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名乡村医生联名举报“违规收费、截留公共卫生服务费”问题

　　“雷人”乡卫生院长：“要错就错到底”

　　《法制周报》记者  赵雪浩  文/图 

　　2010年10月15日，湖南省洞口县花古乡苏黄村卫生室医生张甫君终于领到期盼已久的2009年度公共卫生服务费。然而，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这笔专项经费卫生室总共才可以领到1.5元钱。

　　和张甫君同样遭遇的，还有花古乡其他二十多处村卫生室，几乎遍布全乡所有村级卫生室，被克扣、截留款额近4万元。

　　为讨个说法，张甫君和乡里其他17名医生开始了艰难的调查取证，在2010年11月初将一份举报花古乡卫生院院长王卫国乱收费和贪污公共卫生服务费的报告递交到洞口县纪委、洞口县卫生局，以“维护乡村医生的合法权益”，望“上级领导彻查、妥善解决问题”。

　　18名乡村医生“讨说法”

　　2010年12月22日，初冬的早晨，《法制周报》记者见到了张甫君。他向记者透露，身为乡村医生的他目前的处境很艰难，很无奈。而这一切都要从“公共卫生服务费”说起。

　　2009年，随着国家新医改方案的呼之欲出，关于医改的话题在全国各地都异常火爆，湖南省也审时度势，于2009年12月16日出台了由省卫生厅和财政厅联合下发的《关于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考核与经费补助的指导意见》(湘卫办发【2009】39号)，明确指出“2009年和2010年，原则上将政府审批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专项经费按照农村居民年人均3元的标准安排给社区卫生服务站和村卫生室，采取购买服务的方式进行补助”。

　　“当时卫生院说只发一块五毛钱的时候，我就拒绝领取！”时隔两个多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张甫君还激动不已，“这像话吗，700多块钱被七扣八扣，就剩下一块多钱，这不是对卫生室和我个人一年辛辛苦苦工作的侮辱么？”

　　据反映，花古乡几乎所有的乡村卫生室的公共卫生服务费都被克扣和截留，多名乡村医生反映得到的钱大多只是“人均7毛”，还有个别身兼妇幼保健员的乡村医生领到了另外“人均6毛”的“妇幼费”，加起来也只有“人均1.3元钱”，另外的“1.7元钱”不知所终。

　　乡村医生为“讨说法”开始调查公共卫生服务费的去向。最终，他们将怀疑的目光指向了花古乡卫生院院长王卫国。事实上，问题不单单一项“贪污公共卫生服务费”，还有诸如“以药品两网建设为名迫使乡村医生制作药品配置室”等涉嫌“乱摊派、乱收费”，更为严重的是不顾国家法规明令禁止，向每个乡村卫生室“收取合作医疗抵押风险金5000元至6000元”。

　　最终，花古乡的18名乡村医生写成了《关于洞口县花古乡卫生院院长王卫国乱收费和贪污公共卫生服务费的报告》，并在报告上郑重摁下了18个人的红手印。

　　然而这份《报告》甫出，就让花古乡卫生院院长王卫国与乡里大部分村卫生室医生的关系陡然紧张起来，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双方发生两次肢体冲突。

　　县卫生局称“正在草拟处理意见”

　　就在矛盾大有愈演愈烈趋势之时，洞口县卫生局作为主管部门开始出面调解，但并没效果。

　　“当时一个分管的杨副局长出面调解过，也承诺责令王卫国退还违规收费的钱。”据当时参与现场调解的肖君华回忆，“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一分钱都没收到！”

　　这种说法，记者从洞口县卫生局一名分管纪检工作的张姓书记那里得到了证实，据这位负责人透露，洞口县卫生局纪检组确实已着手调查核实乡村医生所反映问题，认为“所反映问题基本属实”，并要求乡镇卫生院“退还违规收费款项”。

　　“像风险抵押金这样国家明令禁止的收费项目我们坚决要求当事人退还，态度绝不含糊！”该负责人如是表态，“对于乡村医生反映的其他问题，也正在逐一落实，相关的处理意见也正在草拟当中。

　　当事双方争议最大的“公共卫生服务费被克扣、截留”一事，该局分管此业务的杨姓副局长向记者解释道：“这项费用省里下文时已经是2009年底，所以县里相关工作慢了一些，今年6月份向花古乡如数下拨了人均3元的公共卫生服务费，但这3元是要经过对乡村医生的考核才能按不同表现发放，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人均3元！”

　　这种解释，在湖南省卫生厅农村卫生管理处副处长易新娥那里也得到了证实，她认为“地方财政配套不足，乡村医生考核不过关、服务人口和常住人口有出入”都会导致部分乡村医生无法领取到“人均3元”的卫生服务费。

　　然而，对于至关重要“考核”环节，记者却听到了三种不同的声音：乡村医生们纷纷表示从未被考核过，认为“如果真有考核，怎么可能全乡都是一个分数，都是人均7毛的标准”，这种考核“一刀切”的局面被花古乡卫生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认为是“要么没考核，要么是坐在办公室统一打个分数”。

　　该县卫生局的相关负责人则表示“卫生局确实对乡卫生院进行过考核，要不不会拨款下去”，但在记者追问“是否对村卫生室考核”时，该负责人以“没有掌握相关情况”予以回应。

　　然而，湖南省卫生厅的“39号文”明确规定：“县市区卫生部门每年11月30日前组织专业公共卫生机构及相关人员对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乡镇卫生院、村卫生室进行考核，开展社会满意度调查，向社会公示考核情况”，似乎这项规定成了“一纸空文”。

　　对于村卫生室“考核一刀切”甚至“不考核”的情况，省卫生厅易新娥副处长表示“坚决反对此种现象”，认为“已经有专门文件对考核做了详细规定，并多次在大会小会上重申，将督促相关部门严肃处理此事”。

　　“要错就错到底，大不了不当这个院长了”

　　12月22日中午，经过几番联系，记者终于在洞口县委大院见到了花古乡卫生院院长王卫国。他开门见山地说：“关于风险抵押金的事，今天本来就打算退还给他们(指村卫生室和乡村医生)，但因为记者你来了，所以就只好推迟了！”

　　当记者拿着18名乡村医生联名举报的《报告》复印件一一向其求证时，他眉头紧锁，良久才说：“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他们也翻出来，不就是想整倒我？”

　　对于乡村医生最为关心的“公共卫生服务费”，王卫国则表示“确实考核过了”，但对于考核的日期却“不记得了”，对于“一刀切的考核”方式则以沉默回应。

　　“现在已经发放了一块三毛钱下去，除去人均三毛钱的强制免疫费，我们就使用了人均两毛钱作会务费外，没有动一分钱，像其他由县卫生监督所扣的钱我就不清楚了，现在卫生院账上还有一块二毛钱，你可以查账！”王卫国的此番回应，在花古乡卫生院一名唐姓副院长那里得到了证实。

　　然而，省卫生厅的“39号文”规定“按规定用途使用基本公共卫生服务经费，不得截留、挤占和挪用”，也就是“人均3元”的公共卫生服务费属“专项费用”，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得以任何名义使用。

　　“能退还的费用我会退还，不能退还的费用我不会退还！”在采访结束时，王卫国如是表态。但当记者表示退还费用的依据是什么事，他表示“听县卫生局”意见。该县卫生局不止一个领导明确表态要其退还“乱摊派、违规收费钱款”，最早的迄今已有两年时间，但退还工作却迟迟没有落实到位。

　　两年时间，王卫国迟迟没有退还“乱摊派、违规收费钱款”，这让花古乡的乡村医生们无奈、愤怒，在矛盾层层积累下最终爆发了与王卫国的两次肢体冲突，这两此冲突都让王卫国“很恼怒”，并当场放言道：“要错就错到底，大不了不当这个院长了！”

　　这句雷人的话，记者从多名乡村医生和一名处置事件的公安民警那里都得到了印证，但在向王卫国求证时，他沉默了。

　　专家：折射基层卫生院乱象

　　早在今年的4月7日，卫生部就下发了《关于推进乡村卫生服务一体化管理的意见》中曾明确指出“应切实保护好乡村医生的合法权益，不得向村卫生室和乡村医生收取国家规定以外的任何费用”。

　　然而，发生在洞口县的“克扣、截留公共卫生服务费”一事虽是个案，但这种现象早已屡见不鲜。对此，中南大学行政管理学院陈谭教授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采访时认为：“乡镇卫生院向所属村卫生室乱摊派，违规收费，甚至截留、克扣公共卫生服务费的这些现象折射出明基层卫生院的乱象！”

　　“我个人认为要改变这种状况，对基层卫生院进行人事制度、财务管理的改革都迫在眉睫！”陈谭说，“公共卫生服务费本就是专项费用，一旦因为某种原因被克扣、截留，甚至拨付不足，势必影响到基层卫生单位的运作，老百姓不可能打预防针、头疼脑热、伤风感冒就到县医院吧，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小，实际很大。”

　　2010年12月23日，记者离开洞口时，张甫君他们在汽车站不无伤感。

　　事实上，这大半年来，张甫君熟悉的同行或外出打工，或开店做小生意，陆续脱离了乡村医生的工作岗位。不言而喻，这是一个沉重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