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保住在受灾最严重区域舟曲县月园村,也就是舟曲县的最中心。8月7日晚泥石流发生时,他带着老婆从家中逃出后住到县城外17公里的亲戚家。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但泥浆将他6名亲人吞噬。灾后,他要回去找他们。
早晨6点不到,戴上草帽,提着药,刘长保出发了。
县城17公里外,是受灾最严重区域舟曲县月园村,泥浆已完全覆盖这个村庄,也将他的亲人吞噬。
6个亲人仍埋在泥下,死里逃生的他怎么也睡不安稳。
然而,在昨天前进路上,他却被陌生和恐惧包围。灾后三天的舟曲,一切都已改变。
一路寡言
“你说我家有没有奇迹?”
8月10日,灾后第二天。早晨7时许,通往舟曲县城的313国道,已经层层封锁,所有车辆只准出不能进。“里面堵成一锅粥。”守岗的民警说,“要进只能靠走。”刘长保看了民警一眼,没有止步。
前行不到500米,四五辆卡车横在路中央,堵住了去路。灾情发生后,执行各种任务的大型车辆短时间内抵达灾区,来自全国各地的热心群众也自发前往灾区,“所有车辆都堵在了这条道路上,几乎是负荷量的三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现场执勤武警表示,眼下的舟曲,运送灾民的车出不来,运送物资的车进不去,“大家都堵在了路上”。
这是一条两车道国道,一侧是沟壑连绵的高山,另一侧是湍急的白龙江,不时能看见牛羊等家畜随江而下。
刘长保终于开口,“家人埋在泥下三天,早上听说还有心跳,我急着进去”。
8点10分,走了7公里。天已完全透亮,不断有村民结队往外撤。刘长保见到熟人了,四川人张章国是他以前的邻居。现在,刘长保的房子埋在泥里,张章国的小卖店被洪水冲了。
“什么都没了,你还进去?”张章国一脸惊讶,他家中的存水存粮消耗完毕,决定带着老婆孩子先回四川老家。刘长保和他一样住在县城中心地带,也正是这次泥石流的“靶心”。成百家庭消失,上千群众失踪。
一夜间,313国道成为了一条生命通道。为了生命,有人离开家园,一步步走了出来。为了生命,有人继续往里面走,他们的亲人命悬一线,他们无比坚定。
“6个,还有6个!”刘伸出右手说,即使是死了,也要第一时间把尸体挖出来火化。
8点半,刘长保吃了两片降压药,继续前行。之前张章国告诉他,县城昨天出现了“生命奇迹”,有人被埋数十小时后,成功获救。
“你说我家有没有生命奇迹?”他和笔者说了第一句话。
情绪失控
不知如何感谢子弟兵
10点,他离县城越来越近,县城街道早已坑洼不平。
一个担架迎面抬来,刺眼的绿色裹着一具尸体,一只公鸡绑在担架上。按当地的习俗,这样能让灵魂跟着公鸡一起走,不再留恋过去。刘长保放慢脚步,看着尸体从眼前抬过,他取下帽子,眼泪已经落下,“都是熟人,那天晚上还一起说过话”。
“啥都没了。”一个老乡见到他,说完第一句话就开始抹泪。
刘长保握着他的手,看着笔者,“我也啥都没了。”
公安局宿舍位于县城东部,路越来越泥泞,他前进的速度明显减慢。一脚没踩好,他右腿陷入泥潭,脚上的皮鞋没拔出来。几个年轻人赶紧帮了把手,“叔,您回去吧,人没了。”
他没有听见,继续走。到达宿舍正门时,已快11点。一条17公里的路,他走了5个小时。
兰州军区某营队官兵正用生命探测仪一个个窗口探测,在场的人一语不发,死死盯着。
该营队营长艾正文告诉他,现场生命迹象非常微弱,四层楼以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长保想了想,转身离开,“我去看看另外五个。”
又走过一段泥泞路,他在一队战士身边停了下来。
几名战士用铁锹挖出一个衣架,十来件外套布满灰尘,“服装店”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我的家没了。”这个男人再也控制不住,他的家就在这个服装店旁边,逃命时,他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现在,他已经是站在家的上方,“房子全埋在泥沼里”。
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他的声音近似嚎叫,“感谢人民子弟兵,可我家都没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
凄厉的哭声,即使在轰隆的机器声中,也能穿破听者的耳膜。
他旁边,两个男人用粉红的布包着女人尸体。尸臭开始蔓延,两个男人拿着纸板,驱赶蜂拥而至的苍蝇。
而更多的尸体,连赶苍蝇的人也没有。“他们的亲人都没了,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刘长保说。
不戴口罩
“死了也是亲人的味道”
这场泥石流,像胶水一样,将那个晚上凝固。
中午12点多,刘长保一个个现场走着,他只能用脚度量这片土地,一夜之间,很多标志性建筑消失,曾经熟悉得像左右手的县城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和他一样,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朋友亲人中谁还活着,谁已遇难。就是这6个人,也是刘长保拿着手机挨个打电话,确定的“初步名单”。
目前,急需解决生活用水400吨、方便食品20吨,按最快25天基本恢复生产生活秩序计算,共需生活用水1万吨,方便食品500吨。
然而,这些物资堵在路上,搬运他们的全是手工劳动的“蚂蚁志愿者”。恢复正常生活,看起来还很遥远。
他身后一直有人加入。有人提醒他戴上口罩,他推开,“死了也是亲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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