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健  张颖  李云虹

　　李淑芬是江苏省无锡中桥街道有名的孤老，一直生活在养老院里。两年前，李淑芬因病去世了。可奇怪的是，在老人去世后养老院却开始到处寻找李淑芬的孩子。一个孤老，怎么会有孩子？况且李淑芬都已经去世了，养老院为什么非要找到她的孩子呢？

　　孤寡老人以房养老

　　李淑芬生前所住的养老院是一所街道开办的养老院，名叫无锡中桥老年休养所，附近社区的孤寡老人都住在这里。当了十几年院长的王燕萍说，她和李淑芬老人的感情可深了。李淑芬是街道上有名的孤老，无儿无女。1999年，李淑芬的丈夫徐钰仁去世后，李淑芬在家里摔了一跤，没人照顾。王燕萍亲自把李淑芬安顿到养老院，细心看护。

　　该养老院护理部主任高晓星回忆：“李阿婆的脑筋很好，一天不去看她，第二天她就要说了，你怎么昨天没有来看我啊？我想你啊！她每天都盼着人去看她。”

　　在养老院住了半年多，李淑芬的腿伤完全好了，她却不愿回家，坚持要住在养老院。这让王燕萍犯了难。虽然这所养老院是街道办的公益性养老院，收费很低，每个月总是要花钱的。李淑芬一直是家庭妇女，没有收入，老两口也没有积蓄、没有孩子，谁来支付这笔钱呢？这时，李淑芬老人把王燕萍叫到床前，提出了一个想法：“她刚好有一套房子，她说房子赠给敬老院，敬老院养她。”

　　李淑芬的房子离养老院不远，有40多平方米，她想以房养老。王燕萍还是第一次听说以房养老，她很快向街道居委会作了汇报。大家都认为这主意不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双方还专门签了一份遗赠扶养协议，并做了公证。内容是：遗赠人李淑芬，扶养人无锡市中桥老年休养院。双方约定：无锡市中桥老年休养院自愿承担李淑芬晚年生活的生养(包括医疗)死葬的义务，有关的一切费用均由休养院承担。李淑芬将其与丈夫徐钰仁共有的房屋遗赠给休养院所有。

　　一晃10年过去了，2009年1月，85岁的李淑芬因病去世。王燕萍代表养老院一手料理了老人的丧事，还特地为李淑芬和丈夫选了一块墓地，将夫妻两人合葬。 

　　高晓星说：“街道出了钱，把两个老人合葬在一起，让两个老人得到了最后的归宿，让他们安息。”

　　李淑芬老人安心地走了，王燕萍舒了一口气。几个月后，王燕萍拿着这份遗赠扶养协议去办房屋过户，准备把老人最后一件事办完。没想到，王燕萍兴冲冲地去，却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李淑芬老人的房子不能过户给养老院，因为老人有两个孩子。

　　李淑芬和丈夫徐钰仁是中桥街道的老居民了，从街道干部到街坊邻居对他俩很熟悉，都知道老两口结婚40多年，没有生育孩子，也没有收养其他小孩儿，老两口相依相伴感情很好。平日里，只要聊起丈夫，李淑芬都很兴奋。

　　听说李淑芬老人还有两个孩子，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说绝不可能，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因为李淑芬在养老院住了近10年，除了一个朋友的孩子偶尔来看看她，几乎没有见过其他人来看她。

　　为了办理房屋过户，王燕萍专门找到房屋中介。中介说，在办理过户手续时，他们无意间找到了李淑芬丈夫徐钰仁的档案。

　　档案里面查出，男方在无锡一个大众化工厂上班，员工资料上面写着有两个子女。档案里还留存着这样两张表格。一张表格是20世纪70年代初徐钰仁进行临时工登记时填写的，在亲属关系一栏，写有儿子华小弟；另一张是他临时工转正时填写的，奇怪的是，儿子华小弟的名字不仅变成了华留芳，还多出了一个女儿华介芳。

　　李淑芬留给养老院的房子虽不大，当时也就值两三万元。可如今房价涨得厉害，起码也值二三十万元了。

　　整整一年多，王燕萍和中介想了各种办法，就是一无所获。这就纳闷了，档案里的孩子如果存在，怎么会找不到一点儿线索？如果不存在，为什么又会有记录？如今，只要找不到这两个孩子，摆在养老院面前的就是一个打不开的死局，很可能永远不能办理过户手续。无奈之下，2011年年初，王燕萍走进了法院的大门，希望通过法院寻找孩子的下落。不到两个月，还真有线索了。

　　突然冒出的孩子

　　2011年4月的一天，无锡的华女士正在家里准备午饭，突然接到法院打来的电话。听说是50多年没有见过的父亲有消息了，华女士不是惊喜，而是更火了。“我的父亲把我们害得够苦了。”华女士说自己的母亲是华阿盘，今年快90岁了，依然健在。父亲徐钰仁于20世纪50年代末就离开家了。那时候自己才10岁，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父亲。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模模糊糊。她也曾经问过母亲，父亲到哪里去了。可是母亲总是很严厉，不愿意提起。

　　她记得，母亲独自带着自己和年幼的弟弟生活，日子过得很辛苦，特别是弟弟还得过大病。独自熬了几年后，母亲带着姐弟俩回到了娘家，靠着娘家人的接济养育两个年幼的孩子。华女士说：“从小我就跟我弟弟、跟我妈妈寄人篱下，吃了好多好多的苦。”

　　1980年，华女士的弟弟遭遇车祸不幸丧生，华女士和母亲又相依相伴了30多年。父亲抛家弃子50多年的日子，华女士不愿提起。

　　李淑芬和丈夫徐钰仁还真有孩子，不过孩子却是丈夫和前妻所生。老人到底有没有孩子的问题是水落石出了，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果把李淑芬和丈夫徐钰仁所留下的房屋划成6份，李淑芬只占其中4/6的份额；而徐钰仁的两个孩子占据2/6。李淑芬和养老院签订的这份房屋遗赠扶养协议是否有效？这个房子还能留给养老院吗？

　　这次法院找到华女士，她才知道，自己的家和父亲的家很近，开车短短十几分钟的路。可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路，却是50多年的父女分离。究竟是怎样的隔阂，让他们近在咫尺，却老死不相往来？

　　华女士回忆，父亲徐钰仁是一个评弹艺人，走南闯北到处演出。慢慢地他很少回家了，母亲知道他外面有女人。母亲脾气也很暴，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她说要么跟那个女的分手，要么就我们分开。最终，父母分手了。年幼的弟弟判给父亲，曾经和父亲以及李淑芬生活过一段时间。母亲曾经去看过弟弟，感觉生活得很不好，一气之下就把弟弟接了回来，由徐钰仁支付抚养费。但是后来，徐钰仁连抚养费也不给了。

　　华女士也是这次才知道，父亲和李淑芬没有养育孩子，她很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认自己的孩子？华女士也感到很遗憾，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在父亲面前尽到孝心。

　　尽管父亲留下的这个房子并没有多少财富，但在华女士的眼中，这是父亲情感的补偿。

　　2011年5月，在无锡市南长区扬名法庭的调解下，双方达成协议：李淑芬和徐钰仁名下的房屋归无锡市中桥老年休养院所有，由休养院一次性支付华女士和侄子房屋归并款84000元。

　　无锡市南长区人民法院法官何英认为：“李淑芬的房子交给敬老院一直在实际占有，处置、管理、使用，一直在敬老院的控制下，这是一个占有的事实。最关键的因素是，敬老院基于李淑芬的遗愿，她的份额是最大的。我们认为还是归并给敬老院比较适宜，毕竟最大的权利人是李淑芬。李淑芬跟敬老院做了交易，敬老院也履行了相应的义务，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法律上都有依据。”

　　编后

　　随着我国步入老龄化社会，一个新名词——“以房养老”成了热门话题。所谓“以房养老”，就是老人把自己名下的房子抵押给银行或者出租给养老院，以换取银行按月支付的一笔钱或者自己在养老院里的生活。有专家说，这种“以房养老”的新兴养老模式，将来会很普及。不过，需要提醒的是，双方在签约时要充分履行告知义务，避免重大误解的产生。同时，签约过程应公开透明，甚至可邀请公证部门的人员到场，对整个签约过程制作视频或音频资料予以保存。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2年2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