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独家庭的领养之痛
私自领养弃婴手续被叫停 3岁“女儿”面临上户难题
本报首席记者 蒋格伟 实习生 彭莎 文/图
“妈妈,帮我把牛奶打开。”3岁的小萱萱向一旁的王翠英撒娇道。
“小萱萱,肚子饿了吗?妈妈马上给你开牛奶。”年过半百的王翠英,马上接过小萱萱手中的牛奶。一旁,双鬓斑白的丈夫满脸欢喜地端详着摆弄着玩具的女儿。
10月13日,重阳节,是新修订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实施后的第一个老年节。在重阳节前夕,《法制周报》记者走进这个特殊的家庭。
6年前的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朱建辉夫妇的独子。为此,朱建辉一夜白发,妻子王翠英整天以泪洗面。
直到2011年4月25日,小萱萱的到来改变了这个失独家庭的悲伤氛围,让欢笑声再次回归。两年之后,年近3岁的小萱萱面临将来上学需要户口的问题。年过半百的夫妻俩为小萱萱上户一事四处奔走却失望而归。他们时常望着活泼的小孩失神:“难道我们就该注定孤独终老?”
◎儿子的死,让这对夫妻精神几近崩溃,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他走后的最初几个月,我们脑子里都是空白,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回到屋内的朱建辉看到了这样一幕:爱人王翠英正抱着一直啼哭的婴儿哄着,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乖巧地睡着了。他看到爱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福利院告诉朱建辉,可以帮其办领养手续,但是要先交赞助费,女童交3万~3.5万元,并要将孩子的年龄改大两岁。院方表示,他们不能保证朱建辉夫妇最后领养到的是萱萱。朱建辉当即放弃了这种领养方式。
一场车祸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建辉和王翠英曾经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生于1987年的儿子朱泽君是个开朗帅气的男孩。
2007年10月10日,就在儿子朱泽君即将20岁生日前夕,意外发生了。“他骑着车去送快递,在过人民路立交桥的时候突然遭遇了车祸,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们……”朱建辉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等他和爱人知道儿子遭遇车祸,已经是事故发生两个小时以后了。“在医院太平间见到儿子冰冷的尸体后,我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朱建辉回忆,儿子朱泽君生前虽然一直不爱读书,但是十分孝顺懂事。“退休前,我一直在工厂做车工,1992年我骑摩托车出了车祸,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办理了伤残退休,领着微薄的退休金。”爱人王翠英也没有固定工作,正是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一直不好,所以儿子朱泽君毅然放弃了上大专,决定出去打工赚钱养家。
2007年1月,朱泽君进入一家快递公司上班。“我还记得他当时第一个月拿了840元工资,给了400元给他妈妈。后来每个月发工资,儿子都会拿出一部分贴补家用,没想到工作不到9个月就……”朱建辉再次湿了眼眶,“我们把儿子的骨灰安放在湘潭老家,和他爷爷奶奶葬在一起。”
儿子的死,让这对夫妻精神几近崩溃,开始整晚整晚地失眠:“他走后的最初几个月,我们脑子里都是空白,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朱建辉告诉记者,“短短几天,我的头发鬓角都白了,没剃的胡子也一夜全白。”
朱建辉和爱人曾试图再生养一个孩子,来冲淡这个家庭的寂寞。但因为朱建辉之前发生过严重车祸,加上儿子走后,他每天过度用烟酒麻痹自己,医生告诉他们,想要再怀上孩子的几率非常小,花了几万元却一直没见到希望后,夫妻俩放弃了。
朱建辉的大哥生有3个儿子,大哥明白弟弟失去爱子之痛,就经常让自己的孩子过来陪伴叔叔婶婶。侄子在朱建辉家住了两年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天降女婴失独家庭重拾欢乐
2011年4月25日下午两点左右,正在午睡的朱建辉和爱人,突然听到家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鞭炮声。
夫妻俩打开门一看,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大声啼哭的婴儿,旁边还放有一个浅蓝色奶粉包,里面装着一罐奶粉和一些小玩具。婴儿襁褓中露出来的白色字条特别显眼,上面写着“毛毛生于2011年4月21日上午9点40分,本人因家庭条件有限,自愿放弃抚养,望好心人收养,长大成人,拜托。”白色字条后面还附有一张产妇出院诊断书,上面写明该女婴为早产儿,体质较虚弱。
朱建辉当即追了出去,但没有发现送婴人的踪迹。
回到屋内的朱建辉看到了这样一幕:爱人王翠英正抱着一直啼哭的婴儿哄着,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乖巧地睡着了。他看到爱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对于还没有完全从儿子去世悲痛中走出来的这对夫妻而言,这个从天而降的可爱女婴给他们带来寄托和欢乐。2011年4月25日下午,朱建辉和爱人作出决定,他们要抚养这个出生才几天的小婴儿。
这个可爱的女婴成了这对失独夫妻的精神寄托,弥补了儿子走后他们精神上的空白。他们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萱萱。
“生活始终是要向前看的,思念只是一种方式。”平复心情后,朱建辉笑着说,“自从萱萱来到我们家,我和爱人才一步步从失去儿子的伤痛中走出来。”
小萱萱快3岁了,她坐在地上开心地玩着玩具,时不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和朱建辉夫妇撒娇,一口一声“爸爸、妈妈”,显得特别可爱。
朱建辉夫妇每个月都会定期带孩子到防疫站检查身体,孩子刚送来的时候,防疫站检查出萱萱贫血、缺钙,身体有些虚弱。“萱萱满月后,为了增强她的体质,我们给她买了一个游泳桶,每天把她放在里面游三四次。”
朱建辉说,他经常推着孩子坐婴儿车到沿江风光带、步行街散步,让她接触外面的环境,多吹自然风。从孩子会走路开始,他就牵着她出去散步,让她自己学着走,所以萱萱现在一直很活泼健康。
朱建辉起身拿来萱萱一百天的时候拍的艺术照和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拍得温馨自然。但朱建辉告诉记者,在陪伴萱萱长大的这个过程中,他和爱人也曾多次遭遇尴尬。“我们带着孩子出去玩,很多时候别人就会说你孙女长得真可爱……”每当这个时候,他和爱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为“女儿”上户四处奔走
如今,朱建辉56岁了,每个月能领一千余元退休金。而家庭收入主要还是来源于房屋出租,儿子去世后,他们之前住的地方拆迁,拆迁后补偿的房屋和门面用来出租,一年下来的租金倒也足够这一家三口平日花销了。
从2011年9月开始,为了小萱萱的户口问题,朱建辉开始频繁奔波在天心区民政局和长沙市福利院之间,但因为各种阻碍,户口一直没办下来。
2012年4月27日,朱建辉在长沙某杂志刊登消息,想要找寻萱萱的亲生父母,但一直没有下文。朱建辉告诉记者,他不愿意将萱萱送去福利院,因为福利院领养孩子都是按登记的排名顺序分配的,“如果将萱萱送去福利院,最后肯定回不到我们身边。”直到现在,他和爱人都希望能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帮孩子上户口。
“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背着书包去幼儿园上学,萱萱就吵着闹着也要去。但办不了户口,就意味着上不了学。孩子是无辜的,这对她不公平。”朱建辉慈爱地望着眼前正开心玩耍的萱萱说:“只要能帮萱萱上户口,让她能和其他小孩一样快快乐乐地去上学,任何责任我都愿意承担。”对于未来,朱建辉表示他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记者从一份2008年10月15日长沙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处盖章的《收养登记法规》中获悉,集中处理行政区内2009年4月1日之前发生的国内公民私自收养,自本通知下发之日起,公民捡拾弃婴的,一律到当地公安部门报案,查找不到生父母和其他监护人的一律由公安部门送交当地社会福利机构或者民政部门指定的抚养机构抚养。
今年年初,朱建辉又来到长沙市第二福利院咨询,被院方告知不能直接领养。后来找熟人疏通关系后,院方告诉朱建辉,可以帮其办领养手续,但是要先交赞助费,女童交3万~3.5万元(男童更贵),并且要将孩子的年龄改大两岁。院方表示,他们也不能保证朱建辉夫妇最后领养到的是萱萱。朱建辉当即放弃了这种领养方式。
“不能随意改动孩子的年龄。”朱建辉当即拒绝了将小萱萱年龄改大两岁的提议。朱建辉担忧,若将年龄改大后,小孩读书就得和比自己大两岁的孩子同班,以后对其成长不利。
私自领养弃婴已被叫停
10月9日上午10点,记者随朱建辉夫妇来到长沙市天心区民政局咨询弃婴收养事宜,负责儿童领养登记的粟女士明确告诉记者,国家政策规定,2009年4月份以后私人私自领养弃婴手续全部停办。朱建辉夫妇这种私自收养弃婴的行为属于非法收养,民政局现在已经停办这种弃婴领养手续,必须去找福利院。
“虽然说朱建辉家庭是失独家庭,但是国家并没有针对失独家庭领养弃婴开辟特殊通道,我们只能按照规定办事。”粟女士表示。
10月11日上午,《法制周报》就失独家庭领养弃婴的相关问题向长沙市民政局提出采访要求,而民政局以“担心业务不熟”而委托长沙市第一福利院代为作答。
长沙市第一福利院院长龙环向本报记者介绍,领养弃婴的流程包括:先到当地公安部门报案,让公安部门调查是否牵涉到弃婴买卖问题;公安部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然后到福利机构(福利院)申办领养手续,并且登报公示;如果弃婴无人认领,且符合领养情况,再到民政局去办领养登记。
龙环表示,2009年4月之后,任何个人收养弃婴的行为被叫停,应该将弃婴送去福利机构,通过合法程序办理收养。龙院长同时称,“2009年6月,国家又出台了一个关于弃婴领养的新规,如果已经事实收养,可以根据收养家庭实际情况,到福利机构申请办理弃婴收养或寄养手续。”龙环建议弃婴领养家庭咨询一下湖南省收养中心。
“为了孩子的前途和合法权益,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和爱人会带着孩子,举着一块大牌子到大街上去寻求帮助,寻找孩子的生父母。”奔走在民政局、福利院之间半年之久,而频繁遭遇失望的朱建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