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特写｜广西一位小镇个体医生的千里支援

　　一个人出发，一个人归来，广西来宾忻城县小镇个体医生莫仁云完成了他的千里支援。

　　在新冠疫情严重的2月，他主动报名，作为志愿者远赴武汉抗疫一线，直至近一个月后所在的病区最后一批患者按规定转至定点医院。

广西来宾个体户医生莫仁云在武汉的工作照   本文图均来自受访者供图

　　在武汉期间，他埋头于治病救人，多数时候默默无闻。回来时，忻城县卫生健康局的领导和他曾工作过的镇卫生院同事手捧鲜花，在火车站迎接，打出标语“欢迎兄弟莫仁云凯旋”，驻足的路人或许还不清楚其中的故事。

　　莫仁云归来的照片后来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有网友评论道：“默默返程的个体医生，平凡而伟大。”

　　莫仁云支援武汉时所在的“新瑞慈善中药之家”民间中医医疗队，还有50多个像他一样默默奉献的医生、护士和后勤人员，在武汉期间，他们累计为68名患者提供诊疗服务，转阴率达到95.6%。

莫仁云（右三）与团队成员合影

　　返程时，莫仁云获颁荣誉证书，手里攥着“离汉返家”公函。虽然没有隆重的欢送和迎接仪式，但县里卫健局领导带队来接，莫仁云觉得已经“很惊动大家”。

　　4月15日，忻城县为他和其他4名支援湖北的医护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当晚，阔别2个月后，莫仁云真正意义上回了家，全家人坐在了饭桌上。

　　小镇医生的千里支援

　　像石子落入湖面般打破平静，起于岁末年初的新冠疫情很快也波及到医生莫仁云所在的来宾市忻城县。

　　35岁的莫仁云是土生土长的忻城县人，学医出身的他在家乡思练镇开了个西医诊所。诊所以他的名字命名——“莫仁云诊所”。

　　2月5日，按照来宾市卫健委关于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规范医疗机构诊疗工作的通知要求，“莫仁云诊所”停诊，开诊时间未知。

　　平时连过年放假都要接诊，第一次难得空下来，闲不住的莫仁云有些“不舒服”。

　　电视里、手机上滚动着有关疫情的新闻，他萌生去武汉前线支援的念头。

　　2月7日晚，在一个中医业务交流群里，他突然看到一则由苏州一家医药公司发起的“新瑞慈善中医之家”志愿组织“召集令”，拟招募具有医疗资质的医生和护理人员组成医疗队进驻武汉市第七医院病区，采取中西医结合的特色治疗方法，收治新冠肺炎患者。

　　莫仁云赶紧打了电话报名，又在自己朋友圈转发了这张“召集令”，并配文“作为医护一员，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莫仁云自愿报名参与新冠一线救治工作，不计报酬，不计个人安危。”

　　配文最后写到，“如应征上，即刻出发”。

　　妻子韦小丽看到莫仁云发了这个朋友圈，说他“很幼稚”。

　　“我就是想断了自己后路，表个态，不要让自己有退却的想法。”莫仁云忙解释。

　　莫仁云“爱折腾”。学医毕业后，2004年，他被分配至县里一家乡卫生院工作。工作两年后他顺利通过事业编制考试，回到了家乡思练镇卫生院。

　　2016年6月，已任镇卫生院副院长的莫仁云辞职，同年在当地开了一家诊所。口碑相传，来诊所看病的人挺多。

　　报名支援武汉后，志愿者团队的负责人贺劲联系了莫仁云，让他在讨论群里提供些平时治疗的病案。莫仁云将自己的诊疗方案详细写了上去，因此次招募的主要是中医医师，他开的是西医诊所，特别怕选不上。

　　贺劲是“新瑞慈善中医之家”到位的第一位医生，43岁的他曾在武汉一家三级中医院工作多年，中医西医都懂，有十多年急诊、CCU（心脏重症监护室）的经验，4年前去了厦门一家中医门诊部当医生。在为武汉建立的中医病区招募医生，贺劲报了名。因为经验丰富，他被任命为总负责人。

　　对于招募志愿者医护组成医疗队，开具召集授权书的武昌区委常委、组织部长胡太荣后来解释，当时的情况是病床奇缺，大量病人住不了院，得不到及时救治。医院里就是出高薪，连清洁工也招不到，“现在有一支这样的队伍，哪怕是来帮着照顾一下病人，也是好的啊。”他说。

　　胡太荣同时也提出，一是医生护士必须有注册证，二是除了住宿交通武昌区能解决外，所需医疗物资都需要自带。

　　2月13日，贺劲发消息，让莫仁云即刻前往武汉。第二天，莫仁云花费302.5元，购买了一张柳州到岳阳的动车二等座。

　　他随身带着两个大箱子，一箱子是自己研磨的中药粉，一箱子是用于“贴敷”疗法的材料。他想着去了肯定能用上。

　　到岳阳后，他与来自北京的中医医师赵志宏、河南的中医医师陈高阳会和。志愿者将三人送往武汉和湖南的高速交界处，然后再由在武汉的志愿者把他们领进去。

　　就这样，莫仁云从广西一个小镇，来到了1000公里外的新冠疫情前线。

　　冒着风险进病区

　　2月7日晚，武汉第七医院第六病区收治首批患者。15日，病区已收满36名新冠肺炎患者，其中包括5名重症患者。

　　因为缺防护物资，15日当天莫仁云没能进去病房，便和其他医生在药房帮忙分拣中药、熬药。

　　次日凌晨，莫仁云第一次进入六病区。该病区位于一栋建于1955年的老楼上，是医院临时为“新瑞慈善中医之家”改造的中医病区。环境略简陋，当时使用的物资基本来自捐赠。

　　“没有面屏，戴的护目镜也不是医用的。”莫仁云当时在病区照片中，他戴着的护目镜和口罩没有将脸部完全遮住。

　　“刚开始，物资比较短缺。”贺劲介绍，这种情况过了五六天后好转。

　　进病区第一天，莫仁云给赵志宏当助手，1床至22床病人是他们的所管范围。

　　“赵老负责大查房，然后我们年轻医生挨个细查。”莫仁云喜欢这样称呼老中医赵志宏。这位老人抗击过非典，60多岁仍然逆行疫区，让他很敬重。

　　莫仁云要做的就是挨个为患者拍“舌照”，然后用听诊器听诊，记录下患者病情，然后将病情汇总给几位老中医。老中医们根据患者病情，认为是寒湿疫，应采用“寒湿疫方”对症治疗。

　　在拍舌照、听诊的过程中，莫仁云要近距离和患者接触。在没有面屏的情况下，如果病人咳嗽，靠着非标准的护目镜，免不了遭受“污染”的风险。

　　在工作中，莫仁云还发现，这些患者的咳嗽不像平时常见的咳嗽表现出的痰鸣音、湿啰音或干啰音，除非有基础慢性肺部疾病，才可以听到。他将这第一手的资料及时提供给其他医生，作为诊疗开药参考。他认为，“这也是中西医结合的具体案例。”

莫仁云（左）和其他医护查看、记录患者病情

　　从2月15日晚进去，到16日一早出来，莫仁云第一次进病区就待了12个小时。长时间工作，加之第一次穿防护服，闷热密闭的环境带来不适，他一出来就赶紧喝水。

　　防护服是一次性的，莫仁云和其他医生为了尽可能延长些工作时间，尽量少上厕所。进病区前，莫仁云不敢多喝水，也不敢吃得太饱，得“憋一夜的尿”。

　　这种情况一直到后期患者减少，医护增加，团队开始4班倒后，才有所缓解。

　　“清零一刻”的解脱

　　贺劲介绍，最终整个“新瑞慈善中药之家”团队包括中医、护士、后勤管理人员在内的志愿者共计56人，其中医护41人。前期因为部分志愿者还没来，不到41人的医护团队要负责病房36名患者的诊疗，工作量很大。

　　“前3天，挨个查完房得两三个小时，然后再开专方、抓药熬药，一套流程下来要花费较长时间。”莫仁云说。

　　贺劲在与团队的李中正、赵志宏等医师沟通后，结合病区病人实际情况，找到规律，并摸索出一套纯中医的诊疗方案，制定出协定方，再根据个体差异，在协定方基础上加减用药。

查房后，医护团队开会讨论患者病情和治疗方案

　　当时，陆续从全国各地前来的中医志愿者，来时几乎都带来了中草药，病房每天都会熏艾绒和苍术。除了给患者用专用中药方，推拿、按摩、敷贴，甚至中医的食疗方法，如煮养生粥等，只要患者病情需要，医生们都会尝试。

　　值班、休息，莫仁云在武汉的日子以这两种形式一天天过去。

　　值夜班是最难熬的。这个时候人在生理上已极度困乏，但病区内患者不时出现的各种问题都需要莫仁云和护士来处理。头痛、咳嗽不止、腹痛、背痛、腰/胸椎痛等患者出现的问题，莫仁云不时要帮忙正骨、做针灸、按摩穴位，帮助舒缓病痛。

　　此外，在病区，莫仁云还会陪患者聊天、谈心，舒缓对方的焦虑情绪。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病区的患者都知道了这一位给他们耐心治疗，喜欢拉家常的“广西小伙”。

　　而在最开始，莫仁云和整个医护团队一直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因为病区几乎采用纯中医的治疗方案，有患者质疑是否有效，甚至一度向医院投诉。

　　“虽然谁也不说，但是这种压力就像悬在头顶的剑，时刻警醒着我们。”贺劲解释，“耽误病情，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在到了2月17日，在首批收治的36位患者中，18位患者转阴，3位转疑似，4名重症患者明显好转。贺劲把当时这个结果比作“打了一针‘强心剂’”。

　　2月20日，“新瑞慈善中医之家”团队经批准，安排10名中医医师支援武汉江岸区的疫情防控工作。当晚，莫仁云被任命暂时负责第七医院六病区一个4人医护组的工作。

　　从医生到医护组负责人，转换的不仅是角色，更是心态，莫仁云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病区的医疗救治工作中去。另一方面，他对患者的精心服务也换来对方的认可，不少患者出院时向医护团队表示感谢，希望合影留念。

　　2月26日和28日，第六病区两批共19人病愈出院。这期间，又陆续收治了16位病人。

　　3月12日晚，病区最后一批患者转阴后，转至其他定点医院，病区正式“清零”，莫仁云他们在第七医院的工作也宣告结束。

　　送走最后一名患者时，莫仁云看着第一次安静下来的病房，长长吁了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他说。

3月13日，结束武汉市第七医院志愿服务工作的莫仁云和团队成员合影留念

　　特殊的迎接

　　结束工作后，莫仁云和志愿者医护一道就地隔离14天。当时武汉还没有“解封”，在核酸检测和肺部CT都没异样的情况下，3月30日，武昌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向莫仁云开具了“离汉返家”的公函。

　　同时，为表彰莫仁云为武汉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所作出的贡献，武昌区卫生健康局为其颁发了荣誉证书。

　　拿着证书和公函，4月1日，莫仁云登上了回家的高铁。

　　在武汉的这一个多月，他觉得过得很快，但又很漫长。家人一直担心他的安危，他的奶奶已经85岁高龄，起初不知道孙子去了“危险的地方”，后来莫仁云的叔叔告诉了她，她便一直惦记着。

　　在武汉期间，3月6日晚7点，在病区穿着全套防护装备的莫仁云与奶奶难得微信视频了一会儿。老人不善言辞，盯着面屏和口罩下，只漏出眼睛的孙子，只是不停说“放心去，早点回来”。

3月6日晚，莫仁云与85岁高龄的奶奶微信视频，奶奶告诉他，要“放心去，早点回来”。

　　4月2日7时18分，列车缓缓停靠在来宾站。莫仁云带着行李下车，就像一个刚刚进行了一次远行的普通旅客，一个月后终于归来。不一样的是，出站口，忻城县卫健局和思练镇卫生院的领导正等着迎接他。

　　迎接他的人给他送上鲜花，四个人举着四张红色的纸组成横幅“欢迎兄弟莫仁云凯旋”，简单的迎接仪式引来站外的路人驻足。

4月2日上午，忻城县卫健局领导和莫仁云曾工作过的思练镇卫生院同事接莫仁云去隔离

　　4月15日，隔离期满后，忻城县为个体户医生莫仁云以及忻城县人民医院4名驰援湖北的医护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4月15日，忻城县为莫仁云在内的5名支援湖北医护举行欢迎仪式

　　礼宾车开道、3辆警车和8架警用铁骑护航、沿街店铺与单位LED屏幕显示“致敬白衣天使，欢迎英雄回家”等欢迎词、干部群众到各个路口迎接、私家车主鸣笛致敬、忻城县委书记向5人献花和佩戴绸带......

来宾市委常委、忻城县委书记李振品向莫仁云献花，佩戴绸带

　　当晚，阔别2个月后，莫仁云真正意义上回了家，全家人一齐坐在了饭桌上。

责任编辑：张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