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勤夫妇受审时泣不成声。本报通讯员 刘妍 摄

　　生活和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今年4月，张学勤夫妇坐火车千里来京，是为了将患肺炎的1岁儿子小涵丢在医院门口，“给孩子一个活路”。3个月后，他们后悔，再次来京打听儿子下落时获悉，儿子已在被弃18天后死亡。

　　昨天上午，涉嫌遗弃罪，张学勤夫妇在朝阳法院受审。

　　病儿花光全部积蓄

　　张学勤现年25岁，是湖北十堰人，初中毕业后在当地打工。2007年，他和同乡吴高云结婚。去年2月，吴高云生下一子，取名小涵。

　　小涵长着一张圆脸，大眼睛双眼皮，颇招人喜欢。他的到来给家庭带来很多欢乐，身为家中独子的张学勤非常高兴。

　　然而小涵半岁时，张学勤夫妇发现他的脑袋总是耷拉着，要大人用手扶着才能抬起来。送到医院就诊，医生检查完告诉他们，小涵的染色体有问题，可能会影响智力发育。

　　去年9月，小涵经常咳嗽发烧，被医院诊断为支气管肺炎，伴随充血性心功能不全。张学勤夫妇焦急不安，停下工作带儿子看病。半年时间，他们辗转十堰市好几家医院，给小涵住院治疗6次，花光了全家积攒多年的5万多元。

　　今年4月，小涵的病情不见好转，张学勤夫妇一筹莫展。此时，有朋友建议说，北京的医疗条件好，可能有孤儿院愿意帮助小涵这样的孩子治病。

　　“咱把他扔到北京的孤儿院吧，可能还有的救。”张学勤思考再三，觉得这是救孩子性命的一线希望。吴高云不舍，但眼见儿子咳嗽不止，含泪点头。

　　4月5日晚，他们买了火车票，带上小涵所有的衣物和用品，连夜前往北京。次日一早，他们没舍得找孤儿院，先到一家医院诊治，结果很不乐观——“医生说治疗费大概需要四五万元，还不一定能治好”。

　　选定医院门口弃婴

　　积蓄早已花光，张学勤夫妇彻底绝望，没敢给儿子住院治疗，就在朝阳区管庄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商量再三后，他们下定决心将儿子丢到孤儿院，期待好心人能帮助治病。找了一圈，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没找到孤儿院，最后选定了旅馆附近的一家医院。

　　身为母亲，吴高云难舍亲情，一晚没睡好。次日一早，她给儿子穿上绿色棉袄、紫色裤子，套上自己亲手做的棉鞋，戴上棉帽，还裹了毛毯。张学勤则把儿子所有的衣服、奶瓶等，都放在了一个手提包中。

　　最后，张学勤还把医院的诊断书放在儿子的贴身口袋里，并在空白处写上“家庭经济非常困难，希望好心人看到后帮助治病”等话语。

　　信的末尾，他还嘱咐好心人，“他(婴儿)吃奶粉，(现在)还老吐，非要一勺一勺喂(才行)”。

　　害怕别人看到诊断书把儿子送回来，张学勤小心翼翼地把诊断书上的医院名称和儿子姓名撕掉。

　　4月7日早晨5点，他们从小旅馆退房，一同来到朝阳区管庄松堂关怀医院门口。吴高云抱着儿子舍不得放下。张学勤抢过儿子，放在医院门口地上，并撂下了装衣物的手提包——张学勤称，“我们连头也没敢回，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回到十堰后，他们在十堰摆起地摊做小生意，但吴高云总梦见小涵。三个月后，他们夫妇决定回到北京打听儿子下落。

　　7月12日，他们买了车票，再次来到北京。在松堂关怀医院门口，他们逢人就问，有没有在三个月前见到一名男婴。在一位路人的建议下，他们来到管庄派出所询问。民警接待时，发现他们所说的情况，和三个月前的那桩患病弃婴死亡案完全契合。

　　涉嫌遗弃罪被抓获

　　张学勤夫妇遗弃小涵的当天，有路人报警说，在松堂关怀医院门口有个男婴，希望民警救助。

　　管庄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发现了小涵口袋里的诊断书和字条，但无法寻找其父母下落，于是送往和平里医院救治。

　　经和平里医院诊断，小涵当时患有肺炎、结膜炎和充血性心功能不全。住院接受治疗18天后，小涵因病死亡。稍后，其尸体被医院火化，骨灰也已被处理完毕。

　　和平里医院出具证明说，因担心小涵的衣物有病毒，已将其所有衣物烧掉，只保留了那张写有求助信息的诊断书。

　　得知儿子已死，张学勤夫妇痛不欲生——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之前的想象。当日，民警核实完毕后，将他们刑事拘留。随后，朝阳区检察院以涉嫌遗弃罪对他们提起公诉。其间，吴高云的取保候审申请被批准，张学勤始终被羁押。

　　昨天在朝阳法院少年审判庭受审时，张学勤和吴高云都表示认罪。其辩护律师做了有罪辩护，称张学勤不是故意遗弃儿子致死，没有主观恶意，是初犯，希望法庭从轻处罚，判处缓刑或者免予刑事处罚。

　　辩护律师特意提到，在公安机关还未破案时，张学勤夫妇主动到派出所询问，说明情况后当场被抓，应该认定为自首。

　　朝阳法院没有当庭宣判此案。

　　■庭审现场

　　哭求回家见病父

　　昨天上午，被取保候审的吴高云先走进法庭，而后，法官宣布带张学勤，她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身穿囚衣的丈夫一步步走进来。

　　开庭时，他们神色悲伤，忍着眼泪回答讯问。其间，法警出示小涵被遗弃时的照片，吴高云眼泪扑簌而下，哭得几乎站立不住。张学勤见状，也当场哭红了眼睛。

　　被迫回忆丢掉儿子的情景，张学勤开始痛哭：“我没有故意丢下他啊，我是想有个好心人帮他治病。要是想丢掉，我在半路就扔掉他不管，何必来、来北京呢……”

　　张学勤称，他是家中独子，父亲两年前患上食道癌，母亲去年又得了肝癌，妻子因失去儿子伤心欲绝无法工作，全家人的生活就靠他摆摊维持。为了给父母孩子治病，他不得不向亲友四处求助，借了10万余元的医疗费。“这在我们农村家庭是个天文数字啊！”张学勤大哭着说。

　　他称，对他而言，目前更可怕的是，父亲病情加重，危在旦夕。他请求法庭从轻处罚，“让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就千恩万谢了！”

　　妻子吴高云泪流不止，在法庭上很少说话。最后陈述意见时，面对法官提问，她哽咽着说：“我、我……”然后，再也说不出话。庭后接受采访时，她也只是点头、流泪。

　　因为痛失爱子，这对夫妻在法庭上几乎没有眼神交流。直到张学勤被带出法庭，吴高云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了一下丈夫的上衣，但对方似乎未能察觉这个动作，最终也没有回头。

　　本报记者 刘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