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昨日赶赴曾世杰家乡，探寻其成长轨迹和心路历程

　　□《高考状元为何成为杀人凶手？》后续

　　凉山州民族中学的橱窗里，还保留着2008年该校考上大学的学生名单和录取学校，曾世杰的名字在第二排，十分醒目。这位曾经的高材生，如今留给母校老师和同学的只有惋惜。曾世杰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声音哽咽地叮嘱记者：“宣判的时候请提前通知我，我想去看看他，”而曾世杰的父亲在谈到身陷囹圄的儿子时，哭着说：“我没有钱，我帮不了他。”

　　前日，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八审判庭，制造了四川某高校1死2伤杀人案的曾世杰案开庭审理。在最后陈述阶段，曾世杰向受害者家人鞠了两躬，说了两声“对不起”。庭审的最后，曾世杰说他的家庭有间歇性精神病史，请求法院为他做精神病鉴定。

　　这个“因为有人说我长得丑”就大开杀戒的大学生，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成长轨迹、经历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昨日，华西都市报记者赶赴曾世杰的家乡凉山州德昌县，和他曾经就读过位于西昌的凉山州民族中学，通过对曾世杰同学、老师和家人的采访，试图寻求到问题的答案。

　　？ 德昌县阿月乡曾世杰家

　　说到儿子“希望不要判我儿子死刑”

　　寻访曾世杰的家可谓费尽周折。他家在德昌县阿月乡仁寿村，汽车只能开到距离曾家七八公里外的机耕小道上，其余路程只能靠步行。

　　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曾世杰家。这个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毫不为过，几间土坯房子，一台18英寸的电视机是家里唯一的电器，曾世杰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一面土墙上贴着谢霆锋和梁静茹的画报，还有一面墙上是曾世杰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曾世杰出事之后，他的哥哥结束在广州的打工生涯回到老家，现在，这间房子由曾世杰的哥哥住。

　　曾家很凌乱，春夏秋冬的衣服堆在椅子上，甚至扔在地上。

　　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上，有一封双流县公安分局寄来的“刑拘通知书”，父亲曾贵安指了指信封：“他哥哥去看过他一次，但是没有见到人。”

　　曾世杰的奶奶已经70多岁了，她知道孙儿被关在看守所里，但并不知道“杀人”的后果，她一再恳请记者帮帮忙“早点把曾世杰放出来。”

　　曾贵安站在一旁，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判得下来？”

　　记者问：“你想过结果吗？”一直很平静的曾贵安突然抱头大哭：“没有想过。”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说了句：“希望不要判我儿子死刑。”

　　说到赔偿“3000块钱我也拿不出来”

　　当曾贵安知道死者的家属提出了30万元的赔偿要求时，曾贵安很无奈地说：“家里条件就这个样子，让我拿什么钱去赔？不要说30万，就是3000块钱我也拿不出来。”

　　曾世杰出事后的第二天晚上，辅导员把电话打到村上：“曾世杰出事了，他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了！你赶紧到学校来一趟。”

　　曾贵安说，当时不知道刑事拘留是什么意思，第一反应就是去一趟成都要花好多车费哦。“一点小事，你们处理了就行，我没钱买车票。”

　　老师急了，大吼：“你儿子杀人了，他被公安局抓起来了，要判刑的！”曾贵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找亲戚朋友凑了800块钱，带着两个侄儿连夜坐火车到了成都。

　　曾世杰的哥哥说，因为家里拿不出钱赔偿，加上害怕死者家属打他们，所以从出事之后一直没有跟死者家属见过面。案发之后，曾世杰的高中同学找到曾世杰的家人，说同学们凑点钱让曾的哥哥去请个律师，但据说打听了至少要花10000块钱，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到关系“我们感情比较淡漠”

　　在曾贵安看来：“我跟儿子的感情比较淡漠。我的性格本身就很内向，曾世杰在家也不喜欢说话，所以很少交流。”曾贵安说，他从心底为有成绩这么好的儿子感到骄傲。

　　曾世杰初中毕业之后，曾贵安告诉他家里已经供不起他念书了，希望他出去打工挣钱。当时曾世杰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民族中学的老师后来找上门劝曾贵安：“你儿子学习成绩这么好不读书可惜了，他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这样，曾世杰才能继续高中学业。整个高中，他几乎是靠奖学金和老师同学的资助生活。

　　父子俩关系进一步恶化是因为高考填志愿，2008年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曾贵安对曾世杰说：“家里条件你也知道，你就去考军校或者读师范，免得要家里出钱。”

　　但据曾世杰的高中班主任说，曾世杰对军校和师范院校都不感兴趣，他最终填报了某大学的经济系，但最终被该校公共管理学院录取。

　　曾贵安说，他从来不知道儿子在学校里的情况，特别是上了大学以后。类似遭到同学嘲笑和歧视之类的事情，也是在曾世杰出事后听辅导员说的。

　　曾世杰在给律师交流的时候说，他父亲好赌博。这一点，记者在曾世杰的老师那里得到了印证。有一次曾世杰被同学打伤，对方家长同意支付1500元赔偿，曾世杰找到张老师说：“请你在银行给我开个户把钱存起来，千万不要给我爸爸，要不然他又要拿去赌博。”老师按照曾世杰的要求把钱给他存进了银行，这笔钱支撑曾世杰花了一学期。

　　西昌凉山州民族中学曾世杰母校老师们说“他是学校当年应届生第一名”

　　曾世杰所就读的凉山州民族中学算是当地最好的中学之一。学校橱窗里至今还挂着2008年考上大学的学生名单和被录取的学校，曾世杰的名字在第二排，十分醒目。

　　今年教高三的张老师曾经是曾世杰的班主任，他也曾为这个得意门生感到欣慰。“他是当年我们学校应届生的第一名。”

　　“曾世杰的数学成绩特别好，高考考了140分，只错了两道选择题。”曾教过曾世杰数学的老师至今记忆犹新。

　　张老师说，曾世杰读高中的时候经济十分拮据，尽管有奖学金和助学金，但曾世杰基本上每个星期只能吃一两顿肉。高中三年，曾世杰的衣服全部都是张老师给他添置的，并且偶尔还会借点钱给他，但从不让他还。

　　张老师说，曾世杰的自尊心特别强，高二暑假期间，学校组织同学参加英语夏令营，每个人要交200块钱，英语老师给曾世杰说：“你去参加，钱由我来出。”但被曾世杰拒绝。

　　同学们说“班上的女同学都挺喜欢他”

　　尽管曾世杰性格内向，但他挺愿意帮助同学。同学小于说，不管谁问他问题，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讲解，所以赢得了很好的女生缘。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班上有学生在宿舍聚众赌博被老师发现，同学认为是曾世杰告的密，于是叫来社会上的“混混”把曾暴打了一顿，曾世杰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班上几乎所有女生都去医院探视过他。同学小金说，“班上女同学都挺喜欢他的，反正都喜欢找他问问题，有时候女同学还会为曾世杰争风吃醋一下。”

　　高二下学期，曾世杰跟班里一名女生走得很近，这名女同学告诉记者挺喜欢他的，因为他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很自立。“我们没有明确说过爱慕的话，但是隐约表示过。”这段还没有萌发的感情最后被老师及时劝阻。

　　上大一的时候，曾世杰曾经告诉他的高中同学，他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但是同学们都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很快，曾世杰就宣称两人已经分手。

　　最后期望“我们想去看看曾世杰行吗”

　　曾世杰考上大学之后，跟高中同学和老师时有联系。

　　张老师说：“曾世杰大二上学期，突然有一天给我打电话，哭得很伤心。说他得了一种怪病，皮肤粗糙，发黑，脸上还长了青春痘，同学们都取笑他。他甚至不敢去上课了。”曾世杰让张老师帮他出一份高中时期的情况说明，说他想到某基金申请一笔钱用来做整容手术。

　　张老师说：“我听了有些荒唐，皮肤粗糙怎么还要做整容手术呢？我劝他要正确面对挫折，首先自己不能歧视自己，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这是曾世杰在案发前最后一次给老师打电话。

　　但是据曾世杰的同学们说，曾在案发前一个月频繁地找高中同学聊天，甚至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打电话了。”同学们也打电话安慰过曾世杰，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不明智的道路。

　　采访结束前，张老师声音哽咽：“宣判前请你告诉我一声，我想去看看他。”曾世杰的高中同学也给记者发来短信：“我们想去看看曾世杰行吗？我想给他带一张高中毕业照去，还想给他送点钱去。”

　　华西都市报记者李寰西昌、德昌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