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案实录 ■

　　一起绑架杀人案，经过民警缜密侦查，疑犯很快落入法网，并供认死者尸体沉于一水库，可在浩瀚的水库底捞尸，犹如大海捞针……找不到尸体就面临着撤案，警方顶着压力，花费巨资，历时10个月苦苦搜寻，终于在2011年4月30日，在漆黑冰冷刺骨的湖底找到了受害者的尸体。

　　冤魂出水锁铁证

　　王健根 谢磊/文

　　绑架撕票：恶徒竟是女儿男友

　　江西省萍乡市上栗县福田镇明山村村民章毅君，家境在村里算是不错。他家有两辆农用货车，与19岁的儿子章晓华各驾驶一辆，父子俩平时忙着给人拉货。

　　2010年7月9日，章晓华一早就开着车出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家人联系。“当天下午5时许，我还拨打了儿子的手机，开始显示通了但没有人接听，之后就发现已经关机了。当天晚上，儿子整晚没有回家。”章毅君介绍说，儿子很懂事，因为开货车拉货，他深知父母会担心他的安危，每次外出拉货都会给家人报个平安。

　　这一夜，一家人都没有睡好，章毅君不敢往坏处想，只希望儿子是因为手机没电了才联系不上的。

　　第二天清晨，他继续拨打章晓华的手机，发现此时手机打通了，但就是没有人接听。当日10时许，章毅君的手机响起，他一看号码是儿子打来的。然而，章毅君接听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并非章晓华，而且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儿子已经被绑架了，准备10万元钱赎人。”随后，绑匪发了一条和电话内容相同的短信，要章毅君立即拿钱赎人。

　　“究竟得罪了谁，儿子竟然遭遇绑架？”章毅君一家人急得团团转，但绑匪除了打了一个电话和发来一条短信后，便没有再联系。

　　“报警！”章毅君想到求助警方。当天上午，章毅君及其家人来到辖区福田派出所报案。因为案情重大，值班民警立即将相关案情报告了上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

　　接到报案后，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崔元树在第一时间赶到福田派出所，见到了章毅君及其家人。

　　随即，上栗县公安局启动重特大案件侦破机制，县委常委、县公安局局长黄益坐镇一线调兵遣将，各警种立即按照职责分工展开调查走访工作。办案民警陪同在章家人身边，试图等来绑匪的电话或者短信，可绑匪此时似乎知道章家有警察，不但没有打来电话，连一条短信也没有发来。让人颇感意外的是，7月11日，章毅君离开派出所一会，又接到了绑匪打来的电话。电话中，绑匪恐吓章毅君：“你竟然还敢报警！我还要绑你家大儿子(指章晓华的堂哥)。”绑匪的嚣张气焰着实令章毅君感到恐慌。

　　绑匪怎么知道报警了？章毅君是7月10日报警的，为何绑匪当天没有打恐吓电话，而是选择在第二天，且绑匪能说出章晓华的堂兄的情况？“会不会就是受害者身边的熟人所为？或许这个绑匪就在章毅君家人的身边，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者绑匪当天没有机会拨打恐吓电话？”办案民警突然想到，章毅君报案时，陪同左右的张强神情恍惚，言行出乎寻常。

　　但民警不敢贸然作出判断。因为张强还有一个身份，是章晓华姐姐章晓慧的男朋友。

　　为了进一步查实张强的绑架嫌疑，民警立即从外围对其进行了摸排。办案民警了解到，张强与章晓慧确有恋爱关系，但遭到张家人的极力反对，并阻止其与张强在一起。

　　紧接着，专案组通过张强的社会关系，经过缜密的侦查分析，最终锁定，张强和一名叫王富荣的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7月12日，警方依法将两人控制。

　　章毅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的男友竟然是绑匪。更令章毅君想不到的是，张强在实施绑架的当天晚上就将章晓华杀害了。

　　原来，狡猾的张强具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他通过使用手机的模拟语音功能，将自己的声音设置变声，并使用章晓华的手机打电话索要赎金，致使章家人对其没有起半点疑心。

　　张强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案发后，他假惺惺地为章家跑前跑后，并陪同章毅君到派出所报案，不断地为专案组提供虚假的线索，以干扰办案民警的侦查视线。

　　交友遭拒：报复杀人酿悲剧

　　张强，江西省莲花县人，1988年6月出生。2006年9月，没有考上高中的张强被家人送至北京，在一所民办职业艺术学校学习。从2009年下半年开始，张强没有安分在学校读书，而是在萍乡市一带打工，并与章晓慧谈起了恋爱。因为张强个头矮小且没有稳定的工作，章毅君和妻子都反对他与女儿交往。反对的人当中，也包括了章晓华。

　　2010年春节过后，在家人的反对声中，章晓慧也逐渐认识到自己与张强的差别，她开始有意地冷落他，还独自外出打工。章晓慧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强能主动放弃这段感情。

　　对于章晓慧的变化，张强记恨章毅君夫妻，他发誓要对这家人实施报复。张强知道，章毅君最为看重的是儿子章晓华，灭掉章晓华就会让他们夫妻生不如死。

　　张强对章晓华的绑架案预谋3个月时间。2010年7月3日下午，他邀上同伴危建勇，并商定采取捆绑等手段对章晓华实施绑架行动。

　　张强以帮忙接货为名，打电话骗章晓华开车到他们预定的偏僻地点。但此时驾驶室里坐着章晓华的同学，他们害怕事情败露，不得不放弃了绑架的计划。

　　7月9日，张强再次决定绑架章晓华。当日下午4时许，张强叫上同伴王富荣。由张强以送货为借口，打电话给章晓华，假称要拉一车货送往安源。毫无戒心的章晓华很快就开着自己的农用货车来到萍乡卫校，接上了张强和王富荣。

　　“不许动，不然就杀了你。”当张强、王富荣坐定驾驶室后，两人几乎同时掏出刀，架到章晓华的脖子上，并迅速将其手脚捆绑，还用篷布条将其嘴塞住。

　　之后，他们将货车开到萍乡市锅底潭水库边，用汽车篷布将章晓华包裹起来，将其扔在锅底潭水库内。

　　就这样，还来不及呼救的章晓华被活活沉入水底。

　　案发后，张强用章晓华的手机于10日上午打电话、发短信要求章毅君拿钱赎人。为了不留下破案的蛛丝马迹，他迅速地把这部手机扔进了萍水河中。

　　张强、王富荣落网后，专案组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供述，立即组织警力前往萍乡市安源区五陂镇长潭319国道旁，找到了受害人生前驾驶的农用货车。接着，民警来到萍水河，在这条流经附近居民化粪池的河里，16名侦查人员头顶七月似火的骄阳，在又脏又臭的河水里，经过7个小时的打捞，终于找到了一个涉案的物证——章晓华的手机。

　　受害人生前所驾驶的农用货车找到了，受害人生前使用的手机也找到了，两名犯罪嫌疑人也供认了犯罪事实，并如实交代尸体已经沉入萍乡市锅底潭水库。

　　现在，摆在民警面前最大的问题是搜寻受害者的尸体。

　　深潭搜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2010年7月15日，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办案民警押解两名绑匪来到萍乡市锅底潭水库指认抛尸地点。

　　望着无际的锅底潭水库，民警们一脸的茫然，在这深不可测的水底，何处才能寻得受害人的尸体呢？

　　其间，萍乡市水利部门的负责人介绍说：“锅底潭水库是萍乡市最大的水库，也是最大的蓄水工程，总库容2215万立方米，集水面为71.6平方公里，水路周长10公里，淹没线海拔高达457米。”

　　上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崔元树说，锅底潭水库在蓄水期间水深最深可达60余米，而案发时是7月为枯水期，此时水库从水面到湖底，深度依旧可达50余米。按照水利专家的介绍，水库越向下光线越暗，到10米以下深处时，就是漆黑一片了。不要说在如此之大的水库里找一具尸体，就是要找到一辆沉入湖底的大卡车也会变得非常困难。

　　由于受害人尸体一直不见踪影，导致这起绑架杀人案变得扑朔迷离。据法学专家介绍，一起绑架杀人案中，受害人的尸体是最为关键的证据，否则绑架杀人案无从谈起。

　　崔元树告诉笔者，为了能尽快从水库中找到章晓华的尸体，上栗县公安局第一时间联系上南昌市的一家水下打捞队。这家打捞队来到萍乡市锅底潭水库，在仔细查看了水库地形、测定尸体抛弃的大概方位后，打捞队连续进行了4个小时的作业，没有捞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一次打捞，按照此前约定，警方支付了近万元的费用。

　　崔元树说，整个刑侦大队基本没有民警能休息，每天都派出几名民警，租上一两艘小船，在无边无际的水库上划船，因为按照以往办案的经验，尸体沉入水中一般四五天后就会浮出水面。

　　“此前有外地绑架案件，受害人被人抛进水中，也有在水下挣脱后游上岸的。所以，我们和受害人家属也希望章晓华并没有死，而是挣脱绑捆后爬上岸了。我们希望能在水库边上、山上找到一些痕迹。”崔元树告诉笔者，一些民警没日没夜地在水库寻找无果后，也曾推断章晓华的尸体有可能从水库排水口流出。于是，又安排民警沿着河道下游一直寻找，但是都没有找到。

　　2010年8月8日，尸体依旧没能找到，唯一让专案组民警感到欣慰的是，从水库中打捞起章晓华生前所穿的长裤、皮带以及所开汽车上的蓬布等物品……之后，公安局领导再次走访水利专家，最终让专案组确定，尸体不可能从水库口随水流出，依然在水库之中。

　　而此时，受害者家属心情异常急迫，见到民警时常常以泪洗面，他们先后前往萍乡市公安局、江西省公安厅等地上访，强烈要求“死要见尸体，活要见人”。

　　在此期间，上栗县公安局通过相关渠道得知，云南省昆明市有一家水下打捞队拥有非常先进的打捞设备，能通过高清电子探头进行水下搜寻。专案组领导立即联系上这家打捞队。但这家从千里之外请来的专业打捞队，在辛勤打捞了一个星期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2011年春节过后，打捞和搜寻工作再次提交到上栗县公安局党委的议事日程。没有打捞到尸体，案件等于没有结束，工作还得继续。而此时，他们的打捞费用已经用去20多万元了。上栗县公安局党委积极向县政府争取专案经费，充分保证经费专项使用。案件迟迟不能移交起诉，专案组民警急得团团转，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四处打听，哪有能够担当此任的打捞队，他们便马上联系。由于先后重金请了4个专业打捞队，都没有在水库中找到受害者的尸体，办案民警开始怀疑犯罪嫌疑人说了谎，故意编造尸体沉入水库的谎言。于是，办案人员又请江西省公安厅的专家，对两名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进行测谎。最终，测谎专家确认，两名犯罪嫌疑人没有说谎，尸体应该是沉入了水库底部。

　　历经艰难：尸体终出水

　　警方不惜一切代价地搜寻，却迟迟没能捞得章晓华的尸体……受害人家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2010年9月，受害人家属在网上发出“重金悬赏锅底潭捞尸”的帖子。

　　“家属至亲为此事已是无心工作……受害家庭早已疲惫不堪！为了严惩杀人凶手，希望广大朋友支招，把受害者尸体打捞上来，早日将凶手正法！本人在此承诺：凡能将尸体打捞上来者，本人砸锅卖铁也要重谢！也请求江西省内各位领导予以重视，尽早找到尸体，严惩凶犯！”章毅君在发布的悬赏启事中承诺道。

　　“我们非常理解受害者家属的心情，虽然犯罪嫌疑人已经抓获归案，也供认了所有犯罪事实，可尸体没有找到，案件就无法最终定案，凶手就无法得到应有的严惩。”公安局长黄益说。

　　从犯罪嫌疑人张强、王富荣被抓获，时间跨度近10个月。而这期间，案件虽然从公安机关移送检察机关，但检察机关要求警方补充证据——最为关键的受害者尸体。

　　“为了让不法分子得到应有的惩罚，萍乡市人民检察院、江西省人民检察院两次延长了犯罪嫌疑人的羁押期限。”民警介绍说，羁押期限一天天过去，受害者的尸体却总找不到。

　　2011年春季以来，由于长时间干旱，给警方寻找尸体提供了便利。为了赶在锅底潭水库汛期来到之前，4月20日，县公安局再次聘请江苏省盐城市的这家水下工程公司到水库进行打捞，同时组织民警对锅底潭水库周边再次进行细致的搜索。

　　4月22日，盐城这家打捞队派出一名具有丰富打捞经验的潜水员下水。

　　在潜入水下一个小时后，潜水员终于在水下约35米处摸到一具尸体。由于水下一片漆黑，潜水员只有依靠双手的感觉，由于担心尸体高度腐烂，他没有擅自用力拉动尸体，在进行了方位固定后，潜水员浮出水面向众人报告。

　　4月23日，在进行仔细商榷后，潜水员再次潜入湖底，并成功将尸体打捞出水。

　　尸体捞出后，专案组在第一时间将有关证据送往江西省公安厅进行DNA鉴定。最终，经专家检验鉴定确认，打捞上来的尸体为受害人章晓华。从而宣告，这起发生在萍乡市造成广泛社会影响的恶性案件成功告破。

　　(注：文中受害人及家属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