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霆服刑3年后获假释 曾趁ATM机出错提款判5年
专题撰文 信息时报记者 闫晓光 专题摄影 信息时报记者 何建
备受社会关注的许霆被假释了！由于妈妈缴纳了罚金，他又在狱中获得嘉奖，许霆被批准假释，于昨天晚上离开广州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3年多的铁窗生活，这段经历在他人生中留下了什么影响？在狱中的他，都想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昨日，记者面对面听许霆讲述他特殊经历和心路历程。
自2007年5月开始，许霆至今已经失去人身自由3年2个月了，此前他一直在高明监狱服刑。获得假释的消息令他很意外。昨日，出狱后的许霆向记者说起自己获得自由前和在狱中的感受。
“一整夜徘徊不敢相信要自由了”
“昨天晚上6点半我才真正知道消息，晚上7点钟将开假释大会，我问了警官后得知，报上去347个，批准了344个，我是其中之一。昨晚一整夜我都不相信我获得自由了，一直在床边徘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许霆说，“今天早上，我搭上了一同被释放的监友的车过来广州，早上9点半，我给妈妈电话，说我出来了，妈妈哭了，我知道她是太高兴了。本来我想低调一点悄悄的走，但没想到这么多媒体朋友都来关心我。”
记者昨天在假释裁定书上看到了许霆获得假释的原因，“广东省高明监狱因罪犯许霆在服刑期间确有悔改表现，于今年7月2日提出假释建议，报送佛山市中院审核。经审理查明，许霆在服刑考核期间，能认罪服法，遵守监规纪律，积极参加政治、文化和技术学习，积极参加生产劳动，完成生产任务，嘉奖1次，2010年4月被评为改造积极分子，已缴纳罚金2万元。佛山市中院因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有关规定，决定对罪犯许霆予以假释。假释考验期自今天(7月30日)起，至2012年5月21日止。”
“妈妈背着父亲借钱交罚金”
许霆出狱后，他妈妈连打三个电话给他，叮嘱他“别乱说话”，而许霆爸爸则说，“我觉得他3年监狱有点白蹲了”。
原来，2万元罚金是许霆的妈妈交的。从许霆入狱后，许霆妈妈每个月都与儿子通信，信中不断地鼓励许霆勤奋工作、好好学习、争取做出成绩。但是2009年一年，他却没有得到妈妈的任何消息，许霆急坏了。
“一年没有她的消息，我好担心妈妈啊。4个月前，妈妈来了一次，来了就哭，我觉得去年她应该是跟爸爸产生了矛盾，因为爸爸一直不肯交罚金，他总想要个说法，而妈妈却急于让我早点回家，两人可能吵架了。后来妈妈在信件中知道了这个事情，瞒着爸爸借钱，替我交了2万元罚金，要不然，我现在还出不来。”
“跟父亲难沟通但深爱彼此”
“从一开始，你的爸爸就认为你没有错，不想退钱也不肯交罚金，不间断地上访，想为你讨个说法，你对爸爸是不是有很大的意见？”记者问道，许霆的回答却出乎人的意料。
“我跟他坐在一起都沟通不了，何况写信了，宣判后，我原本让父亲替我交罚金，可是父亲不肯，坚持说交钱可以，但是要给我一个说法，我说错了就错了，还要什么说法呀？我们俩都很固执，但争吵归争吵，我和爸爸感情很深，彼此都深深的爱着对方！这次回去，本来想瞒着他，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幸福很简单，就是自由”
谈起让他身陷牢狱的这起官司，许霆表示，不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经过这件事，让自己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幸福其实很简单，自由就是幸福；有自由，起码可以选择，这一点，只有失去自由的人才能领悟。经历过之后，我也改了自己之前的一些不好的行为和思想，以前自己会太冲动，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有时候会跟别人打架，对父母也没有尽心尽力的去爱他们。”
许霆的幸福劲儿昨天也一直挂在嘴边，“自由太好了，人干嘛有那么多烦恼和贪婪，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假释期间，许霆仍要接受考验
假释并不意味着许霆刑期结束就彻底自由，假释，是对被判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执行一定刑期之后，因其遵守监规，接受教育和改造，确有悔改表现，不致再危害社会，而附条件地将其予以提前释放的制度，他的考验期自今天(7月30日)起，至2012年5月21日止，在这段期间内，他必须要遵守以下规定，“一、遵守法律、行政法规、服从监督管理；二、按照监督机关的规定报告自己的活动情况； 三、遵守监督机关关于会客的规定； 四、离开居住的市、县或者迁居，应当报经监督机关批准。”如果违反这些规定，将要被取消假释，重新收监。
谈判刑
“不想上诉，等2020年再出来”
对一审判决无期徒刑，许霆说早就有心理准备。进入诉讼程序后，案件上调到广州中院审理，许霆就知道刑期不会少，因为只有单罪一审判决15年以上有期徒刑，才会调到中院。一审法院以盗窃罪判处他无期徒刑，他就打算早点服刑了，因为监仓里很多上诉的人都说，上诉没用。他算了一下，要是改造得好，2020年以后有希望出狱，“那时我38岁”，这个结果也可以接受。只是没机会孝敬父母了，考虑的是怎么跟父母解释。
后来吴义春律师劝他上诉，他才改变主意，很简单的，找了一个圆珠笔芯，把上诉状抄写了三遍，当时没抱多大期望，后来受到媒体关注，很感动，晚上经常一个人流泪。在众多法律界人士的关注下，重审得以改判5年有期徒刑，许霆说听到这个判决结果时，他又哭了，觉得老天有眼。
谈服刑
“拼命工作才得到嘉奖”
“这几年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许霆感叹，在监狱里面，上厕所都不方便，在监狱里面，有20%的人好心，还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是很变态的人，好在他没有挨打，“可能我长得比较可爱吧”，许霆自嘲。
他住的监仓大概七八平米的样子，住了8个人，上下铺。刚进去，很不适应，“那种地方，你不惹他，他惹你”，许霆说，在里面吃了很多苦。每天早上起来简单洗刷一下就开工，中午最多十分钟吃饭，睡一下开工，晚上放工回来搞内务，然后按规定坐在篮球场上看电视，自己的时间很少。
服刑期间，他的工作是打磨水晶，许霆说他工作特拼命，不然也拿不到嘉奖。
谈“保管说”
“当时只想替自己辩护”
许霆在重审开庭时，曾很“雷人”地发表一番言论，说他取钱是为了替银行保管，也正因为这个“保管说”，使舆论转向，公众由开始一边倒的同情许霆，转而怀疑他。许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出，是里面有人教他这么说。
对此，许霆辩解，当时自己说“保管”时，没想那么多，检察官问话时，第一反应就这么说了，因为指控说我“恶意”取钱，我想说明的是我不是恶意的，当时取钱时还想要还给银行，第二天才有侥幸心理。
许霆案回顾
ATM机取17.5万元被判5年
2006年4月21日晚上10时许，许霆来到广州天河区黄埔大道某银行的ATM取款机取款。许霆发现，取出人民币1000元后，银行卡账户里只被扣1元。随后，许霆先后取款多达171笔，合计人民币17.5万元。
2007年4月24日，许霆辞去在广州的工作，携款潜逃。一年后，许霆在陕西宝鸡火车站被捕归案。2007年11月29日，广州中院一审以盗窃罪判处其无期徒刑。
同年12月，许霆案经媒体报道后引起舆论广泛关注和争议。2008年1月14日，广东省高院以事实不清为由将该案发回重审。
2008年3月31日，广州市中级法院第二次公开开庭审理，以盗窃罪判处许霆5年有期徒刑，罚金人民币2万元，并退赔其从银行ATM机上取出的173826元。许霆不服提起上诉。
2008年5月22日下午，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许霆恶意取款案二审开庭审理后，当庭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许霆仍将获刑5年，并处罚金2万元，继续追缴非法所得173826元。
买新衣理平头，许霆昨返乡
昨天早上，许霆走出位于佛山高明的监狱后，搭乘一同被释放监友的车来到广州。早上9点半，他给远在山西老家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妈妈自己出来了。电话那头，许霆的妈妈哭了。
许霆获得假释的消息一传出，他再度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昨日午后，许霆在广州的活动都由其律师和众多记者“护送”进行。
媒体记者全程“护送”
昨天许霆的精神状态很好，记者很难想象出他是刚刚从狱中出来的。中午，许霆在维多利广场内和他的律师进完餐后，许霆决定为自己添置新衣。他在维多利广场后面上的一个服装摊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条西裤和一件运动服。随后，他直接把西裤套在运动裤外面，引发一阵笑声。听到店里有人叫他“帅哥”，许霆得意地笑了。
“还得再买双皮鞋配西裤。一百多两百块的就可以了。”许霆说。在众人的引领下，他又来到广百负一层，买了一双180多元的皮鞋。“还要剪头发。”许霆摸着自己的脑袋说，他准备剪个精神的小平头。发廊里，挂着许多广告旗，写着“精彩生活，从头开始。”
上车前再度凝望中信
晚上，许霆和律师又来到水荫路附近的一家山西餐馆“九毛九”吃晚饭。这是山西人许霆出狱后吃的第一顿家乡风味的菜。而据知情人透露，许霆2006年刚到广州的时候曾在这里做过服务员。
饭后，他和记者一起打车去火车东站。晚上7点，许霆要上火车了。路过中信广场时，他突然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2006年1月1日，我来到广州，出了东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中信广场，当时我心中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可是，4年多过去了，今天再经过中信竟然经历了这样一场遭遇，人生真是很难说。”许霆说完，低下了头。
晚上8点钟，许霆乘坐的K238次(广州东—太原)列车启动了，在车上的他很兴奋，因为，终于可以回家了。
对话
获悉上报减刑时 日记里写下老天保佑
“在狱中每天写上十几个字的日记”
信息时报：你觉得你的运气好么？
许霆：我以前很容易中奖，但出事之后想再通过买彩票来补偿，却没再中过奖了。看来，只有平常心才会有好运气。
信息时报：在监狱里，看书么？都看哪些书？
许霆：我经常看杂志，也喜欢看管理类的书，《狼图腾》我完整的看过。
信息时报：看管理类的书，是不是想当老板？
许霆：我对未来还没有明确的打算，也许可以去当个司机开出租车。我以前在村里开过拉土的车，但是还没考过驾照。村里的朋友一直跟我通信，想让我跟他去做房地产，他开了一家公司。
信息时报：知道你在监狱里坚持写日记，都写些什么？
许霆：别提我的日记了，每天也就十来个字，譬如报上减刑的时候，我就写上“希望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减刑顺利”。
“我太自信了，没禁住金钱的诱惑”
信息时报：说说你当时的本意，真的是想要保管那些钱么？
许霆：真的是这样。但是我当时太自信了，相信自己会把钱尽快退掉，但意志不够坚定，被金钱诱惑了，错了就是错了，以后我会好好把握自己。
信息时报：说实话，恨银行么？
许霆：说实话，真的是有意见，银行是一个服务公众给大家提供方便的地方，不应该出这样的错。
信息时报：你当时用钱与别人合伙开网吧，你回去会找他拿钱退赃么？
许霆：他要有钱，就还，没有就算了，我都会理解。
“我很清醒，目前还是个罪犯”
信息时报：你现在俨然成为了一个名人，喜欢做名人的感觉么？
许霆：还是像个平常人好一点，而且我很清醒，我目前还是个罪犯。
信息时报：还会再回广州么？
许霆：会的，这里有我的朋友，我认准的朋友会跟他们交往一辈子。在监狱里认识了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交往了3年，一个交往了3个月。你们也是我的好朋友。
信息时报：3年多没出来逛逛了，对广州有什么感觉？
许霆：出来后觉得广州变得很漂亮，求人问路什么的，大家都很热情文明。
信息时报：能放下这段经历么？会不会一直有负担？
许霆：我放下了，我认可法律、服从法律、理解法律，感谢法律给我一个从轻的机会，让我重新获得自由。
记者手记
如果没有媒体关注，许霆命运又将如何？
如果没有媒体关注，许霆命运又将如何？媒体的介入和“民意”的表达，使这场普通官司演变为一起公共事件。有人说，这是社会的进步，因为舆论也在完善着中国的法律，这就是价值多元化的法治社会。但也有人说，法院受到了舆论的压力，这损害着司法独立，也不利于法官对案件做出公正判决。
民意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判决，我们无从获知。但这起事件却让我们看到，媒体尽到了充分披露信息的社会责任，而充分的民意表达也给司法提供着良性的参考。
正如我们应该看到，最终许霆仍严格依据法律被判有罪，他错了，错在没禁住诱惑，而“民意”也接纳了这样的结果，毕竟“道德归道德，法律归法律”，这种理性民意与独立司法都将是这个法治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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