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洛阳一名叫赵志斐的男子独自到北京旅游,当晚住进西城区四路通附近一家小旅馆的四人间。当时,他不知道房间里此前住下的三个人中有到京上访的洛阳人。
第二天凌晨,十几个不明人士来到小旅馆,除了房间里的三个人,来京旅游的赵志斐也被误为上访者一并带走。
在从京遣返洛阳途中,不明情况的赵志斐被打伤。
遣返洛阳后,16日下午,家人在洛龙区英才路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赵志斐。
洛阳当地派出所称:“可能是抓错了。”
9月16日下午5点左右,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城关镇居民赵京朝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告诉他,他儿子赵志斐躺在洛阳市洛龙区英才路的路边,昏迷不醒。对方让他赶快来看一下,并提供细节说:“你儿子身边大包外侧装了个记事本,紧急联系人留的你电话。”
这让赵京朝惊讶不已,儿子赵志斐9月14日独自进京旅游,自16日起,家里就联系不上他,焦急不已。
闻讯,赵京朝一边给长子赵名(化名)打电话,一边找车赶到洛龙区。一个多小时后,他在英才路发现儿子赵志斐浑身湿透,躺在地上。他扶起儿子,却无法把他唤醒。
几分钟后,赵名也赶过来,看到弟弟的样子,赵名很气愤,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赵名是一名业余“拍客”,喜欢拍摄照片视频并上传。
随后,赵名报警,并拨打120将弟弟送往洛阳市中心医院。当晚11点半,赵志斐醒过来,神志不清,无法告知发生了什么。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是:闭合性颅脑损伤,闭合性腹部损伤,全身多发性软组织损伤。此时,他和父亲都以为赵志斐是被人抢劫。
与上访人员同住一屋
赵志斐,洛阳市伊川县城人。2004年,他进入伊川县计生委行政执法大队工作。9月14日,赵志斐从单位请假到北京旅游。
9月15日早晨到达北京后,玩了一天。晚上10点左右,他来到西城区四路通附近的居民小区,由于经济不宽裕,他在一家“众路通旅馆”住下,该旅店一个床位一晚30元。
据旅店的老板娘回忆,赵志斐登记后被安排到一个四人间,之前里面已住下3个人:来自洛阳市洛龙区古城乡焦屯村的王海军、焦庆周和另一村民。与王海军同来的另外两名女子安排住在隔壁的房间。
当晚,赵志斐进门时,王海军三人已睡下,双方没有打招呼。王海军等人也不认识新来的小伙子是洛阳人。
与赵志斐来京旅游不同,王海军来北京是要上访,反映自己家楼后消防通道被占用的事。和王海军同来的焦庆周等四人,自称是搭伴旅游,“就是想看看天安门和毛主席纪念堂”。
凌晨从旅馆被遣返
王海军回忆说,9月15日晚上12点许,他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他让焦庆周起来开门。
焦庆周记得,他刚打开门,十几个人冲进来,有3个穿迷彩服,另外3人光头,还有五六个人穿便装,“他们也不说是干什么的,就叫我们交出身份证,赶快穿衣服,拿东西出去。”
王海军以为是“抢劫的”,于是,和焦庆周等人交出身份证,拿东西出门。
同住一室的赵志斐疑惑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穿迷彩服的厉声说:“不准讲话。”
当晚,外面正下大雨,他们(包括隔壁两名同行女子)六人被带到门外的一辆面包车上。
据王海军和焦庆周回忆,赵志斐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是被几个人架着胳膊硬塞上来的。
赵志斐上车后,坐在第一排的一年轻男子让大家把手机、随身带的包等物都交上来。王海军包里的1600元被拿走,赵志斐包里的1700多元也被搜出。
一名穿迷彩服的年轻人要求赵志斐交出手机,赵说“没手机了”。他有两部手机,一部在大包里,已经被搜走;另一部还装在裤子兜里。王海军听见赵志斐大声问:“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听到问话,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骂着猛地“用手肘击打赵志斐头部五六下”,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将其按倒,对其头部拳打脚跺,将其裤子撕破后把放在裤兜内的另一部手机抢走。坐在赵身边的王海军看到赵志斐被打得满脸是血,摇摇晃晃坐到他身边。
此时,焦庆周问:“你们准备把我们往哪里拉?”对方回答说:“去办事处,到那里你们就知道了。”
车并没有开往什么“办事处”,而是在夜色中开出北京城。
遣返途中疑遭暴打
在车上,因为被禁止讲话,一路上六个人话不多。据王海军回忆,坐在身边的赵志斐一言不发,头一低一低的,他不确定“这个小伙子是打晕了还是睡着了。”
16日早晨七点多钟,王海军看到高速路上的牌子,他发现车已进入河南境内,“居然回家了。” 几乎是同时,洛阳市洛龙区古城乡信访办主任杨启接到“洛龙区驻北京值班人员刘洪周”的电话。对方告诉杨启,“你们的人来京了,到天安门广场了,我找人把他们送回来了。”
在电话里,刘洪周告诉杨启几个名字,杨启只听说过王海军。大概10天前,王海军到乡信访办找他,王海军称,如再不解决问题,他就多带几个人到北京上访。
在司机琢磨路线时,焦庆周提出上厕所,被批准后,一车人陆续下车,在路边草丛里“方便”。
王海军最后一个“方便”回来,他看到,赵志斐被两个看押人员按着往车右侧大梁上猛撞了几下,赵志斐随即晕了,被抬上车。
当时,焦庆周已经上了车,他在后排没看到赵志斐怎么和看押人员发生冲突的,只看到赵的头被狠狠往车上撞,“撞得咚咚响。”
车开动后,王海军注意到,赵志斐“真晕过去了,坐也坐不直,直往我身上倒。”
派出所交接时昏迷不醒
16日早晨8点左右,洛龙区古城乡派出所副所长席国学接到洛龙区信访办领导的电话说,今天有几个访民要派出所处理一下,“要诫勉谈话”。
11点半左右,面包车来到洛龙区古城乡派出所门口。车门打开,赵志斐还没醒过来,王海军等人看到,赵被“拉下车,扔在地上。”下车时,王海军偷偷记下这辆京牌面包车的车牌号。
接着,王海军等人去录口供,赵志斐躺在院子里。事后,赵志斐的哥哥赵名找到围观群众证实,一民警用脚踩跺了赵志斐头部几下,另一民警将手中杯里的开水倒在他脸上,还有民警用手掐他。采访中,赵名向记者提供了这部分录音。不过,古城乡派出所副所长席国学否认此说法。
车到派出所大约20分钟后,杨启等古城乡信访办工作人员赶到派出所,和从北京来的车交接。此时,昏迷不醒的赵志斐被扔在接待大厅里。
当天中午,席国学回到派出所,见到躺在沙发上的赵,他注意到赵的鼻腔处有血。
下午两点,焦庆周做完笔录回到接待大厅,他看到赵志斐躺在地上,慢慢清醒过来,他搀扶赵上了厕所。随后,赵又昏迷了过去。 昨天晚上,杨启告诉记者:“焦庆周等人应该不是上访,他们并没有诉求,只是被王海军利用了。”王海军被警告,其他人被放回家。
离开派出所被丢到街头
古城乡派出所副所长席国学说,16日下午,他注意到赵志斐还没苏醒,5位焦屯村的村民都不认识他,派出所也查不到他的身份。后来,席国学决定将4名“旅游”群众和这一名身份不明青年交还给古城乡信访办。
杨启派车准备将五人送回家。当时,赵志斐也被焦庆周等人抬上车。车行至洛龙区英才路池塘边,焦庆周等人要求下车,赵志斐也被抬下车。
焦庆周说,他们不认识这个昏迷青年,当时,杨启要求他们“给招呼着点”,他们把赵志斐和他的大包抬下车。
将一名身份不明的青年交给素不相识的村民,杨启说“这是个误会”,公安局没有告诉他,赵志斐和焦屯村村民不认识。之前,他曾看到王海军的女儿和赵志斐说话,以为他们是亲戚。赵志斐下车后坐在路边,杨启认为对方已经清醒,并无大碍。
赵志斐被抬下车后,焦庆周说他们大概围了半小时,因为大家也都没手机(还未发还),因此就各自回家了,只留赵志斐和他的包躺在人行道上。
“可能是抓错了”
在路边发现昏迷的儿子并报警后,16日当晚,父亲赵京朝接到古城乡派出所民警杨治军的电话。
杨说:“你报的案件,已移给古城乡派出所。你儿子是到北京上访,被北京的人和古城乡政府信访办的打伤送回来的,我们的民警没打人。”
赵京朝说:“我们是伊川县人,孩子是去北京玩的,怎么可能去告你们古城乡?”杨治军说:“可能是抓错了。”
随后几天,赵京朝多次找古城乡派出所和古城乡政府,但都没有具体答复。
在赵京朝离开古城乡信访办时,杨启对他说:“你儿子也要吸取教训,不要到北京去,这次是被误抓还找到了,下次找不到咋办。”赵名将杨启的这段话拍下了视频,并上传到网上。
昨晚9点,记者联系上转至伊川县医院治疗的赵志斐。电话里,赵志斐口齿仍不清,不时会胡乱说些不相干的事。但他能够简单描述整件事情的过程。
赵志斐说,他到北京是为了玩,半夜被人叫起来打,路上又被打,到派出所就啥也不知道了。
□本报记者 孔璞 吴伟 刘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