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岁半的小可欣的那句“妈妈，抱抱”永远定格在3月10日那场地震中。南都记者纪许光摄

这是3月11日拍摄的拉勐村民小组受损严重的房屋。 新华社发

　　记者直击

　　南都记者 纪许光 发自云南盈江

　　撕裂的公路犹如一条长矛笔直地刺向拉勐寨。3月的云南已经炙热难耐。尘土飞扬中，这个拥有百年历史、以往安静祥和的傣族村落不情愿地显现出它现在的模样———3月11日，持续了仅仅3秒的地震将这里几乎夷为平地。全村53户260村民的房舍悉数坍塌。4人重伤，数人轻伤。现在，62岁的金波保后不得不重拾他的木匠手艺：上山砍竹，以便在县民政局的帐篷不足以供给全村所需的情况下，搭建简易帐篷。

　　社长金小四与赶来调研的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交谈时，提出了3个迫切要求：食物不够吃、药品不够用，岌岌可危的房子或成为再次伤害的祸端。

　　在拉勐寨的另一端，江西籍在盈务工人员周桂云抱着头皮被撕裂的两岁半的女儿嚎啕大哭。后来，她的女儿被确认为目前已亡故人员中最小的一位……

　　在永胜路上，停满了从大理、腾冲等地赶来的特勤车辆。驻滇某集团军的战士们在连续徒手救援了40多个小时后，累得在车厢里呼呼睡去……

　　整个盈江县城随处可见倒塌的楼房，警戒线一度将几条重要道路全部封闭。而一名副县长也在参与救援时受伤。

　　大地震突然来了

　　二昆山上，包留金的脚突然剧烈地抖动。尽管在过去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当地民众已经对超过2000次的轻微地震快要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包留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震动过后，他死命地拉住一棵羊奶果树起身，山下的平原农场2队已哭喊声四起，瞬间飞扬而起的沙尘暴将整个村落捂了个严严实实。当他跌跌撞撞赶到家门口时，无力地瘫坐下去———刚刚建起不到3年的砖混结构两层新房已变成一堆残垣断壁，举债10余万元精心布置的家毁于一旦，几个在其家中打牌的同事屁股刚刚离开板凳，一堵厚厚的院墙就砸了下来，他说，如果再迟哪怕两秒钟，这4个人的名字将被列入盈江地震遇难人员名单中。

　　不远处，农场1队职工冯平的家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地震发生时，冯平年仅30岁的妻子没能跑出厨房，被滚落的巨石砸中头部，不幸遇难。直至昨日，她和近20名遇难者的尸体被临时安置在盈江医院旁边的一栋空房子里。由于惊恐停尸房再次坍塌，一些家属选择火化亲友遗体。

　　“妈妈，抱抱”

　　江西在盈务工人员周桂云年仅两岁半的女儿也是提前火化的遇难者之一。在目前可知的遇难人员中，她的女儿被确定为年龄最小的死者。

　　“就差一秒啊，我没能把她救出来。”在县城医院临时搭建的输液帐篷里，周桂云和老公王小龙捧着女儿可欣的骨灰悲痛欲绝——— 女儿可欣在这个世界上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抱抱”。

　　在此之前，已经43岁的周桂云因为患有严重的妇科病多次试图怀孕未果。周说，女儿很懂事，会背诵近20首唐诗。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腻着妈妈撒娇。但是，就是那短短地3秒钟，母女永别。

　　3月10日中午12时50分许，盈江县棒腮路161号，周桂香像往常一样给女儿喂食。调皮的可欣趁周桂云不注意，窜到161号出租屋的院墙地下抓玩地上的泥沙。8分钟后，也就是平原农场的包留金脚底开始抖动，并惊恐地发现山下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和乡民们撕心裂肺哭喊的时候，小可欣突然转向周桂云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抱抱。”

　　周桂香本能地上前试图揽抱女儿，但就在这一瞬间，161号大院的院墙轰然倒地，大量的空心砖将不足1米高的小可欣瞬间掩埋。

　　“我用手把孩子挖出来，可是，她已经‘软’了。”周桂云嚎啕着，举起可欣的骨灰给记者拍照。王小龙说，当妻子把可欣送到医院时，盈江县医院早已人满为患。大量的伤员充斥在医院的各个角落，其中包括拉勐寨村的近10名伤员。被呼救声喊得头晕脑胀的护士们，甚至来不及看上小可欣一眼，直到10多分钟后，周桂云发现可欣的身体渐渐冰凉、越来越硬……

　　一度麻木

　　在可欣被砸倒的同时，百年傣族村落拉勐寨那些木架结构的房子悉数坍塌，无一幸免。当日，进入拉勐寨的一条公路在巨大的地壳变动压力下，发生严重变形和沉降。在局部一些地方，路面被生生撕裂，救援交通一度受阻。

　　昨日上午，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和民政部专员专程前往视察了这里。金小四说，白恩培承诺，将对这个百年傣族村落进行重建。

　　“其实现在就很麻烦。”作为一寨之主，金小四小心翼翼地说，现在的拉勐寨，食物严重匮乏，目前的储备加上当地民政部门送来的5吨大米，仅够维持数天时间。老人、儿童所需的药品也严重不足。此外，保持救灾的“有条不紊”也在多次会议上被提及。

　　实际上，对于可能发生的地震，当地民众一度陷入“麻木”境地。盈江县城中心，已经倒塌变形的天缘超市周边的人们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地灾民回忆，在受灾最严重的县城永胜路一带，直至剧烈的晃动停止后近5分钟，人们才从已开始倾斜的天缘超市的后门惊叫着四处逃命。所幸的是，这栋3层的老式建筑没有对人们形成致命伤害。诸如小可欣这样的殉难者，大都发生在学校、出租屋和城乡接合部一带。

　　“那里的人被动不动就发生的地震弄得已经没有警觉性了。”盈江县一名工作人员感慨，这次地震幸亏发生在白天，如果在夜晚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这名工作人员说，截至目前，当地参与救援的人数已超过1万人次。其中，消防、公安官兵3077人、解放军部队1877人，武警1200多人。这还不包括当地政府投入的工作人员。

　　拉勐寨的佛旗

　　拉勐寨临时安置点的树林里，几个顽皮的孩童时不时冲着记者的摄像机做出鬼脸。一根简单的藤条被编成跳绳以供娱乐。到了晚饭时间，妇女们背着仍在襁褓中的婴孩聚集到安置点支起大锅，为村民们烹制伙食。平静的一切，丝毫看不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金小四说，傣族人的团结在这一刻尤为宝贵，在当地民政部门那5吨大米没有送到之前，村民们自发从瓦砾中抢救出自家的粮食，供大家食用。

　　当地官方提供的一份数据显示，“3·10”地震发生后至今不到48小时时间里，当地发生余震278次，其中最高震级达到4.7级。而这也成为拉勐寨社长金小四和平原农场2队工会主席邓忠新的心病———目前，除了县城的永胜路三处受灾严重的地点外，他们所在的区域已到处是残垣断壁，这些危房发生再次坍塌伤人的可能性极大。

　　在拉勐寨，当地民政部门送来的300多顶帐篷捉襟见肘。村民们不得不动手搭建简易帐篷用于栖身。62岁的金波保后需要和年轻人一起，重拾年轻时的木匠活计，以求自救。

　　在当地给出的一份灾情分析中，拉勐寨等地之所以遭遇重创，与这里的房屋结构(大多为木架结构)和此前频发的微小地震有关———当地灾情监控部门说，从2011年元旦至今，这里已经连续发生地震1300多次，虽然震级均不大，但久而久之，对类似拉勐寨这样的房屋结构村落来说，已经造成潜在破坏，即便是平原农场2组这样以砖混结构建筑为主的村落，也在频发的微震中岌岌可危。大震一来，发生坍塌几成必然。

　　金波保后拉锯的双手已经苍老。但他指着拉勐寨东南角一个高高飘扬的佛旗说，傣族人相信佛旗就如人心，可以长远一点、可以豁达一点。因此，尽管家已破败，他和儿子、孙子以及拉勐寨260多名村民仍然乐观地期待着重建家园。

　　基本救灾物资帐篷的调用征集在灾区成为头等大事。尽管当地不断自行搭建简易居所、也曾统一发放过可以安置2.1万人的帐篷物资，云南省民政厅也正紧急调运5000顶帐篷到灾区，但统计数据显示，这离所需仍相去甚远。当地救灾办称，目前仅帐篷的缺口就达1.8万顶。

　　实际上，当地特勤大队和民兵预备役部队在昨日下午已进驻拉勐寨，对这里的危房进行破拆，以图减少潜在危害。

　　“救灾压力巨大，组织受灾村民们的自救很重要。”盈江县委一名工作人员说，截至昨天，3·10地震共确认25人死亡，134人重伤，116人轻伤，全县受灾人口达到了28.25万人，占全县总人口的绝大多数。灾区道路、水利、电力、教育和厂矿企业等基础设施严重受损。

　　震史回眸

　　当尹绍兰急匆匆地从平原农场1队大儿子的所在地赶回两公里以外的2队自家门口时，她确定，自1966年至今的所有积蓄不复存在了。自1976年第一次遭遇盈江地震以来，尹绍兰已经是无数次遭遇地震了。

　　尹绍兰是第一批响应屯垦戍边到盈江插队的知青。在她的记忆里，盈江历史上地震不断，但从未发生如此严重的后果。2008年8月20日和21日的两次地震让盈江百姓记忆犹新。根据官方记载，当时的地震一度给盈江百姓上了一课：当时，盈江县15个乡镇1782户8529人受灾，经济损失惨重，但据可见资料显示，当时的地震并未造成“3·10”地震这样的伤亡。

　　昨日，盈江县救灾指挥部在回应媒体时说，此前曾广受关注的大盈江堤坝出现开裂的情况短期内应该不会造成重大灾情。

　　“主要是现在大盈江处于枯水期，堤坝受地震影响发生的开裂不会导致江水倒灌等严重灾害。但堤坝加固是必须要做的了。”这名工作人员说。

　　“每次地震都一个样子，就像打麻将时洗牌那样———一晃一晃的。”尹绍兰说，3月10日，5.8级地震发生时，地表先是上下颠簸，然后左右摇摆，幅度比此前发生的微震要大很多。

　　尹绍兰说，她家的房子价值20多万元，其中政府补贴近5万元。那是在2008年“8·20”地震灾后重建时遇到的政策，当时平原农场2队有29户人家参与了当地的“统筹建设”。然而，仅仅两年后，20万元的投入即付诸东流……盈江的灾民们面临着再次重建家园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