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犯畏罪跳楼负重伤 所欠医疗费转嫁给医生

　　都市消费晨报北疆新闻中心记者 孙虹杰 郭峻岭

　　2003年5月22日，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将因畏罪跳楼时受伤的犯罪嫌疑人马军(化名)送到了伊犁洲奎屯医院骨一科时，身为伊犁洲奎屯医院骨一科医生的赵新勇，在公安局领导的“尽全力抢救”要求下和马军急需手术抢救的情况下，在马军的出院清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马军的手术得到了顺利进行。

　　手术后第四天，马军脱离了生命危险。 20多天后，马军的病情好转，被奎屯市公安局带出医院继续审查。8个月后，马军被执行死刑。在马军治疗期间产生4.6万多元,奎屯市公安局交了2万元,马军生前单位交了1.2万元,余下的1.6万多元因没有人和单位偿还,医院从赵新勇医生工资中逐月扣取。

　　赵新勇说，他是一名从医16年的医生，一直将救死扶伤当成责任。这件事给他的心里和生活带来了压力，而且改变了他的家庭生活。他至今感到委屈，认为当初签名没有错，这笔拖欠的医疗费不该由自己付，但不知道应该由谁来支付。他不会放弃此事，很想得到拖欠医疗费该谁来支付的最终答案。

　　对此，记者进行了为期四天的采访。

　　在犯人出院清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6月3日，在伊犁洲奎屯医院骨一科的医生办公室内，见到了已是40岁的赵新勇医生，他的额头上长着一道道皱纹。在一声声叹气声中，赵新勇讲述了他三年来为一位在奎屯市公安局跳楼的犯罪嫌疑人医疗费当担保，且在犯人枪决后医院从他每个月的工资中扣取犯人所欠医疗费之事。

　　那天是2003年5月22日下午17时许，我刚从病房查房回来，就接到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长熊道山与他的同事送来的病人。我和熊道山在此前以前有过工作上的关系，他告诉我病人是涉嫌一起杀妻案的犯罪嫌疑人，名叫马军。病人是在他们审查中，因畏罪从奎屯市公安局跳楼时被摔伤。

　　马军送来时伤得很重，全身多发处骨折，失血性休克，处于病危的状态，急救中心对他进行了急救，生命仍在危险状态中，急需进一步手术。时任奎屯市公安局的局长钱益民及相关领导均赶到了医院，并对马军的病情提出了“尽全力抢救”的愿望，但医院规定没有院领导或主治医生的签字，再危重的病人，没有钱，不能进行大治疗和手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给马军治疗，我和骨一科主任龚峻岭商量了一下，并在马军在出院结算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医院开始准备马军的手术一切所需药品。

　　5月23日晚19时许，手术开始了。由于马军的重伤是腰锥骨折，我们只能为其做牵引手术。手术一直进行到第二天凌晨1时许才完毕。在手术结束后，我和龚峻岭没有回家，留在医院观察病重的马军，奎屯市公安局交来了2万元医疗费。手术后第四天，马军脱离了生命危险。在这四天里，奎屯市公安局的民警也一直在病房看护着马军。

　　20多天后，马军的病情好转，奎屯市公安局带回去继续审查。马军出院时，尚欠26505.84元医疗费。我当时想，奎屯市公安局会尽快将钱送来，没有追要这笔医疗费。一段时间后，奎屯市公安局还是没有来交拖欠的医疗费，我便打一个电话催促奎屯市公安局，奎屯市公安局迟迟不来交拖欠的医疗费。

　　医院从医生月工资中扣取拖欠医疗费

　　时2004年12月，赵新勇拿到自己的工资条时，才发现已被扣去了700元，当月他只拿了300余元的工资。他找到医院发工资的部门，部门告诉开始从他工资了扣奎屯市公安局拖欠的医疗费。

　　随接，赵新勇找到了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大对长熊道山，熊道山告诉赵新勇，2004年2月，马军已经被执行死刑了。

　　“这时，我才明白，我将为自己所签的字要付出代价，我要偿还这笔钱。为了讨回这笔拖欠的医疗费，我多次找医院和公安局等单位与相关部门的领导，给我一个解决的答复。”赵新勇说。

　　“在我多次索要解决的答复后，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于2005年4月7日给我写了一份尚欠26000余元医疗费的证明。在此之后，在奎屯市政府的协调下，马军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交来12000余元，医院收到这笔钱后的当月没有扣我的工资，一个月后，由于医院再也没有接到打进来的钱，又开始扣起我的工资。”

　　记者在赵新勇的手上看到了他的部分工资条，除了有补发工资和取暖费的那两个月，他能拿到800-1000元的工资以外，几乎每月最高能拿到200元，甚至还有时拿不到一分钱。

　　赵新勇告诉记者，到现在，医院已经扣他工资10000多元了，到7月份所欠的14000多元医疗费就扣完了。

　　赵新勇叹息说：“我是一名医生，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我没有权利剥夺病人的生命权，只有法院通过判决的剥夺人的生命权。当病人需要我治疗时，我只能把病人治疗好。尽管马军入院时是犯罪嫌疑人，但他也是病人，我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和骨一科主任龚峻岭商量了后，在马军的出院清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是抢救马军，二是协助奎屯市公安局工作。如果没有我的签名，马军的手术不会进展那么快，他只能得到暂时的维持生命救治。我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得到了扣发我工资的结果。我感到很伤心，很委屈。拖欠的医疗费再扣一个月就扣完了，我的思想压力和生活压力也随之减轻了，但我还是不会放弃此事，想得到拖欠的14000多元医疗费该不该我承担的最终答案。”

　　三口之家的生活因此而改变

　　赵新勇有一个三口之家，妻子孙秀兰是奎屯市某小学教师，每月拿到手的工资在800元左右，这事出来之后，他们两人每月的工资收入相加也很少超过1000元。

　　“我们还有一个读小学六年级的女儿，1000元的收入维持一家人的正常开销，时常让我感到生活很困难。” 孙秀兰说

　　“在伊犁洲奎屯医院扣发赵新勇工资以前，她家的生活比不上有钱人家，但比没有多少钱的人家生活得好。每年大假期间，他们都会带孩子外出游玩，让孩子多增长点见识。自从伊犁洲奎屯医院扣发赵新勇工资后，就没有带孩子外出游玩一次，连朋友之间偶尔的聚会都不敢参加。一个月里遇到一个以上的亲朋戚友办喜事，家里的生活更困难，有时真过上馍馍揪咸菜的日子，最担心的是害怕生大病，一些小病能扛的就扛过去，一家人的生活因此而改变。”

　　孙秀兰的父亲患糖尿病引发并发症已经多年，去年4月，老人病情恶化被送到医院抢救。孙秀兰的兄妹们虽然收入都不高，但仍就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而孙秀兰和赵新勇一个是教师，一个是医生，既拿不出钱来，又没有时间照顾老人。去年6月，老人病重医治无效去逝。时到现在，孙秀兰和赵新勇的心里还很内疚。

　　孙秀兰伤心地说，“在父亲病重住院时，我们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我欠父亲的，以后也没机会补偿了，我不是个好女儿。如果没有这事的发生，我们可以给父亲一些医疗费，他会用上比他治疗更好的药和更多的药，不会走的那么痛苦，那么匆忙。”

　　孙秀兰告诉记者，在得知伊犁洲奎屯医院扣发赵新勇工资时，心里很不舒服，责备过赵新勇，但随着时间的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也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并安慰起赵新勇来，赵新勇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没有问我要过钱，她有时当面给他百十元，或给他口袋里放下百十元，他都不肯接收和使用。如果这一万多元钱是赵新勇不慎弄丢的，或者是被小偷偷走的，她现在可能也早就忘记了，而事实上这笔钱救人用了的，而且有公安局人打的欠款证明，她感到不解，更感到委屈。

　　相关部门的说法：　

　　医院：在出院清单上签名是他个人行为

　　6月5日，记者来到了伊犁洲奎屯医院，见到了苗副院长。他称对事件不是很清楚。之后，他在了解了情况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他说，这件事是赵新勇医生的个人行为。如果赵新勇医生想讨说法，他可以先将当时送病人来医院的民警告上法院，由法院做出裁决。他相信只有这样，赵新勇医生才能要回被拖欠的医疗费。

　　6月6日，记者就此事采访了伊犁洲奎屯医院一位郭姓的院长，他称“院方对这件事不做回答，这是医生的个人行为。”之后，他还说，“对于赵新勇医生工资被扣一事，是属于医院的内部管理”。

　　随后，郭院长又说“那个警察是他(指赵新勇)的朋友，他签字就是个人行为。当时院方就没有接到他的报告，也没有人同意他签字。”

　　最后，郭院长认为此事不易见报，“否则会在社会上产生不和谐的问题”。

　　熊道山：将马军送往医院是公职行为

　　6月6日，记者在奎屯市公安局见到了经侦大队长熊道山，他向记者简单介绍了当时的情况。

　　他说，2003年5月22日下午5时许，涉嫌杀妻的犯罪嫌疑人马军在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接受审查期间，畏罪跳楼时受伤。之后，他和同事将病重的马军送到了伊犁洲奎屯医院。事发后，时任奎屯市公安局局长钱益民等领导也赶到了医院，要求医生要将马军抢救过来。

　　他还说，他与赵新勇只是认识，并不是好朋友。至于当天赵新勇为何签字，他并不知情。他认为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他将马军送往医院是公职行为，他本人不会替马军掏这笔医疗费的义务。至于被拖欠的医疗费，按照国家的法律，应当由犯罪嫌疑人马军承担，现在马军已被执行死刑，那么他的妻子儿子就要承担这笔费用。

　　当记者问熊道山是否知道有一张盖有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公章的欠医疗费证明时，他称，他不知道。但是，在采访中，熊道山说了一句话很让记者感动“最后，马军能如实交待罪行，也是受赵新勇医生的感化。”

　　江军：以书面或口头的形式反映此事

　　6月6日下午19时许，记者在奎屯市公安局大门口就此事采访了奎屯市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江军。他说，他对这件事不清楚，他是在事发后才上任的，赵新勇医生没有找过他，赵新勇可以到公安局找他，以书面或口头的形式，向他反映此事。

　　律师说法： 可以告财产继承人讨要垫付的医疗费

　　6月7日，记者针对此案采访了乌苏市南苑法律服务所主任张玉 ，她在听取完记者的讲述后说，奎屯市公安局认定马军是畏罪跳楼所造成的伤害，马军的医疗费应该由他自己承担。

　　因马军已经被执行死刑了，他没有偿还能力，就可以考虑马军生前有没有财产和存款，以及已经被继承的财产和存款。如果马军生前有财产和存款，赵新勇医生可以通过民事诉讼将马军的财产和存款继承人诉至法院，请求他的继承人承担医疗费。

　　此外，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出示的那张证明是真实的话，也可将奎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列为被告，一同诉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