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后的赵作海显得年轻了不少

　　■夫妻参加“西部大开发”身陷传销

　　■二人为讨钱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

　　赵作海，并未像同受冤狱之灾的佘祥林一样，在一段沉寂后慢慢淡出公众视野。当公安部自8月中旬开始在全国范围严打传销时，58岁的赵作海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经历了长达11年的冤狱生涯之后，被他自己称为“用命换来”的65万元国家赔偿款和生活补助，竟有20余万元扔进了“传销”魔窟。

　　近日，记者赶赴河南，对赵作海进行了采访。

　　■摄/本报记者黄亮

　　■赵作海出狱后年轻了

　　和出狱时满头白发相比，身穿白衬衣、西裤的赵作海显得年轻了不少

　　背弓得厉害、双手下意识平整地放在腿上。见到记者上车，他又向边上挪了挪，几乎贴上了窗子。

　　8月20日下午，本报记者在郑州大牟县城见到赵作海，此时很难想象，就在一年前，他曾是全国媒体关注的焦点。

　　当日，赵作海刚从邯郸归来。19日，他去看望邯郸的农民刘志连，她曾背负故意杀人的罪名被羁押5年多后获释。刘志连称曾被逼供，目前正在申请国家赔偿。

　　“提到受刑那些事，她就哭起来了。想起我之前那些经历，我也哭了起来。”赵作海安慰她，赵作海说这是同病相怜的“情义”。

　　“我刚出来的时候，湖北的佘祥林也来看我，我那时就感觉特别地高兴，所以我对刘志连也是一样。”赵作海笑了。

　　和出狱时满头白发相比，身穿白衬衣、西裤的赵作海显得年轻了不少，只是不时从裤兜掏出的白毛巾，说明他依然固守着自己的农民身份。

　　出狱后，有了钱的他迎娶了新娘李素兰，有了新的家庭。看似，他本该回归平静的生活了。但是他的生活真的回复平静了吗？拿到自己“命钱”的他，到底过得幸福吗？为何他又会陷入传销？

　　■陷入了传销骗局

　　“他们说发展到经理级别一年赚个100万到360万不等，每个月还会免费送鱼和肉，但是得自己去领。”

　　打开话匣子后的赵作海很健谈，只是谈到传销被骗时，有些沉默，“我就是个老菜包，大字不识，当时觉着‘西部大开发’项目是扶贫工程，帮助人的同时又能赚钱，是个好事嘛。”

　　今年3月，赵作海妻子李素兰喊他一起去甘肃。李素兰当时说是“这么大年纪了，出去旅游到处转转”。赵作海说就是想带着妻子出去转转，见见世面。

　　到了甘肃后，负责“接待”的是李素兰的老乡徐某。几人在贺兰县观光的三天中，徐某一直给他俩介绍所谓的“西部大开发”项目，“开始我也不信，他说发展好了，一个月收入能到3万元，我当时还在想，这得买多少化肥啊，咋可能？”

　　李素兰却认为一定能赚到大钱。回到赵楼村后，赵作海便将国家赔偿款中的7万元交给她汇入了甘肃“上线”的户头——一个份额3800元，每人最多只能买10个份额，一人直接买10份只要35000元。这算是两人的“加盟费”。随后，李素兰又为她的三个女儿购买了此业务，赵作海共花掉了17.5万元国家赔偿款。

　　据赵作海说，先期投入的17.5万元只是个“芝麻”，“他们说发展到经理级别一年赚个100万到360万不等，每个月还会免费送鱼和肉，但是得自己去领。”赵作海说，当时他只考虑这么远咋去领肉。

　　赵作海心中，李素兰“有文化、口才好”，“让她运作比自己强”。随后，他还在一个叫“南阳海达”的项目里投入了1万多元(目前已归还赵作海)、在“蚁力神”项目里投资了5000元，所有这些都是李素兰经手。

　　■“发财梦”最终破灭

　　赵作海后来从“发财梦”中清醒，“要回我自己的命钱，不做中吗？”

　　今年7月份，赵作海回家后便向朋友推荐这项业务。随后，有当地记者疑心他参与传销。

　　“后来让我们加入的(上线)徐某也从甘肃回来啦，他对我和李素兰说国家正打击传销，甘肃那边的老乡大多都回来啦，他让我们避避风头，等过了这阵再说。我这才觉着是上当了，他们可都自己承认是传销啦！”

　　赵作海连“传销”两个字都不会写。但他明白，国家在打击传销，这可能是个“既丢人又丢钱”的事。为此他和妻子大吵一架，他说妻子：“我没文化不懂，你上过学的还不懂？”赵作海从“发财梦”中清醒，“要回我自己的命钱，不做中吗？”

　　但李素兰认定这不是传销，她认为赵作海撺掇媒体去要钱让她很没面子。赵作海替李素兰辩解，“也都是想挣俩养老钱，她也是被骗的。”

　　在和李素兰认识之初，他曾提议一起做卖衣服的小买卖，李素兰则想着开一个养老院，把没人管的、没有人照顾的老人都收过来。

　　“我都觉着挺好，可现在都黄了。”他叹了口气。

　　■夫妻全部“离家出走”

　　“她跟我打电话说‘老赵回来吧，咱们好好唠唠’，说好了咋又不回家？”

　　8月20日18时许，赵作海匆忙往家赶去，他这次回家，除了要照看晾在院子里的化肥外，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妻子李素兰，但他扑了个空，李素兰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停机状态。

　　原来，8月15日两人就要不要去追讨欠款在家中大吵一架，李素兰说他要是去就离婚。当天，同样在气头的赵作海看着李素兰收拾完东西，不久，他也出门离开了柘城县。

　　“她跟我打电话说‘老赵回来吧，咱们好好唠唠’，说好了咋又不回家？这啥意思？”

　　赵作海在家中不停叹气，一晚上没有吃饭。■文/本报记者黄亮

　　■娶了媳妇花销大了

　　赵作海曾经算过账：如果只是他自己生活，一个月他只要200元的开销。李素兰出去赶集，赵作海顺手递出50元钱也常遭到奚落，被称“小气”。

　　“赵作海真被骗了？”提起此事，村里人总有些不大相信。因为赵作海节俭是出了名的，“他怎么可能会花那么多钱去投资‘西部大开发’，连个东西也瞧不见？”

　　赵作海在采访中也自称是个节俭的人。他曾经算过账：如果只是他自己生活，一个月他只要200元的开销。这和大手大脚“运作”传销的赵作海形成鲜明对比。

　　在赵作海家中，卧室中挂着婚纱照，旁边是组合柜。赵作海说这些自己都不喜欢，但媳妇李素兰喜欢。

　　为了给被虐待的四女儿打官司，李素兰去年5月底带着报纸大大咧咧地找到赵作海，希望他能帮助维权。她还主动帮着赵作海收拾家务。

　　在赵作海出狱后，已有村民为赵作海张罗婚事，“让李素兰赶走啦，李素兰有文化，能说会道得很。”赵作海笑着说。

　　赵作海说，他很同情李素兰的遭遇，感觉同是“命苦之人”。

　　随着两人一来二往，李素兰在7月份便搬进赵作海家。三天之后，她便以婆婆的身份参加了赵作海大儿子的婚礼，那天，58岁的李素兰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出席，这让很多村民走近了都不敢正眼瞧她。

　　在和李素兰的交往中，赵作海的花销明显大了。“时髦”的李素兰似乎和赵作海格格不入，两人结婚时的结婚照、2000多元的家具，赵作海坦言不喜欢。而每次李素兰出去赶集，赵作海顺手递出50元钱也常遭到她的奚落，被称“小气”。

　　现在，“小气”的赵作海一个月便扔出了17.5万元，村民得出的结论是，赵作海是想多赚些钱，或许讨个会做活儿的老婆就不会这样。

　　■和亲戚因钱不再来往

　　自2010年5月拿到65万元国家赔偿款和生活补助至今，赵作海现在只剩20万元左右。

　　包括赵作海自己，亲戚朋友都因与他的65万元“命钱”牵连，甚至不再往来。

　　在赵作海有65万元傍身的日子，不仅妻子离家多日，他和他的大儿子、叔叔、妹妹一家也相继断了联系。

　　大儿子赵西良。赵作海说，2010年春节前，大儿子拿着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私自取走了14万元。

　　妹夫余方新。在赵作海入狱后，赵作海的两个儿子一直跟其生活(三儿子和小女儿跟前妻赵某)，在赵作海出狱后新房盖起前的两个月中，他一直借住在余方新家中，存款、取款一直是他陪伴。在大儿子私自取钱事件后，赵作海疑心是余方新向儿子透露了密码，因此双方不再联系。

　　叔叔赵振举。赵作海出狱时曾一起商议国家赔偿数额问题，后据赵作海称，因赵振举索要5万元钱未成而反目。

　　前妻赵某。赵作海被判刑后改嫁他人，4个孩子2个送人抚养，自己照顾三儿子和小女儿，曾上门向赵作海索要抚养费未果……

　　最让赵作海头疼的还是他的再婚妻子李素兰和“公民代理人”蔺文财之间的矛盾。

　　蔺文财在赵作海出狱后与他合作维权事业。他和赵作海作为“公民代理人”四处考察案件，希望以赵作海的影响力维护法律的公正。对此，李素兰称他“绑架”赵作海并以赵作海为赚钱手段，蔺文财则直指李素兰和赵作海结婚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自2010年5月拿到65万元国家补偿款和生活补助至今，赵作海现在只剩20万元左右——一年多的时间，他花掉了赔偿款的三分之二。

　　■感慨：“有钱了，就乱了。”

　　“本来开始算着国家赔偿款是120万元，最后到了65万元，一想也差不多了，就算了。”

　　回想无罪释放的这一年多，得到了自由和65万元国家赔偿款的赵作海感慨：“有钱了，就乱了。”

　　“还不是这些钱闹的，”赵作海说，如果没有这笔钱，只是保住了命，或许就能过得好了吧。

　　“本来开始算着国家赔偿款是120万元，最后到了65万元，一想也差不多了，就算了。”赵作海说。但出狱后的第一次赶集，让赵作海吃了一惊，“随便买了点豆角、茄子啥的，就花了十来块”，在狱中11年后，他觉着自己成了“外人”，“钱不值钱了”。

　　■赵作海陷入讨钱僵局

　　对于扔进“传销”的17.5万，赵作海有些不敢想象，“钱要不回来……要不回来的话，我也没办法。唉，能咋？好好种地吧。”

　　目前，赵作海仍将向传销上线讨回自己的钱看成“第一任务”。

　　一直关注此事的河南《大河报》记者周滨介绍，上次在甘肃只是记者报案，并非赵作海本人。目前甘肃警方需要赵作海本人前往甘肃报案并指认上线和幕后老板。

　　但在这事上，赵作海仍在犹豫，他很担心和在乎李素兰的感受。到了8月24日，他仍未动身前往甘肃报案，也未在河南报案。一时间，赵作海“讨钱风波”陷入僵局。

　　“钱还能讨回来吗？”说着说着，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对于扔进“传销”的17.5万元，赵作海有些不敢想象，“钱要不回来……要不回来的话，我也没办法。唉，能咋？好好种地吧。”

　　其实，赵作海一直都在“本能”地讨生活：11年冤狱9次招供、国家补偿款从120万元到了65万元。他的态度从“签了”到“护钱讨钱”，再到“钱讨不回来就种地”。

　　此时，朋友、媒体都在为他的事着急，赵作海却像个看着大人说话的孩子，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文并图/本报记者黄亮

　　新闻内存

　　赵作海蒙冤入狱11年

　　■赵作海因为冤狱获得65万元国家赔偿

　　■供图/CFP

　　赵作海，河南省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人，被称为河南版“佘祥林”。1999年因被认定杀害同村赵振晌被拘留，2002年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刑2年。赵作海有4个孩子，3男1女。被抓时，大儿子16岁，最小的儿子只有6岁。

　　2010年4月30日，“被害人”赵振晌回到村中，赵作海得以昭雪。河南高院承认这是一起错案，宣告其无罪，连夜释放赵作海。同时，他获得了国家赔偿及生活困难补助共计65万元。

　　回想无罪释放的这一年多，得到了自由和65万元的赵作海感慨：“有钱了，就乱了。”“还不是这些钱闹的，”赵作海说，如果没有这笔钱，只是保住了命，或许就能过得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