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超至今仍记得“好哥们”杨恩纯死时的惨状：血淋淋地吊在饲料棚低矮的横梁上，脖子上深深勒着一条电线，双眼和舌头突出。上身赤裸，穿着睡裤，赤脚几近触地，双拳紧握，左胸、右胸、腹部、太阳穴、后脑，每处都有十几处刀伤，血沿着身体流到地上。

　　警方现场侦查后，初检判定杨恩纯死于自杀。对此，家人难以接受。

　　法医称，刚开始也怀疑是凶杀，通过核查种种证据后，最终确定死系自杀。

　　诡异的死亡现场

　　杨恩纯的遗体已在顺德殡仪馆的冰柜中躺了一个多月，原本昨天将进行二次尸检。死者弟弟杨坚纯和父亲希望旁观尸检及拍照，顺德警方拒绝拍照要求，尸检因此未能进行。

　　杨恩纯是顺德勒流安利人，今年30岁，13岁出来“混江湖”，26岁时伤过人，案发后东躲西藏了几年，去年7月23日，到大良派出所自首。最后法院以故意伤人罪判其监禁9个月，缓刑1年6个月，并配有跟踪器进行社区矫正。

　　判刑后，杨恩纯选择和阿超一起在杏坛合伙养鱼，还准备今年年中结婚。

　　平日里，他和阿超就住在杏坛吉祐村的一个鱼塘边上，一间2层的竹寮。阿超说，1月26日，杨恩纯原本要到大良赴宴，因为当晚另一个好友在杏坛麦村摆灯酒，最后他和杨恩纯选择去灯酒会。

　　杨坚纯说：“听哥哥朋友说，哥哥当晚喝了几杯酒，8点多就说困了，要回去睡觉，还打电话跟未婚妻阿敏说。大家都很奇怪，因为他平时都会玩电脑或者去外面玩，一般都要到凌晨一两点才睡觉。”

　　阿敏说，当晚她从9点40分开始打杨恩纯电话，持续近1小时，但一直无人接听。

　　阿超说，晚上8点在灯酒会上与杨恩纯分开后，就去了大良酒吧，回到鱼塘后，因为想到没有洗澡的地方，就到别处的竹棚洗澡、打游戏，这一点业已得到证实。

　　27日凌晨1点，阿超回到竹寮时，屋内一片寂静，灯也开着。走进屋内的饲料棚，发现地上有一把带血的匕首，旁边的楼梯上都是血迹，阿超赶紧冲上楼，看到二楼放着两把西瓜刀，床铺也有血迹，下楼时才发现，杨恩纯血淋淋的尸体吊在饲料棚低矮的横梁上，脖子上深深勒着一条电线，双眼和舌头突出。现场还有4把刀，包括一把沾血的折叠匕首。

　　阿超说，他吓坏了，立即报警，40分钟后警方赶到，封锁现场，由法医进行尸检。

　　胸前数十道整齐伤口

　　昨日上午，记者找到案发现场，事发的竹寮位于杏坛吉祐村西面，紧靠南二环高速，周边有很多鱼塘，人烟稀少。杨恩纯的住处和其他鱼塘边的竹棚并无不同，阿超说他们住在这里没什么人知道。阿敏也说在杨生前，她从未去过。

　　竹寮是三进结构，第一层是客厅，第二层是饲料棚，楼上是住处，第三层是厨房，自杨恩纯死后，这里已经荒废，事隔近两个月，地上的血迹依然隐约可见。

　　阿超称，客厅的沙发、饲料棚、楼梯、床铺都有杨的血迹，大部分都是点滴形状。而尸体悬挂的地方，不到两米高，横梁大约有手腕粗，周围堆放了旧电线和杂物。

　　“调查结束后我们在殡仪馆看了尸体，我数了一下，左胸、右胸、腹部、太阳穴、后脑，每个位置都有十几处刀伤。”杨坚纯告诉记者，哥哥的刀伤非常奇怪，“伤口间很整齐，尤其胸前的伤口，就像笔记本上的线条一样，平衡排列，十几条两厘米宽的伤口排在了左右胸前。”另外，杨恩纯腹部还有一处较深的刀伤，双肩还有一长一短的淤青。

　　阿超说，杨恩纯性格很开朗、阳光，大大咧咧，他认识杨恩纯10多年了，“不过有朋友说，当晚他去喝灯酒的时候心情不太好。当时没有人太在意，也就没有多问。”

　　录音中法医称死者系自杀

　　28日早上，杨恩纯家属收到来自杏坛镇龙潭派出所的答复，称经过初步鉴定，杨恩纯死于自杀，致命伤是上吊窒息造成。

　　对此，家属表示质疑。“他还约了未婚妻正月初五(1月27日)出去吃饭，为什么会喝完酒自己回家自杀？”杨坚纯说，哥哥如何在身中数十刀的情况下，自己用电线自杀？

　　2月6日，他们去龙潭派出所了解情况，“对方说这都是经过法医现场勘查及检验所得的结果。”

　　2月15日，杨坚纯和父亲再到顺德区公安局信访部，法医再次给出同样的答案。

　　杨坚纯向南都记者提供了一份2月15日在区公安局上访时的录音，录音长达50分钟，杨坚纯称内容是法医向家属答疑。

　　在录音中，法医称最初到场时以为是凶杀案，因为尸体的状态、地面血迹的范围都比较像凶案现场。“随着现场勘查的不断进行，最终确定死亡原因。”法医称现场总共发现4把刀，二楼两把西瓜刀，一把未开封的菜刀以及一把沾血的折叠匕首。

　　另外，杨坚纯的死因是吊颈死亡，法医称虽然其头顶有十几刀的痕迹，但伤势并不严重，不足以致死。“经过D N A鉴定，鱼塘前后的血迹都是来自于杨恩纯，通过血迹辨认，并无第二人。而且血迹的形态均匀。”法医称，杨恩纯属于青壮年，要制服并不容易，而最关键的是，血液均是自然地往下流，若是打斗，不可能有这么完整的血迹。

　　对于此录音的真伪，南都记者未能获得警方确认。

　　尸检拒拍照，二次解剖未成

　　因为疑问未能消弭，双方商定于3月14日与顺德殡仪馆进行二次尸检。

　　昨日上午，由于双方不能达成统一，解剖未能进行。死者家属要求尸检时必须有家属旁观，且拍照留证，另外，要求警方能够就第一次尸检提供报告及案件其他材料。据杨坚纯称，警方答应让家属解剖时旁观，但拒绝拍照，称这是程序问题。“事发至今，我们家属唯一的书面证据就是勒流街道开出的一份社区矫正终止书复印件，说哥哥在缓刑期间死亡，经过尸检后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顺德警方3月13日表示，案发后，根据对案发现场勘探和尸体检查，初步鉴定其死因为自杀。警方称，更进一步的鉴定结果，需要通过尸体解剖进行鉴定，但因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尚未进行，尸体一直存放在殡仪馆。家属对死者死因提出异议后，警方向家属进行了解释，双方也一直保持沟通。

　　广东顺恒律师事务所律师欧阳武斌称，尸检时家属能否入内拍照，目前在法律上还是空白，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如果死者家属对死亡原因或者尸检结果有质疑，不妨通过公安机关去申请第三方检验，目前国内法律最新的鉴定结果由司法鉴定决定而不是法医鉴定。”

　　对于律师建议，杨坚纯表示会考虑，“如果能公开尸检过程，我们也能接受。”

　　杨坚纯说，哥哥生前说要改变，以前的事不想再碰。大年初二时，还跟家里说准备到肇庆做生意，“原本年中就要结婚了，家里新房还在建，他那么多的打算，不可能自杀的。”

　　解疑

　　追问死因

　　为什么死者遗体双肩部位有淤青？

　　法医说表示现场时没看到，有可能是抬尸体时造成的。家属不认同，最后法医称会在二次检验中再次确认。

　　为何死者身上有整齐的刀伤？

　　死者刀伤的损伤方式、范围都相似，在法医学中，这称为对应性。这是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的行为习惯，就像你打篮球投篮的动作一样，成为习惯，而并不是要求像射击那样三点成一线的瞄准。死者被刺伤后有大范围的走动，因此血迹遍布。

　　为何死者失血后四处走动？为何最后要选择带伤上吊？力气是否够？

　　对于这些问题，录音中法医并无明确答复。“不能用一个正常人心态去估计一个自杀者的心态，我不是自杀参与者，客观事实就是这样，事实就是事实，心理学方面很难解释，只能用客观事实解释。”

　　母亲死后，他变了一个人

　　杨恩纯初中即辍学，瘦小、白净，看起来很斯文，但一直不是长辈眼中的“乖仔”，13岁就开始“混江湖”。2008年8月2日，杨恩纯作为司机，负责跟踪、探路，其“兄弟”在大良某停车场砍伤人。案发后，杨恩纯东躲西藏了几年，处事也变得低调。

　　去年6月，母亲病逝，弟弟发现，哥哥变了。杨坚纯和哥哥差4岁，以前很少接触，对哥哥很陌生，“以前他脾气很暴躁，一年我也就见到他三四次，但妈妈死后，他回家次数明显多了，有空还陪家人聊聊天。”

　　杨恩纯六姨杨翠华回忆，杨恩纯今年过年前还开始拜访一些亲戚，“这是过去十几年都没有过的事，我们还夸他开始懂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吴曦 南都记者 王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