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海霞 “晏老师,和我们踢会儿球吧。”
“老晏,今天还记人名吗?”
上周日正好是父亲节,通州区张家湾镇高楼金村,一家叫做“光爱之家”的民间慈善机构里,晏岭老师和平时一样,又和孩子们泡了一天,孩子们顺口称呼他,有的叫老师,有的直接叫“老晏”,
等孩子们熄灯后才回到家,已是晚上10点了。“这里有十多个孩子都叫过我爸爸。”晏老师这样对记者解释自己大学毕业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
当许多人奔走在为房子、车子、票子而疾驰的高速路上,每天为此而痛苦焦虑时,有一些年轻人选择了另外一种青春,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没奖金、没保险,每月仅拿1000多元基本生活费,还能笑呵呵地说:“得到的比付出的多”。晏岭就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老晏”今年29
没结婚时,学生叫我小晏,结婚后就叫我老晏,我觉得这是亲密,是信任。
光爱之家专门收留全国各地流浪儿童、孤残儿童、特困儿童。目前,已经有105名儿童在这里免费生活和学习。晏岭2007年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任教,已经4年多了,教全校的体育,初一、初二的数学,还兼着两个班的班主任,平时,早上6点半要带孩子们出操,赶上周末,这一项就免了。
这位被十几名孩子叫过爸爸,被许多孩子直呼为“老晏”的晏岭老师今年只有29岁。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加上清清瘦瘦的身材,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大男孩。
周末,来学校的志愿者比较多。有些人听到不管男孩子、女孩子都冲晏老师叫“老晏”,表示不解,觉得孩子们对老师不尊重。但晏岭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信任,是亲密,是把他当“大哥“的标志。
“这里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我们老师和孩子们,上课生活都在一起,可以说是同吃同住,我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儿。不管学习上的问题、还是生活上的问题,他们都愿意和我说,就像家人一样。以前,没结婚时,他们喊我小晏,结婚了,有了孩子,他们就喊我老晏了。”
“老晏,我现在做网页,一个小时就做出来了。”记者和晏岭走进教室时,一个坐轮椅的孩子看到他,兴奋地冲他喊,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是吗?!你可真牛。”晏岭也显得很兴奋。
“我们的孩子都特别聪明,我特别佩服他们。”晏岭提到孩子们时,总是加上“我们的”三个字。在他看来,上帝是公平的,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时,一定会给你开启另一扇。这些孩子没有了父母的关爱,却拥有超常的智慧。晏老师说,城里少年宫教舞蹈的老师曾对他讲,“我们的孩子”的学习速度、领悟能力是一般孩子的5倍。他也曾目睹有的孩子两节理发课后就能给其他同学剪头发;一场晚会上,一个孩子能像模像样地表演六七个节目。
“我常常想,这么好的苗子,没人培养,多可惜呀。”这也是他坚持下来的动力之一。“这些小家伙精力旺盛,陪他们一天两天不难,几年下来,每天都和他们泡十几个小时,没有点儿精神上的支撑,真不行。”
最开始是好奇和同情
一个孩子突然叫我爸爸,我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在光爱之家当了4年老师,和这里的胡老师喜结良缘,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家几乎都安在这里了。但晏岭坦诚地告诉记者,其实,他以前梦想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他在扬州大学体育学院上大学时,从没想过当一名老师,因为当老师挣钱太少,他曾计划着,毕业后,和几个朋友一起做生意挣钱,挣个千儿八百万都不算多,然后买房、买车……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自己主动掐灭了豪情万丈的“富翁梦”。
2007年3月,晏岭毕业前来北京看朋友,顺便找工作,一次上网时,正好看到有志愿者介绍,有个叫石青华的人,妻子和儿子因为火灾被严重烧伤,没钱救治、流落街头,灰心绝望之时,一些陌生的朋友帮助了他,让他对社会充满感激,因此办了光爱学校,收留街头的流浪儿,那儿现在正缺老师。带着一丝好奇和同情,晏岭来了。
一天,在和孩子们疯玩之后,毫无征兆地,一个孩子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爸爸”。“我那时才24岁,大学还没毕业,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叫我爸爸,再看到孩子纯真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晏岭告诉记者,在他记忆中,他从上中学开始就没哭过,自认为是个很坚强的人,但来到光爱学校后,经常被感动得流眼泪。
一个月后,由于要回学校完成毕业论文,晏岭不得不在孩子们睡午觉时悄悄地向孩子们告别了。当时,他并没想过真的还要回来。但走后,与石校长还有其他老师通电话时,他们都说:“你快回来吧,孩子们老问,晏老师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当你不知道时,还好说,但当你知道了孩子们需要你时,你心里就开始不安了。”因为这份不安,加上心中隐隐的牵挂,晏岭又回来了,而且一待就是4年,还在这里安了家。
四五个月不发工资
上大学时曾一个月花3000多,可上个月才花了10元钱,还是饭钱。
在光爱学校,工作辛苦,收入低,还经常四五个月发不下来,但交谈中,晏老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觉得我得到的远比付出的多。”
晏老师说的“所得”当然不是物质上的。晏老师告诉记者,有时候,他还吃着饭呢,就有孩子等在他旁边,想等他吃完饭,帮他刷碗。“孩子们都特别纯真朴实,你要真心对他好,他就全心全意地回报你,想办法让你高兴,他们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给你吃,这样的小事经常有,让我很感动。”晏老师还说,他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月花销要3000元左右,一高兴,就到馆子吃一顿,经常买衣服。但现在节省了,上个月才花了10元钱,还是因为接待志愿者错过了饭点,花钱吃了顿饭。说到这些,晏老师脸上没有一丝的不甘和委屈,相反,而是满脸的从容和知足。
许多事,留给他的不只是感动,2008年5月10日,是他和胡老师的婚礼,这个婚礼格外简朴而温馨,还上了当天的报纸。当时是石校长主婚的,孩子们都送了礼物,他原本以为是贺卡什么的。没想到孩子们送的礼物竟然是“结婚戒指”,就是用特别细的铁丝弯成特别小的圆环,配上装饰,怕铁丝磨手,还精心地缠上了好看的细线,一看就特别费工夫费心思,孩子们做了,还做得特别好。
说起他当年的“富翁梦”,晏老师现在觉得挺幼稚的。“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有了一万,想两万,有了百万,想千万,如果你以此为目标,就会永远得不到满足,永远得不到开心。幸好,我来到光爱学校,学会了爱,学会了付出。现在,你要给我机会,让我帮助别人,我高兴死了。”晏老师笑着说。今后,无论干什么,他都会把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作为人生目标。
“对了,我到光爱学校后,那么难治的少白头都没有了,以前,我三分之一的头发都是白的,从大三就开始染发,但到光爱学校后,不知怎么回事儿,白头发几乎没了,挺神奇的。这是不是也是‘付出’的收获呀?”晏老师和记者开玩笑说。
记者注意到,在晏老师的办公室,有许多书,除了《中学教材全解》、《为孩子立界限》等有关教学、教育的,还有一本《德兰修女传记》,书里面有这样一句话,“你所做的善事,明天就被遗忘,不管怎样,总要做善事。” 晏岭老师在这一页上折了个角儿。
文并摄
孩子很敏感,爱他们必须是无条件的,但也不能盲目。
“爸爸不是那么好当的”
长期待下来之后,晏岭才深深体会到,“爸爸”不是那么好当的。刚进学校的孩子,有的在社会上流浪一段时间了,自由散漫,把打架、偷抢当成家常便饭,甚至有的孩子进过十几次派出所,还老故意挑衅你,女老师被气哭是经常的。他刚来时,也经常被气得火苗腾腾的,但后来,他学会了“征服”孩子的绝招,那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个字——“爱”。
学校里曾经有过一个叫王杰(化名)的男孩儿,爸爸曾蹲过监狱,喜欢喝酒,有事儿没事儿都经常打他。他到光爱学校时已经十几岁了,经常打人,这里的孩子几乎没有没挨过他打的,女老师没有不被他气哭的,即使是男老师,他也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孩子,说他,没用;打他,他指着满头的伤疤说:“你们能比我爸爸打得狠?”
“那时,我和石校长经常找他谈话,后来发现,他和谁都没感情,就和表哥有感情,因为表哥对他特别好,把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他来光爱学校,也是表哥送来的。我们就对他提起表哥对他的希望,他那么倔强的一个孩子都哭,也听话了。”这让晏老师深刻地体会到,原来爱的力量那么伟大,可以融化一切顽石。
于是,晏老师也加倍地对他好。王杰喜欢打篮球,一有时间就陪他打;有好看的衣服,先给他穿;有好吃的,也想着他……石校长、其他老师、志愿者也都一样,让他感受到自己生活在爱的氛围里。当一个人内心充满爱的时候,他心里的恨就没有了,一切就都容易了。后来,王杰变得非常懂事、有礼貌、爱帮助人,还凭着唱歌跳舞的天赋,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可当初,他自己都说:“我的未来,就是监狱。”
晏老师对记者强调,这些孩子都非常敏感,爱他们必须是无条件的,但也不能盲目。有个志愿者来光爱学校,看到王杰正在修篮筐,她就蹲在他旁边,试图帮助他一起修。这时,晏老师走过来,对她说:“你怎么帮他做起这个了,不要帮他弄,这是他自己弄坏的。要让他自己来修,让他知道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这名志愿者很惊讶,因为一个成年人都未必理解“严是爱”,更别提这么敏感的孩子。她觉得这里面蕴藏着老师学生之间更深层次的爱和相互信任。
“爱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我们的教育都是教孩子自尊自强自立。石校长也经常和孩子们说,我们不能靠自己的出身,让别人同情我们,来帮助我们;而是要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让别人尊重我们,来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