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武校少年连杀2女童:曾梦想成为武打明星

2014年02月18日03:59  北京青年报
陈馨在水塘因外力导致溺亡何军把女孩从大树下引到山上何佳遇害后被简单埋在浅坑里何军母亲在庙顶屋梁上揭瓦制图/潘璠   陈馨在水塘因外力导致溺亡何军把女孩从大树下引到山上何佳遇害后被简单埋在浅坑里何军母亲在庙顶屋梁上揭瓦制图/潘璠

  2014年1月30日,大年夜,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永明镇白庙办事处塔子坝村,两位六岁多女童何佳和陈馨在家附近失踪,后被发现系邻家15岁少年何军杀害,起因只是女孩对他随地小便说“羞羞”。

  2月8日,当地媒体对外公布了这一消息。

  一句“羞羞”,何至于引发命案?15岁少年,对两条幼小的生命何至于如此漠视?这一切,有多少偶然、多少必然?这背后,是一个怎样的中国乡村现实?带着这些疑问,北京青年报记者走进了事发地。

  命案

  不一会儿,何佳找到了,在一个浅浅的坑里,脖子上有葛藤勒过的痕迹,喉管被小木棍戳过。

  初入塔子坝,恍然间有误入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之感。青山绿水间,油菜花一片片开得正热闹。屋舍俨然,鸡犬相闻。

  村里人说,这里的人往绵阳走,都不去三台县城。大家的衣着,与城里已无大异。房子外墙装饰得“一致的漂亮”——尽管室内情况不一,有些家门口还停着小汽车。

  年三十,塔子坝村有桩“大事”——庆祝黄连坪观音庙落成。那天,庙周围摆了十几桌,大家喝酒,高音喇叭放着歌。

  这庙,建在进村公路的边上,村里挨家挨户“捐功德”,冬月开建,腊月落成。

  站在庙门口前望,左边是陈馨家,右边是何佳家,中间是何军家。

  如今村里时兴中午吃团年饭。“早点吃,要打牌的好打牌”。

  何佳吃过年饭,拿了父亲给的压岁钱,穿得漂漂亮亮的,找陈馨去了。

  见何佳来了,妈妈给陈馨洗好澡,也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俩孩子一起出去玩。

  天快要黑了,小馨还没回家,妈妈着急了。“会不会到谁家吃饭去了?”挨家挨户找过去,没有。

  下午七八点,村里喇叭开始广播找人。

  还是没有。莫非被拐?

  村民安慰道,“你孩子那么聪明,拐不走的。”

  “开始找,天没黑,没感觉。天一黑,不知到哪儿去找,腿开始发软。”事后,小馨妈妈回忆。

  小馨妈妈打电话给在火车站工作的姐姐,“帮忙堵着点人”。又让老公往山上找。“我不敢和他细说,只让他找。一闪念,想起电视《今日说法》那种,不敢想。”

  她报警了。

  三台警方透露,年三十,他们也在忙活。“近几年,不太平,年三十总有命案”。但那天蹲守的重点,在县城附近的一尊庙宇,“上香的人多”。

  警察来到塔子坝,建议“看下附近有没有水塘”。

  水塘,距离进村公路,慢行也就十分钟。夜里十来点钟,穿着过节的衣裤,村民们往水塘跳。

  小馨妈妈事后回忆:“九点刚过,老公打电话来,说找到了,在水塘里。”经警方确认,陈馨系外力导致溺水死亡。

  “见找到了陈馨,我腿都软了。立马跳进水里。”何佳爸爸说,“没摸到。当时最大嫌疑,是被拐卖了。但被拐卖,还有一线希望嘛。”

  警察建议到山上找。不一会儿,何佳找到了,在一个浅浅的坑里,脖子上有葛藤勒过的痕迹,喉管被小木棍戳过。

  这个坑,比小水塘更靠近进村公路,两地步行也就五六分钟。从这里走几步,再下一道坎儿,就是进村公路了,那是进村的必经之路。

  落网

  父子见面,约十来分钟。“我骂他,你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就是哭。”

  年三十那天,何军跟父母说,今年要呆在家里好好看春晚。春晚和何军之间,有了间接的联系,他就读于塔沟武校,而该校参加春晚录制已有十余年历史。不承想,吃过中午饭,他就被几个小伙伴邀去玩了。

  年初三,警察来了,带走了何军,父母想,“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直到警察又来叫父亲何印,说“走吧,去了就知道了”,何印才意识到出了大事,大脑一片空白。

  父子见面,约十来分钟。

  “我骂他,你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就是哭。”何印说。

  最初,警方并未特别留意何军。办案民警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何军身子比较单薄,非一般人想象的习武就该“满身横肉”,只是普通的学生模样。甚至有人认为,“他看上去比较奶气”。

  三台警方称,最初作案动机被推断为性侵,但由此锁定的六名嫌疑人,很快就被排除。

  在排查中,警方发现,何军在年三十案发时段,和同龄玩伴分开了,而且对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交代不清;另外,他手上有伤,后来,警方的猜测被血型配对所证实。

  何军的玩伴称,下午3点左右,何军离开了他们,说去找另一个玩伴玩;再见何军,已是6点多,何军正从山上往下跑。

  据何军对警方交代,年三十上午,自己在村里就地小便时,何佳、陈馨对他说“羞羞”。下午再次相遇,何军想“打一顿,教训一下”,于是跑到小女孩边上玩手机,以“游戏好玩”引发两个小女孩好奇,后又以大树那里“手机信号不好”为由,把女孩引到偏离公路的山上。

  站在他们玩耍的大树下,一眼能望见陈馨的家。

  警方称,何军先将何佳推入坑中殴打,打着打着就收不住手了,后害怕何佳“会告诉妈妈”,于是就地取材,用葛藤、小木棍置其于死地,并简单掩埋。

  何军对警方交代,女孩喊“救命”喊得很大声,但庙那边喇叭声音大,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陈馨在一旁下跪,求“哥哥别杀我,我要回家”。

  “哥哥不杀你,一会儿送你回家。”但何军事后把她拖至小水塘,溺死。

  警方分析,“何军说不杀,后来又杀了,是因为当时他内心也纠结,但怕事情暴露,便采用了最简单的致死方式。”

  何军孩提玩伴告诉北青报记者,那个水塘,何军和他曾在那里游泳,最后一次,是八九岁时。

  砸庙

  庙顶的屋梁上,坐着何军母亲。庙顶的瓦已快被揭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横梁。

  案发后,何军到受害人家里吃花生的“坦然”一幕,开始广为流传。

  据小馨妈妈回忆:“初二家里来了很多亲戚,他和堂姐妹也来了,叫他吃花生。他没吃。叫他名字,他抓了一点。”

  何军甚至还在警察旁边吃了一顿饭。

  “警察到他堂嫂家访,他碰巧也在。他说哎呀,老爸回来了,要去接老爸。堂嫂说,吃完饭再走。警察问,你的手是不是练过武功。他又说,要接老爸。警察说,吃饭。他笑了一下,说,这么多人,看着我,我怎么好意思吃?最后,他吃了。”

  就是那一次,警察发现何军手上有伤。

  何军儿时玩伴向北青报记者回忆道,年三十晚上,何军并没有那么“坦然”。“平常玩牌,他会参与。那天,他没有。在一旁坐着,不吭声。”

  办案民警说,正月初三审讯完,大家吃饭,叫何军吃,他一口没吃。

  警方带走何军后,村里人开始讲述何军的儿时“匪”事,包括“到小卖部偷吃的”等品行问题。

  何印表示:“他小时候给我也闯过祸,但跟这是两码事。幼儿园,坐秋千,人家拉他,他推了人家一下,骨折,赔了三四百块钱。”

  何军要好的小学同班同学回忆,小时候,两人偶尔也为抢根小木棍大打出手,但印象中“唯一我没参与、也没制止”的“大事儿”,是何军四五岁时把人家祖坟给弄开了。“不知道那是祖坟。就看见有树,有一堆石头,就给刨了。”

  这些足以说明一介少年缘何犯下命案吗?塔子坝村主任刘刚说:“三家无冤无仇,说起来还沾亲带故,房子隔了不到100米。”

  陈馨父亲也想不通:“‘羞羞’,这么一句,犯得着去杀人?”

  总得有一个原因,于是,年三十刚落成的观音庙被砸了。

  2月10日中午,北青报记者步入庙内,向上可以望见天空,庙顶的屋梁上,坐着何军母亲。庙顶的瓦已快被揭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横梁。

  庙早被砸过一轮。第一轮砸的,是女孩家。

  “要不是庙的高音喇叭,也不会孩子喊救命听不见。”那一次,喇叭被扯到了地上。

  这一轮砸,是因为风水。

  “我的娃娃,以前从没犯过事,犯过法。”何印表示,“这次,我有80%的理由相信,都怪这个庙。不是庙,没有这样的惨案。”

  何印说:“不怕你笑话,我还是有点迷信的。十年了,反对他们修庙,这地方不能修庙。”他拿出一本署名“香港著名风水师林国雄”的风水书:“上面都写了的。‘庙前贫、庙后富。’‘正对着,是凶相。’住这儿,精神状态会受影响。”

  之前,何印拒绝了一拨又一拨要求采访的媒体。“电视台要采访,我说,你们去采访下修庙宇的,求保平安的,为什么要在这儿修。”

  2月10日中午,刚坐完月子的何佳妈妈,再次上何军家闹,此前何军家的窗玻璃已被砸碎。何印夫妇随后上庙揭瓦。

  武校

  “在学校,武的方面重视得比较多一点。放假了,我天天跟他讲,要讲武德。”

  “我爱看武侠剧,喜欢功夫,还梦想自己成为武打明星。”何军在看守所里说。

  同班同学也表示,何军体育成绩较好。北青报记者在何军家看到过被撕毁的奖状残片。何印说,这是儿子参加小学体育竞赛得的。

  在案件审讯中,警方问何军,“在哪里学会了用暴力解决问题?”何军的回答是,“可能是在武校期间。”

  武校第一年,何军就读于小龙武校,全托班教练马超在接受采访时称,“何军在练武方面很用功,待人也比较有礼貌,和同学老师都相处得较好,也不惹事。”何印称,“2012年,在小龙武校第一年,他学传统武术,棍术、刀术、拳法,都是第一名,还当了寝室长。”

  一年前,何军转学至何印更心仪的学校——塔沟武校。“网上说,这个学校上春晚,上奥运会开幕式。”

  “在小龙武校、塔沟武校,他都得过第一名。”在何军家,捏在何印手里的“两年时间,六块奖牌”,大有蓬荜生辉之效。

  北青报记者在奖牌上看到“塔沟武校运动会第二名”、“塔沟武校运动会第一名”、“塔沟武校运动会第三名”、“小龙武校第一名”、“聊城市擂台赛武术散打第二名(2013年1月)”等等字样。何印说,“今年,何军是塔沟武校重点培养对象。教练给他定的方向是竞技,靠实力的。”

  事发后,不少网友指出,武校应加强整顿,不能只顾收钱,不重德育。何印也看网上言论:“有些片面之词,对他和武校都有点不利。”

  “网上的说法,早就有了。说什么培养出来去哪儿哪儿加入什么黑社会。前几年都有了。”何印称,“不能全看不好的一面。”

  “去武校,本意不是让他打人。最多不怕事。”何印强调:“武校管得相当严。做得不对会吃耳光。”“老师说他是块好材料,我送对了。”

  但何印也表示:“文武学校,半天文校,半天武校。在学校,武的方面重视得比较多一点。放假了,我天天跟他讲,要讲武德。”

  塔子坝的村民都快忘了,何印家,曾是塔子坝的“书香门第”——何军爷爷当过私塾先生,教授《三字经》、《弟子规》之类。

  “没有继承啊。”何印慨叹。“我小的时候,还能念出‘人之初,性本善’。到孩子这一辈,不兴学这个,他们就背不出了。”

  “这些孩子,该怎么教啊?”何印现在睡觉都在想。

  “回来才五天。我在外从没犯过法。该怎么说教,还是怎样说教。我们小时候,说得不对,就是一顿打。现在,特别过分了,才整一两下,其他时候还是说教为主。”

  曾经,因何军闯祸,村民去讨说法,他父母却说“哪家孩子不淘气”。当北青报记者问何印对儿子会否多疼一些,他用一件往事予以了否认:“2010年,他上黑网吧,一天一夜没回来。我把他打了一顿。他跟我说,不上网了。”

  “就打过这么一次?”何印说:“那肯定不止。烦了,不听话了,我就打。还是很严厉的。”只是“严厉也没有把他教育出来”。

  小时候和何军一起看动画片的伙伴,现在最喜欢看的,还是动画片;何军的最爱,变成了武打片;玩游戏,前者最喜欢的,是冒险游戏;何军,则偏爱枪战游戏,“一有时间,就玩枪战游戏。”两人只在小说上,兴趣基本一致,喜欢的是“玄幻、历史、网游”。

  空村

  何印说,何军妈妈坚持要回家,“她想扯扯门上的草”。

  “听说杀了两个,都抖了。”不止一位村民对北青报记者表示,这事,塔子坝“百年一遇”。

  陈馨父亲说:“如果在城里,过个马路,都要跟她说安全问题的。但在村里,除了年轻的不熟,上点年纪的人,相互之间关系可好了,谁会提防村里会有人即兴犯罪呢?!”

  今日的乡村,已非昨日。这一命案,引起了“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再讨论。如果不是返乡过春节,这三个“非典型留守儿童”压根儿就不会相遇。

  何印告诉北青报记者,1998年,何军生于上海,为此,何印当年支付了9000元超生罚款。后来,奶奶带着何军和年长六岁的姐姐,在老家生活。爷爷早已过世,夫妻俩得“出去找钱”。

  2008年地震前一月,奶奶病逝,姐弟俩经历了与“最亲的人”永别。何印夫妇赶回家奔丧,之后带姐弟俩去了苏州。夫妻俩继续在工地上打工,何军入读打工子弟学校。“在那边念书,消费是这里的几倍。”

  何军对警方说,因为父母工作,家人经常变换住地,自己也跟着多次转学。“那几年一共换了三个学校,新地方都不认识人,在学校不开心。”

  因感觉“打工子弟学校教学质量一般”,何印两年前把儿子送去了河南的文武学校。何军自称武术是爱好,这才和家人分开。

  这两年,何印自称一年挣的钱,都给了儿子。“一年他花我两万。”“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何印对儿子的期许是,“有朝一日能当兵,保家卫国。起名,就和这个相关。”

  受害者何佳,父母在绵阳城里打工,知道“留守对孩子教育不好”,便一直把孩子带在身边。即便“刚结婚那会儿,很穷。白天上班,晚上做生意,烧烤,摆摊。娃娃几个月大,睡着了就放身旁的车里”。

  这两年,何佳父亲成了“包工头”,在绵阳城里买了房子。2013年9月,小佳在城里开始念小学一年级。“我们想给她最好的教育。”

  受害者陈馨,是“东莞生,东莞养”。直到为了让她入读公办小学,父亲陈泉和妻子才带女儿2013年7月回塔子坝。

  “东莞生,东莞养”,是“吸取教训”。比陈馨大十来岁的姐姐,刚满四个月,妈妈就外出打工,妈妈感觉大女儿和自己不够亲。而陈泉之所以转让好不容易在东莞才开起来的毛衣加工作坊,选择回乡,也是“吸取教训”——“大女儿6岁多带到广东,读民办学校,一直没有学籍,加之教学质量也不好,把大女儿耽搁了。”

  远离乡村奔波各处,为的是体面点的生活。在何军关押地、三台看守所所在的县城,房价也已经达到了每平方米约3000元,而三台,是一个农业县。

  “农业税是减了,农药化肥涨了多少?家里找得到钱,谁愿背井离乡?”一位村民对北青报记者表示:“在城里的感觉不好受。”

  千里外的东莞,好几年没回家探望七旬父母的塔子坝人沈清,反复听着1983年侯德健唱过的歌:“归去来兮,田园将芜……”

  事发后,何印开始埋怨妻子,“这个春节就不该回来”。何军放假后去苏州与父母、姐姐会合。回川的票不好买,直到腊月二十五,一家四口才靠站票一路站了回来。

  何印说,何军妈妈坚持要回家,“她想扯扯门上的草”。

  (文中部分村民、命案三方及其父母采用了化名)

  文并摄/本报记者朱玲

(原标题:大年夜山村惨案)

(编辑:SN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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