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讨国宝石椁的6年光景

　　本刊记者/李云虹

　　石椁这样一件体积庞大的稀世珍宝，缘何流落海外，在公安机关和盗墓者之间，又经历了怎样的较量，流落海外6年之久的文物，如何安全归国？

　　负责石椁追回工作的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缉查大队大队长韩清龙为读者一一解开谜团。

　　新闻背景： 2010年6月17日，在古都西安，素以宝贝众多著称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又迎来了一件海外国宝的回归，流失美国长达6年之久的珍贵文物--唐贞顺皇后武惠妃敬陵被盗石椁，由公安机关正式移交给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石椁，石制的外棺，古人将遗体放进木质棺材里，再将棺材放到石质棺椁中，主要是避免木材日久腐烂，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这是警方从境外成功追回的重量和体积最大、文物级别最高、件数较多的唐代文物珍品，这也是我国首次通过法律途径成功追索回国家一级文物。

　　负责石椁追回工作的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缉查大队大队长韩清龙感慨地说：“从文物被盗的‘105特大盗掘、倒卖、走私文物案件’告破，到国宝石椁下落探明，的确经历了一番波折。”

　　一份机密文件

　　2006年1月5日，一份由中央领导批示的关于陕西地区文物犯罪的机密文件，批转到了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

　　文件中列出了西安几名猖狂从事文物犯罪的文物贩子的名号，其中，杨彬名列其中。这份文件中还提到，杨彬将盗取的一套石椁以100万美元倒卖走私到了境外。

　　随即，西安警方成立了代号为“105”的专案组，专案组设在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文物缉查大队，这是目前全国唯一一支建制的打击文物犯罪的专业队伍。

　　在展开大量走访调查的同时，专案组民警们在墓葬群秘密布控守候。

　　2006年2月13日凌晨，在长安区大兆乡郭庄村附近的一个普通唐代墓葬，专案民警将正在盗墓的男子时永安、刘小红等6人当场抓获。

　　时永安等6人被抓获后，警方连夜展开审讯。

　　同时，警方在时永安的家里缴获了大量物品：10多个装满大小瓷器、陶器、石刻等文物的纸箱。经清点，大小文物达上百件，还有一个红色的旅行包和一个黑色的防爆箱。

　　红色旅行包里装着一把自制猎枪和两发子弹以及存贮着被盗墓石椁图片的硬盘，还有一对古墓里的玉镯。那套被盗的彩绘石椁，就是机密文件中提到的石椁。

　　“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是杨彬的……”面对大量盗墓证据，时永安供出了杨彬。经进一步审查，原来，这伙盗墓贼正是以杨彬为首的特大盗墓、走私、倒卖文物的犯罪团伙，而杨彬和另一同伙郭华强在逃。

　　随后，联合专案组民警顺藤摸瓜，查获了以杨彬为首的犯罪团伙藏匿在西安市的一个地下文物修复工厂。

　　这个地下黑工厂位于西安高新区的南窑头村。杨彬等人在此租赁了一栋楼的整个单元，从一楼至四楼，他们把一楼作为密室，在这里对盗掘来的文物进行修复，然后转手倒卖。

　　2006年7月14日，西安警方确定杨彬踪迹在深圳，当即赶赴深圳将其抓获归案。“我本来想从深圳经香港逃出境的，可是，出事后身上的钱花光了……”在被押回西安的路上，杨彬沮丧地对韩清龙等人说。

　　一条龙式犯罪

　　“杨彬，20世纪90年代以前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的一个普通摄影师。”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走私文物贩子，从此走上盗墓、倒卖文物之路。

　　2004年3月的一个夜晚，第一次进入墓葬内室的杨彬就兴奋不已。

　　墓室内的一个彩绘石椁，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件“大宝贝”，里面的壁画也是价值不菲。杨彬不停地按下手中数码相机的快门，他要把这些“宝贝”的照片，拿到南方去，先找一个好买家。他将这些宝贵的照片存在电脑硬盘，但他未料到，这些照片最终成了自己的“罪证”，也为考古专家鉴定敬陵石椁提供了依据。

　　经专家考证，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大兆乡庞留村西侧的这座石椁的主人是唐明皇李隆基的宠妃武惠妃。武惠妃死后被谥为贞顺皇后，她的陵墓名为敬陵。

　　武惠妃是李隆基的爱妃，杨贵妃的婆婆，武则天的侄孙女。唐玄宗李隆基赐号为惠妃，其子寿王李瑁曾娶杨玉环为王妃。

　　警方查明，这个文物犯罪团伙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人员复杂、活动区域广泛，是一个集文物盗掘、倒卖、修复、贩运、走私一条龙作业的特大犯罪团伙，涉案嫌疑人多达20余人。

　　该团伙长期在西安、咸阳等地对古墓葬进行疯狂盗掘。2004年6月至2005年5月期间，杨彬纠集刘小红、董红心等20余人，对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庞留村附近的唐代贞顺皇后敬陵疯狂盗掘，将陵墓内的文物基本盗掘一空。

　　“盗墓团伙先后分六次作案，每次耗时一个通宵，把31块石椁在墓内分解打包吊到地面盗走。每次盗墓，都有20多人参与，各司其职，一起行动。石椁一出来，马上就被转移到东郊附近一家钢模具厂内，在那里装箱，然后发往广州。”韩清龙告诉记者。

　　最终，将文物走私出境，造成涉案珍贵文物流失海外。

　　据悉，石椁最终被以100万美元盗卖到国外。而盗墓团伙头目杨彬被抓获归案后，怕石椁案加重其罪行，拒不交代文物去向，给追缴工作造成很大障碍。

　　2007年七八月份，经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判处被告人杨彬、刘小红犯有盗掘古墓葬罪和非法储存枪支、爆炸物罪，分别被判处死缓、无期徒刑；而被告人董红心、时永安、赵忠义等人，犯有盗掘古墓罪，均被判处有期徒刑。

　　追索之路漫漫

　　石椁被盗案侦破之后，专案组一天也没有放松过寻找石椁的工作。

　　他们通过陕西省公安厅刑侦局，向公安部和国际刑警组织提供石椁证据资料，希望国际刑警组织帮助中国警方发现有关线索。专案组还向国内外热衷于保护中国文物的民间团体组织发送石椁图片资料，请他们在国际文物市场上注意发现该石椁信息。

　　2007年7月，专案组得到情报，杨彬盗走的石椁已通过香港倒卖到美国，在一名美国古董商人手上。

　　2009年11月29日，陕西警方代表李浩带领韩清龙、韩育林等人和翻译人员一同飞往香港与美国古董商人代表迈克谈判。

　　在香港的某酒店内，双方就归还石椁展开了漫长的谈判。

　　坐在谈判桌两边，西安警方和海外文物商很难协商，国家利益和商业利益一时难以平衡。

　　“谈判中，美方愿意归还石椁，但提出该石椁是其高价购得，要求给予一定经济补偿，同时文物回归产生部分费用如运输、包装费用应该由中方承担等附加条件。”西安市公安局文物缉查大队大队长韩清龙告诉记者。

　　专案组认为，中美两国之间签署有文物保护公约，其中规定追索期限为70年，根据这个公约，中方对美方提出的要求明确予以回绝，并再次重申该石椁文物属被盗出境的性质，对方必须无条件归还中国。

　　“被盗卖的石椁已经在国际刑警组织备案，中方先礼后兵，先进行谈判，如果对方坚持拒绝归还石椁，中方将启动正式的追索程序，到时，对方将人财两空。”韩清龙回忆道。

　　与此同时，专案组通过迈克的协助，搜集石椁在国外的有关证据材料，包括现状、存放地点、持有人情况等，为启动国际追索程序做积极准备。

　　文物“回家”

　　香港谈判结束后，为尽快促成涉案文物石椁的回归，警方又多次与迈克通过电话、电子邮件进行沟通交涉，并邀请知情人陪迈克一起来西安进行了第二轮谈判。

　　同年12月29日，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和陕西历史博物馆组成追缴涉案文物谈判小组，赶赴香港，会同美国古董商委托代理人迈克，进一步洽谈涉案石椁文物归属问题。

　　2010年初，专案组民警带领迈克等人到长安区大兆乡庞留村贞顺皇后陵墓(敬陵)现场进行实地考察，并介绍陵墓主人“武惠妃”在唐朝的历史背景和地位。

　　被盗陵墓现场，令迈克等人感到十分震撼和惋惜，他们当场表示：该石椁在美国仅仅是一件古代艺术品而已，但它在中国却承载着一段历史文化背景，意义重大，回美国后他们会帮忙尽快促成石椁归还中国。

　　2010年3月4日，韩清龙收到一封由大洋彼岸发来的电子邮件：美国古董商同意将石椁无条件归还中国。

　　“正是因为扎实的侦查工作积累了大量翔实的资料和证据，警方的文物追讨之路才走得更坚定。”韩清龙由衷地感慨。

　　2010年3月7日，石椁在美国弗吉尼亚装箱托运上船。港。4月1 7日左右，石椁抵达广州

　　4月30日，在西安海关和陕西检验检疫局大力协助下，石椁平安运抵西安。

　　6月17日，公安机关将唐代珍贵文物石椁正式移交文物部门，陕西省文物部门指定收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

　　流失海外达6年之久的珍贵文物——贞顺皇后敬陵被盗石椁，终于完璧归赵。

　　专家认为，此次涉案石椁成功从美国追回，是警方追缴流失境外涉案文物的一次成功范例。

　　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也坦言，目前文物回流主要有三种形式：回购、讨还和捐赠。对于当前因盗窃、盗掘、走私出境的中国文物，主要按照国际公约，通过法律和外交途径索回。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7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