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记者 张璐瑶 夏杨
8月26日凌晨4时,在距离广州火车站不到50米的白云城市酒店,23岁的湖南打工者曹河山从六楼的一个窗口一跃而下。
小曹是名典型的第二代农民工,老家在湖南耒阳农村,父母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来广东打工,他成了留守儿童中的一员。小曹16岁时初中毕业,随父母来到广东,先是跟母亲在台山,近三年独自在深圳打工。
白云城市酒店的保安领班阮长志告诉羊城晚报记者,26日早上7时40分,他发现小曹躺在二楼雨棚的棚面上,“不能动,但还能说话,我问他能不能动,他回答我了。”阮长志立即拨打110报警,同时打了120叫救护车。
27日,羊城晚报记者在广州军区总医院急诊重症监护室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曹。他左脸擦伤,脊椎骨断了一节,躺在床上一点不能动,几乎每隔两分钟他都要艰难地微微扭转一下身体,喊疼。
在跟记者交谈过程中,小曹偶尔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跟着抽搐起来,露出痛苦的表情,眼角滑出一行泪。曹母边自己抹泪,边用卫生纸给小曹擦泪。
小曹的母亲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他们准备转院回湖南老家治疗。“这边太贵,手术费要6万块,医生说这还是保守计算,回到家至少还有医保报销。”曹母说,“我们想通了,要回老家照顾他,到伤养好,让他待在身边跟着我们,赚钱多少都没关系,只要人好好的。”
27日下午,小曹的家人已经联系好了老家的医院,准备启程回家。
对话
曾因自杀进过两次医院的小曹:
“我想活下去!”
羊城晚报:你为什么走上这一步?
小曹:在这之前我在深圳一个生产手机配件的厂里工作了三个月,那里的环境突然让我觉得,这个社会容纳不下我,活着真的很没有意思。
我在这个厂,一个月拿3000多块工资,每天工作11个小时,早上7点上班,晚上6点下班,有时候加班到7点下班。这个厂里的人都相互之间不说话。每个人都像机器一样,就知道上班下班干活。
羊城晚报:来广州是想换个环境重新工作吗?
小曹:我先是把深圳那边的工作辞了,然后去江门,想换个环境重新工作,但在那里待了一天,我感觉那里的人也瞧不起我,我就觉得这个社会容不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在江门就自杀过,买安眠药吃,这是我第三次躺在医院。
后来我就来到广州,一到这边,我觉得这边的人也看我不一样,坐公车也好,打的士也好,他们对我都很不一样。虽然爸妈在这边,我不想拖累他们。然后就想去白云山,去跳悬崖。但是没去成。就到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想了很久,实在觉得不想活了,就跳。
羊城晚报:你当时没有觉得许多事值得留恋吗?比如父母。
小曹:我想了很多东西。凌晨2时,我到宾馆,但一直没进房间,想找个窗口,后来在6楼找到一个。跳之前我也想了很久,在窗口坐了好几分钟,越想越难过,觉得社会太现实,他们看不起我,容不下我,我活着实在没什么用,还拖累父母,不如死了算了,就抱着这个念头,我就……
羊城晚报:现在这样痛苦,有悔意吗?
小曹:我当时就打110,打了好几次,但我说不清方位。后来早上七八点的样子,一位大叔发现了我,打的110。我也打电话给我表弟,打完之后就觉得现在这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生不如死。
羊城晚报:现在有什么想法?
小曹: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经历
父母不知道儿子手机号
小曹是典型的第二代农民工
父母不知道儿子手机号
从小不在父母身边,小曹形成了孤僻的性格,不愿和人沟通。“作为他的父母,我们都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小曹的父亲曹四清神情木然,他说只知道儿子在深圳打工忙活,并不知道孩子在哪个厂,怎么样。广州深圳相距不到两小时的车程,但他们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在湖南老家聚几天。
“他很内向,不爱说话,脾气有点暴,经常爱发火。”曹四清对儿子的了解就是这些。对于小曹跳楼,曹家父母表现出的更多是惊讶和不知所措,对于原因说不清楚。曹母多问几句就忍不住地哭。
小曹的表哥李子金,平时和小曹关系很好。他说,小曹这两年变化挺大,以前很开朗,出去打工都爱找有老乡有熟人的地方,喜欢跟朋友一块玩。“要是厂里没有认识的人,他干不多久就会辞掉,说没意思”。
李子金说,小曹说要跳楼,他们都以为是在开玩笑。凌晨4时多,就又给小曹回了个电话,“他说在医院躺着。我才知道原来真的出事了”。李子金赶到现场的时候,小曹已被送往医院。“他当时拒绝治疗,跟我说‘不如死了算了’,情绪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