵宝市豫灵镇文峪金矿矿区，有几家规模不等、所有权属性不一的金矿企业，他们都在地下1000多米处共同开采着一条矿脉上的金矿石。若干年来，由于金价不断攀升，黄金在人们的生活中越来越受到宠爱，因此到灵宝“掘金”成为一种时尚，有人甚至在短短几年内成就了亿万富翁的梦想。淘金者在享受着一夜暴富物质刺激的同时，一些矛盾和利益冲突也隐藏在背后。时针指向1995年2月。

　　家住灵宝市豫灵镇上屯村的农民秦保存和家住陕西省潼关县桐峪镇东关村的农民张小明等人在豫灵镇合伙开采的金矿坑口如火如荼、日进斗金地进行着掘金工作。一天，手下人前来报告，自己的井下工作面与一个叫张聪亮的坑口打通了。资源就是金钱，双方因此互不相让。秦保存方多次与张聪亮方协商：要么我们拿1200万元买断你的“地盘”，要么你拿120 0万我方主动退出。然而多次协商无果而终，纠纷也逐渐升级。

　　秦保存方为了干扰对方不能到打通的地方施工，时不时甩几个自制的小炸药包往对方的坑口深处扔，以至于张聪亮方的民工不敢轻易造次。而张聪亮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想法和做法更绝：买来两麻袋辣椒面用火点着，然后顺风吹进秦保存方的坑道内，致使秦方的民工一个个呛得鼻酸泪流无法工作。无奈之下，秦方买来100床棉被，并焊了铁架准备将打通的地方堵住。

　　2月12日，秦保存、张小明等股东召开会议，协商如何化解这个问题。

　　会上，秦的合伙人曹正有丢了一句话：他们不仁我们也不义。曹提出直接在坑口内放置炸药把坑口炸掉，张小明响应并提出用风钻打眼埋上炸药。

　　错误的决策一旦作出，就会不计后果。当天，秦保存提出需用一吨炸药实施爆炸，并让张小明、秦建权(秦保存的儿子)购买炸药。之后，张小明直接将炸药交给工头吴道，并派人将对方坑口里的工人撵出坑口。当晚9时许，在秦保存、张小明的组织指挥下，民工头吴道、矿工杨继仕等10名民工从洞外运送42袋共计1吨炸药到爆炸点，然后点燃。

　　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山摇地动，地面上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玻璃全部震碎，许多还没有睡觉的村民和民工耳朵蜂鸣。

　　此时，距离张聪亮井下只有70公分厚，且用水泥、石块堵截的胡七品坑口随即炸开。正在该工作面组织施工的栾川县陶湾镇秋林49岁的农民杨保坤当即被震倒，巨大的爆炸声加之飞起的矿石致使他手指断掉，左腿断成了三截。

　　当他醒来时已躺在医院。医生告诉他，他已经在医院昏迷8天，前后做了8次手术，脾脏都摘除了，仅治疗费就高达 30多万元。

　　爆炸导致胡七品坑口21名矿工因吸入一氧化碳中毒死亡，12名矿工受伤(其中7人轻伤，5人轻微伤)。这些伤亡的农民工来自于四川、陕西、河南三省，多是家庭的顶梁柱，他们当中最大的48岁，最小的只有18岁。参与当年矿难救助的当地村民李某这样形容现场：惨不忍睹。

　　支离破碎的民工家庭

　　爆炸案发生后，秦保存、张小明先后外逃。死者的丧葬费和治疗费均由受害坑口暂时承担。安置死者后事以及伤者治疗费用总计350万元，而这些费用均是贷款、借款及民工工资。

　　从死人堆里侥幸逃出的杨保坤左上臂至今没有知觉，当初他在医院整整住了100天，直到2009年才除去腿里放置13年的钢板，走路至今一瘸一拐的。治病使他欠下了巨额外债。

　　这起本不该发生的爆炸案直接导致30多个家庭支离破碎，还有6个孤儿无家可归。

　　35岁的李成福是爆炸案的亲历者和受害者之一。案发时，他和工友张朝正在距离爆炸地点70米处做工。一声巨响过后，矿坑内一片漆黑，刺鼻的毒气让人窒息。李成福亲眼目睹了一个工友的死亡，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和张朝含泪互相鼓励着，从工友们的尸体上爬了出来。

　　因在爆炸中吸入了大量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李成福的肺部严重受损，并留下了后遗症。现在他最怕感冒，一旦咳嗽起来，就昼夜不停。为了治疗感冒，他不但要输液，还要大把大把地吃止咳的甘草片，别人一次喝两三口的止咳糖浆，他一次喝一瓶也无济于事。李成福的哥哥李银娃在爆炸中耳膜被震坏，每天戴着助听器还是听不清楚。

　　张群是死难者李建的妻子，自从39岁的丈夫去世后，她一下子老了很多。虽然没文化，但坚强的她始终没有改嫁，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种地为生。现在的张群家一贫如洗，最让她愧疚的是，18岁的女儿和14岁的儿子没有上过一天学。

　　村民秦银重在爆炸案中当场遇难，妻子受刺激后不知去向，留下了3个孩子由弟弟抚养，而弟弟自己还有两个孩子，生活的艰辛让人难以想象。

　　异常艰难的维权路

　　爆炸案发生后，当地警方及时介入。当时参与预谋、实施爆炸的秦保存方的一些嫌犯陆续到案，这让受害者家属心里稍有安慰。

　　但是主犯秦保存、张小明却逍遥法外。刑事责任得不到追究，民事赔偿就更甭提了。受害者家属在6年时间里曾10 0多次到灵宝市有关部门反映问题，但有关部门多以“时间太长、领导调换、事实不清、凶手外逃”为由回应受害者家属。

　　更让人气愤的是，秦保存、张小明感到平安无事后相继回到灵宝，有时还与受害者家属碰面。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受害者真是义愤填膺。他们到灵宝市公安局反映情况，却被告知，秦、张已在公安局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每人交纳了数额不等的取保候审费用。

　　身背21条人命，却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这让秦保存在当地的名声“很响”，他也以此为荣，愈发有恃无恐。他曾扬言，在灵宝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只要花钱就行。

　　秦保存的话不是没有根据。秦有个儿子叫秦建成，秦建成在开舞厅的时候酒后开枪打死一人，秦保存私下给受害人家属赔了几万块钱就了结了此事。事后，秦建成在外潜逃几年后觉得风平浪静，于2001年重新回到老家并在上屯村建了一座加油站，公开活动达两年之久。后因被害人亲属举报，秦建成将加油站转让。秦保存又通过派出所有关人员给秦建成办理了假身份证，在北京买房居住达3年之久。当地群众反映，秦保存提供了秦建成在逃期间的生活费和办加油站的一切经费，包庇持枪杀人的儿子多年。

　　2003年，秦保存的二儿子秦建全在豫灵镇将寺庄村的罗全喜打成颅内出血，生命垂危。秦保存知道后对罗家软硬兼施，并上下活动，最后仅花了3万块钱让秦建全逃避追责。

　　秦保存的言行，更加激起了受害者亲属的愤怒。由于案件长期得不到处理，他们先后到灵宝市、三门峡市、河南省甚至到北京上访，要求严惩凶手，为遇难者讨回公道。

　　艰难的审判

　　灵宝市“95.2.12”爆炸案发生后，新闻媒体持续关注。

　　与此同时，三门峡市政法委牵头，有关政法单位迅速集中人力财力限时破案。2001年3月，河南省公安厅将此案纳入全省大要案之列，并由公安部挂牌督办。

　　2001年8月，在受害者不断反映之下，身为工头的吴道被判处无期徒刑，部分受指示出苦力的农民工等从犯被检察机关批捕。但秦保存本人却被检察机关以“事实不清”为由暂免于起诉，其他指挥实施爆炸的要犯栗平康、张小明、黄月亮、张石民等均漏网。

　　2003年，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审理此案中，判了75万元给受害者家属。但由于在案的被告仅仅是参与爆炸案的民工，他们没有钱赔偿，微薄的赔偿金始终没有到位。

　　几年来，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中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河南省人大多次对该案作出批示，要求严办。

　　在强大的压力下，2008年9月9日，畏罪潜逃至西安的秦保存被公安机关抓获。之后，张小明也落入法网。

　　2008年10月，三门峡市公安局在北京某住宅小区成功抓获秦建成。

　　随着秦保存、张小明到案，三门峡市人民检察院于2010年3月4日对此案提起公诉。起诉书称：犯罪嫌疑人秦保存、张小明等人开会讨论爆炸、同意实施爆炸以及安排股东逃跑等行为涉嫌爆炸罪；犯罪嫌疑人秦保存的两起赔偿活动以及为秦建成提供股份谋利帮助其逃亡的行为涉嫌窝藏、包庇罪。

　　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审理。

　　4月13日，三门峡中级人民法院以爆炸罪判处秦保存、张小明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7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