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跟孩子,只能让一方活下来,保哪个?”这样的抉择,或许是出给天底下所有丈夫最难的选择题了。
躺在ICU(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熟睡的晓光(化名)还不知道,她生下还未满两天的双胞胎儿子,已被人先后丢弃在医院后门的树丛中。令人唏嘘的是,弃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结婚刚满一年的丈夫张强(化名)。
“我实在舍不得他们,又不愿看着妻子没钱医治”“做了这种(弃子)事,我是‘死着’走回病房的”“来生,他们是父亲,我是儿子,他们丢我……”记者面前,张强哭得很悲怆……
弃子
惊叹:草坪连续发现两名弃婴
从10月26日到10月27日两天内,省立医院的运尸工王德胜先后将两个丢弃在草坪中的新生儿运到了太平间。27日上午9点,王德胜和同事朱成余坐在休息室里,轻叹着气。破旧的木桌上,一个粉红色的婴儿脚环分外刺目。“这是26日快中午的时候,在死去的弃婴右脚上发现的。”
王德胜记得,26日,他们接到了三牌楼派出所的电话,让他去所里领取一个新生儿的死亡证明。“说是警方在医院后门靠近环城路的草坪上,发现了一个出生不久的死亡男婴。”
王德胜跟同事迅速赶到了现场,发现死亡的男婴已经四肢僵硬了,法医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在将尸体放入太平间冷藏柜的一刻,王德胜取下了婴儿右脚上的脚环。
“母亲的名字:晓光,婴儿性别:男(大双),出生日期:2010年10月26日,床号:23”当晚,王德胜和脚环上这些信息一同入梦。
27日一早,记者在省立医院后门的草坪上见到了王德胜。“又一个婴儿被人丢弃了。”王德胜说,婴儿也是个男的,跟前天的那个死婴丢弃在同一位置。“清早路人发现时,四肢已经僵硬了……”
出警的三牌楼派出所汪姓副所长介绍,法医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死婴的身上并无身份信息。
疑问:两弃婴莫非是亲兄弟?
“被丢弃的这两个婴儿不会是亲兄弟吧?”王德胜看了看手中的婴儿脚环,嘀咕着:“亲兄弟也说不准,26日发现的婴儿叫大双,27日发现的莫非叫小双?”王德胜示意记者,可以往不远处的新生儿科室去了解。
记者随即来到了新生儿室。这栋面积并不大的楼房内,几乎全都是患有先天性残疾或遗传病的新生儿。该科室的鲁姓护士长介绍,在医院的新生儿登记表上,26日午后的确送来了个叫小双的男婴,“可在当晚6点时,家人又把他抱走了,说是不治疗了……”
鲁姓护士长介绍,新生儿室常常都由父母申请“自动出院”的。“这些家庭十分贫困,多在农村,要么没办医保,要么两口子还没领证就有孩子了。”她还说,因出生孩子不健康,一些家庭选择放弃治疗的占了总数的近50%。
“记录上小双的母亲也叫晓光,她不在这里,你要么去产科问问。”鲁姓护士长表示,小双的母亲,跟大双脚环上的母亲姓名应该为同一人。
真相:弃婴人是孩子亲生父亲
记者随即辗转来到省立医院住院部12层的产科。在新生儿登记证明里,记者看到,在10月26日当天,晓光生下两子,取名叫“大双”和“小双”,登记在录的住址是:阜阳市颍泉区柿树行政村。
一名医生告诉记者,晓光26日上午11时,生下了两名男性早产儿,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只待了33周就出生了,生下来的情况很不好。“而孩他妈,自打生下孩子,身体更差了,现被送去了急救中心的ICU病房(重症监护室)。”
两个孩子究竟是谁丢弃的,背后有何隐情?记者又赶到了医院的ICU病房外。病房外,一个50多岁的女人裹着一床棉被,横躺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我是晓光她妈,她现在里面接受治疗。”女人说,晓光从产科生完孩子就被送进了ICU,对于晓光生下的两个孩子,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不知道。”
“我是孩儿他父亲,他们是我丢弃的。”一个男子从身后拍了一下记者。男子对面,那个自称晓光妈妈的女人脸上已满是泪水。
男子自称,他叫张强,在26日和27日两天,他将出生未满两天的儿子丢到了草坪上。身边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是只做了两天外婆的张文凤。
哭诉
“疾病和贫困,这就是我家”
去年10月,24岁的张强和比他小一岁的同村女孩晓光结婚了。晓光年纪轻轻就患上了癫痫、心脏病和高血压……病魔折腾去的,不仅是她日渐虚弱的身体,更是全家高达十余万元的债务。
然而,张强并未被妻子的“一身病”吓倒,“我会带给她幸福。”张强说,自己在结婚当天立下誓言。
短暂的甜蜜后,今年3月,张强听到了一个让他喜忧参半的“喜事”:喜的是,自己再过半年多就要升格当父亲了;忧的是,以晓光这样的身体,能否经得住生孩子?
张强说,一番踌躇后,他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可妻子坚定的决心,让我心软下来……”
两家都不宽裕,为了让怀孕的女儿吃好喝好,53岁的张文凤给乡邻做起了瓦工。“做一整天二十块钱。”张文凤说,三个月前,自己脚上一打滑从房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六根肋骨,“可想到女儿快临产了,我休息一阵子后又复工了。”
10月16日,怀孕还不到八个月的晓光妊娠反应强烈,张强感觉到妻子早产的征兆,叫上岳母,连夜赶往合肥省立医院。
张强说,入住医院的头十天,全家砸进了刚刚东挪西借的4万多元钱。
“我丢了儿子,我不是人”
上天似乎从不对这个家庭有所眷顾。10月26日,张强不愿看到的一幕发生了:妻子生下了两个早产男婴,存活率很低,最小的才1.1公斤。而产床上的妻子也患了心力衰竭,随时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大儿子和小儿子的肺没长好,而医药费已经不多了。”张文凤告诉记者,在妻子的生产间隙,产科外的她把张强叫到了身边,“说妻子和两个儿子,保哪一个?”
“妻子和孩子我都要保!”见张强态度坚决,张文凤痛心地说,“可家里的钱暂时只够治疗一个人的了,两个孩子每个就要先交八千……”
张文凤泣不成声地回忆,短暂沉默后,张强跪倒在地上,哭着摇着头:“保妻子,保妻子……”
26日中午,焦急而绝望的等待后,张强和岳母见到了被推出手术室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妻子手术后是醒着的,我看见她看着两个儿子在笑……”张强说,他们从护士怀中接过孩子,表示放弃治疗,便转身离去。“岳母手里的孩子,先被送去了医院的新生儿室,而我怀中的儿子,在我刚下楼时,就断气了……”
“孩子死了,我真不知道把他放到哪里去。”张强哭着形容,他像僵尸一般,在医院四周兜着圈,最终将孩子丢弃到了医院后门环城路的草坪上。“回来的时候,我抽了自己好几下嘴巴,哭喊我不是人呐……”
27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张强再次将奄奄一息的小儿子,丢弃在了同一位置。
张强说,两次丢弃,从病房到草坪,他感觉找不到方向,“死着”走了两个来回。
对话张强:
“来生,他们是父亲,我是儿子”
与张强的对话中,这个刚满25岁的小伙子几度哽咽。他哭着说,自己这样做,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自己愿意承受任何惩罚。而对于未来,他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无助。下面是一段记者与张强的对话:
记者:什么让你决定做出“保妻弃子”的决定?
张强:两个(妻子和儿子)我都舍不得丢啊,可是我钱只够救一个人的,我更希望妻子活下去……
记者:你认为事情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张强:钱。家里要再多一点钱,他们都会活着的。
记者: 妻子现在知道孩子被你丢弃了吗?
张强: 她还不知道,等她平静些,我和岳母会跟她慢慢讲。
记者:对于被你丢弃的两个儿子,你有何感想?
张强:爸爸对不起你们(再度哭泣),如果有来生,我做你们的儿子,你们丢我……
记者:根据我国《刑法》有关法律规定,你的这种行为,可能构成遗弃罪,你知道吗?
张强:我愿意承受由此带来的后果。
记者:对于妻子的未来,你有何打算?
张强:我希望岳母能照顾好她。
本组稿件由本报记者 吴洋/文 庄道龙 郑蕊/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