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红,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3个孩子的母亲。
如果时间倒流到50天前,她无法相信,像她这样一个怀着孩子的外地女人,会在杭州面临被判重刑的结果。想当初,她只认准这样一个“理”:偷了,被抓了,只要不说出自己的真名字,挺过24个小时,或者在派出所里过一晚,第二天便可以继续去行窃。
朱小红,不是一个人。
为了找到更多的朱小红,本报记者随同警方一路追踪,在杭州第二医院专用病区,与这些特殊的孕妇面对面。同时,还远赴湖南道县,揭开这些孕妇背后的故事。
这是一支庞大的孕妇小偷队伍,她们总在马不停蹄地怀孕,孕产次数最多的一名“大肚婆”,10年里怀孕8次。根据杭州警方调查,这些“孕妇小偷”在杭城每个月的作案数高达300至400起,而这个孕妇扒手团伙落网后,仅杭城几个服装、电子、小商品类的市场,一个月的发案数就下降了近百起。
“没事,最多关一夜。”这句话不仅成了圈里的广告语,同时也成就了湖南道县地区为主的孕妇小偷们的生财之道。
4月12日,杭州拱墅警方出动三百余警力,合力抓捕了46人“大肚婆”扒窃团伙(详见本报4月16日A4~A6报道),此案震动全国。
今天下午2点半,警方将在运河广场举行发赃大会。
“这种案子,单从一个来看,涉案价值不高,审查取证难度却又非常大,加上孕妇的身份,办案很难。”余伟青说孕妇小偷难抓,并不在于抓捕难度,而是因为审查孕妇的风险是无法控制的,普通的警局也无法保证在足够的医疗条件下对孕妇进行取证。万一突然生病或者生产,都是不能预见的。
按照法律的人性化原则,维护妇女儿童的权益,一般情况下警方不会对孕产妇和哺乳期的妇女进行羁押和查处,“所以她们钻了这个空子,反而肆无忌惮。”这次杭州警方为了震慑住孕妇小偷群体,下了大力气,花了大成本,不仅每天抽调上百名警力轮流值班,而且为了安全看管数十个孕妇,警方还租下了杭州第二医院整整一层的病房,又让妇科医生、计生办的工作人员和法律工作者为她们上了一次生理课,告诉她们流产的危害。
课堂上,许多孕妇都大声哭了出来。她们说:“长这么大,生了那么多娃,还从来没人给我讲过,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这次讲课之后,几乎所有孕妇扒手都重新填写了表格,写出了真实的名字,不少人开始交代真实的作案情况。一反之前,统一都报假名字、假住址的行为。
“无论最后这个效果是打击还是震慑了犯罪,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余伟青想到在4月12日行动之前,他这样对自己说,也对刑警们说。
事隔一个月之后,他终于能够作出这样的总结:“ 事实证明这次警方行动是成功的,也着着实实打掉了她们的幻想,她们都表示不再重操旧业,仍在行窃的老乡们也都表示不敢再踏入杭州一步。”
在这一个月里,拱墅区公安分局副局长余伟青跟每个孕妇都作了深入的谈话。“这么多年了,办过的大案数都数不清,但说起来,这起小案子,成就感却是最大的。”余伟青说,参加这起案子的民警和他都有同感。无论是这一批的孕妇扒手,还是大量的受害市民,这几个月来的调查过程都让他们感触很多。他们,也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孕妇小偷团
今日继续受审
本报讯 昨天上午,“杭州市最大规模怀孕女性团伙盗窃案”在拱墅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涉案女性46名,孕妇22名,先后作案73起,盗窃金额37万余元,抓获次数最多者47次,怀孕最多者8次。
她们中最年轻的是90后,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模样,最大的足足大她20岁。在庭上,她们都认罪了,但借口很多,父母生病、小孩残疾、家里欠了很多钱、找不着工作……公诉人的一句话将她们问到沉默:“你们四肢健,又明知家里的窘境,为什么还要做违背社会道德的事?以后你们的小孩会怎么想?”
昨天,法院从上午9点一直分批审理到下午,才审理了其中10个嫌疑犯,今天还继续审理。
本报通讯员 丁盛明 拱检 本报记者 娄炜栋
面对本报记者,孕妇小偷们打开心扉
“我真怕现在造了孽,以后会得病”
4月12日,在谋划了一个月之后,杭州拱墅警方300名警力出击,一举捣毁了杭州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女性盗窃犯罪团伙。
到案的46名女性犯罪嫌疑人中有22名“大肚婆”,另外的也多在哺乳期。让这些“孕妇小偷”开口不容易:
“我们专门请了妇科专家给她们上课,重点就讲流产对身体的危害,这堂课讲完,原本一个字不肯说的十个‘大肚婆’都主动要求找我们民警谈话。”专案组成员拱墅公安分局余伟青副局长如是说。为了审查,民警们可谓煞费苦心。
5月13日,就在“大肚婆”团伙覆灭了整整一个月后,在得到警方的特别允许下,本报记者和几位“大肚婆”面对面,进行了这一次特殊的采访。
采访对象:阿桂,19岁,首次怀孕
“我怕男朋友知道我在这里”
阿桂(化名)这张扁平又缺乏表情的脸,像一张不写一个字的白纸。
直到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警官,我男朋友会不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才19岁的女人,怀孕已经快三个月。“是男朋友的……”阿桂怕警察误会是“别人的”。
阿桂和男友可谓是青梅竹马,他们是高中同学,毕业后从老家一起到广东一家皮具厂打工,3月初,阿桂和男友一起到了义乌。
“你都到浙江了,我都要生了,你不来看看我?”3月中旬,在杭州的表姐发出了邀约。阿桂想,到杭州也不能闲着,起码可以打点短工。这时表姐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来吧,看你有没有胆,有胆,你就做,没胆,就打工去。”
等阿桂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是4月4日,在三墩的333路公交车上。表姐只叫阿桂在路边等着,什么也不用做的。大约一刻钟之后,表姐和几个小姐妹又走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个钱包。表姐抽出一张50元塞到了阿桂手里。
“我知道这是偷来的。”阿桂说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纠结着去了七八次,总共分到了700元。4月中旬的一天,表姐被抓了,在外望风的阿桂没命似地逃回了出租房,心里七上八下。但是,24小时之后,表姐又回来了,她摸着大肚子,表情很得意。
“表姐说怀孕了以后就没事的,她也确实马上被放出来了,我当时心里又害怕,但也有侥幸……可是,你们这次动真格的……”阿桂说到这里,又哭起来了: “他(男朋友)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会不会知道?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采访对象:阿娥,32岁,怀孕8个月,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作案后,她被愤怒的失主推倒,流产了
肚子已经很大的阿娥总是尽量侧着身子坐,像是不敢正视民警的眼睛。
她算是这个“大肚婆”团伙中的老江湖、大姐大。2005年至今,她先后被抓过十几次。
算上这次已经8个月的身孕,阿娥怀孕过4次,她已经有两个孩子,还有一次流产了。“我是被失主打得流产的。当时是在环北市场这里,失主把我推倒在地上,他很生气……”
阿娥说,这一个月以来,自己总是在想那个失主,越想越害怕。“以前就是关几个小时,现在你们民警下决心这么干,我真的是错了……”阿娥哭得很伤心。
这一刻,不见“老江湖”的油滑,她其实也是一个弱小的女人。
她说自己现在会问自己了:自己为什么会去偷?“主要是我觉得怀孕了之后,被抓了也没关系,肯定会放出来的,就胆子越来越大。”
一个人的时候,阿娥还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这次是为了家里盖房子,以后不干了;那次是为了孩子读书,以后不干了……她对自己说了无数次“以后不干了”,但即使被打到流产,她也没有收手。“这次你们请医生给我讲,我才知道流产很不好,现在造了孽,我以后会不会得病啊?”
“我这次如果还能回老家,一定要和她们去说,再也不要干这个事情了,她们在上海、南京、苏州……不仅仅是杭州,我都要去说。”阿娥说,希望警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