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异形传销大案侦破纪实

　　昂贵的西服

　　文/白敏

　　到桂林旅游，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直想完成的心愿。但是，2006年年初，一些从内蒙、福建、广东等地来的外地人，来桂林一年多却从没游过漓江、看过岩洞，他们一到桂林，就被关进了出租屋。

　　异形传销惊现桂林

　　2007年3月3日，桂林市公安局经济侦查支队副支队长李华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李华的一个朋友打来的。那天，李华并不在桂林，电话里，他简单询问了一下朋友要说的事情。听完朋友的电话，李华立即往回赶，他实在不敢相信一向平静的桂林怎么会隐藏着这么多“老鼠”。

　　从知情人的口中，桂林警方了解到，最近在桂林市一个搞“连锁经营”的团伙十分活跃，他们连锁销售的是一种名为天星牌的西服，3800元一套。

　　据服装专业人士鉴定，这种天星西服价值不足200元。但是，购买的人不仅趋之若鹜，有的人竟然一次就买几套甚至十几套。

　　种种奇怪的现象，让李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种经济犯罪活动：传销。

　　虽然桂林警方对传销的打击从未间断过，但是由于这伙人藏得很隐蔽，得以一次次躲过了民警的排查。

　　2006年年初，几个四川籍的外来务工人员，打着在桂林搞“连锁经营”的幌子，将自己的亲朋好友从全国各地骗来。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个团伙由原来的十几人迅速发展到上万人。

　　知情人的描述，虽然让侦查员们觉得这种连锁经营与国家早已认定为非法活动的传销极为相似，但是，知情人说的另一个信息却让他们觉得这又与传统意义上的传销组织不同。

　　传统意义上的传销组织示意图是一个倒金字塔式结构，所有加入传销组织并做到一定等级的传销人员，终身享有坐享其成的权利。不仅如此，传统意义上的传销组织做到A级的传销人员只有一个。然而，知情人所说的这个“连锁经营”组织，却一改往日传销的金字塔结构模式，变成了梯形结构。

　　据这个团伙的成员讲，只要一个人发展的连锁经营人员达到一定程度，卖够600份产品，就能做上A级经理。但是，如果卖到1000份、380万元产品的时候，这名A级经理就被淘汰出局了。

　　就在桂林警方对这个连锁经营团伙的性质产生疑问的时候，一封举报该组织传销内幕的信件，寄到桂林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

　　举报信是一个受害人写来的。

　　从这封举报信上，侦查员们了解到，这个连锁销售组织为了蒙骗下线，编造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他们宣称，“他们所从事的这个连锁行业是由国家经贸委某领导从新加坡花32亿元引进的，目前国家将它投放在广东、广西两省区试运行，接受当地政府的监督和监管，给了当地政府42%的税收和好处”。

　　虽然这种谎言露洞百出，但是还是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加入到这个连锁经营组织，短短几天，加入的人就被骗去了3800元到69800元不等的血汗钱。

　　在这些被骗的人当中，其中绝大多数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桂林警方重拳出击

　　当天晚上，桂林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根据警方掌握的情况，支队长银延平决定从第二天开始，协同桂林市的工商、城管等部门，对市区内外来人口聚集的出租屋，进行一次彻底清查。

　　桂林市中山北路的127号院，是一个外来人口集中居住的区域。在这里的一个出租屋内，执法人员将正在上传销课的44名传销人员逮个正着。面对从天而降的执法人员，刚才还在上课的老师竟然矢口否认在上传销课。

　　正在上传销课的老师说：他们这是在练习普通话，不是在上传销课。

　　但是，在这个出租屋内，执法人员找到了大量的传销资料和传销产品，以及写满各种

心得体会的笔记本，还有十几套天星牌西服。

　　尽管执法人员苦口婆心地劝解，但这些传销人员还是执迷不悟。

　　据桂林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李华讲，加入这个连锁经营组织的传销人员都很贫穷，有的是卖掉房子来到桂林的，有的是带着准备买房子的钱来这里的，也有的是带着准备结婚的钱和女友一起被骗到这里的。

　　可悲的是，传销人员却不这样认为，他们始终觉得加入这样一个集体、能上这样的课，是在提高素质,改变命运。

　　一连十几天，桂林警方对辖区内的出租屋进行了彻底排查，虽然他们抓获了不少这个连锁传销团伙的小头目，遣散了不少传销人员，但是桂林警方始终无法从根本上摧毁这个传销团伙，直到2007年3月31号下午，整个案件才有了新的转机。

　　传销组织的A级峰会

　　那天下午，知情人又为警方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组织将在4月1号召开一个庆功会，相当于现在企业开的那种峰会。庆功会召开的地点就选在位于桂林市中心、临江而建的漓江大瀑布饭店。

　　第二天上午11点40分，十几辆

出租车浩浩荡荡停在漓江大瀑布饭店门口。

　　提前得到情报的桂林警方，早已在这里进行了布控。

　　根据酒店的特点，桂林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一大队大队长黄赤忱，将布控在饭店周围的侦查员分为三组：第第一组小心翼翼地潜伏在酒店门口的车里，密切注视着酒店门口进出的人群；第二组化妆成服务员进入酒店，寻找机会近距离接触嫌疑人；第三组侦查员则对酒店周围停泊的车辆进行细致的排查。

　　很快，在停车场，两辆川字牌照的高档轿车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

　　侦查员推测，这两辆车极有可能是这个团伙头目的交通工具，查出这两辆车的车主身份，应该说对整个案件侦破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让侦查员没想到的是，庆功宴还没结束，其中一辆蓝色轿车就起动了，好像要提前离开。与侦查员一起在酒店门口蹲守的副支队长李华，一边派人调查车主身份，一边叫两名侦查员跟上蓝色轿车。

　　尾随着这辆蓝色轿车，侦查员来到了桂林木龙湖畔。在桂林市木龙湖附近的一条便路上，蓝色轿车停了下来。

　　为了不引起嫌疑人的注意，尾随其后的侦查员将车开到了它的前面。在距离嫌疑人20米的地方，侦查员将车停下来。

　　透过汽车左侧的后视镜，侦查员监视着背后蓝色轿车上的一举一动。

　　很快，蓝色轿车上下来一名年轻的男子。

　　尾随着车上下来的男子，女侦查员小唐走进了木龙湖旁边的一个储蓄所。

　　中午时分，这家银行的储蓄所里人并不多。小唐站在离他很近的一个柜台前仔细听那名男子的每一句话。为了避免嫌疑人起疑，站在一旁的侦查员小唐掏出身份证，也办了一笔存款业务。其间，小唐始终没将注意力从身边的男子的身上移开。小唐听那名男子说：从账上转9万块钱。

　　根据以往警方破获传销案件的经验，每月月初是传销团伙资金流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让侦查员感到疑惑的是，这个开着豪华轿车，似乎级别很高的嫌疑人，在这家银行仅仅转存了9万元钱。

　　是他的级别低，还是警方的行踪被他发现了？

　　当天下午，侦查员小唐又来到这家银行的储蓄所。

　　根据她记录下的存款时期，小唐很快在这一时段的监控录制中，找到了那名前来办理业务的男子。从他填写的一份资金转存清单上，桂林警方得知这名男子叫陈文军。

　　这与知情人提供的传销组织头目名字十分吻合。

　　传销团伙头目陈文军的出现让侦查员们兴奋不已。

　　与此同时，负责调查这辆轿车的侦查员也传来好消息。蓝色轿车的车主不是陈文军，车主是一个叫钟雷的人。很快，进入酒店监控的侦查员证实，这个叫钟雷的人就在庆功会现场，而且级别很高。

　　很明显，这个庆功会应该也是这个传销团伙高层领导的一个聚会。从他们在酒店订下的几桌酒席上，警方推断，这次在这里露面的至少有五六十个团伙高层管理人员。

　　虽然这个传销团伙的成员没有一个是桂林当地人，但是他们几乎全部租房在桂林居住下来，唯独那些做到一定级别的高级经理，可以不在桂林居住。他们只是在开会的时候从全国各地来桂林集中。

　　据进入饭店侦查的民警反映，这个峰会上传销团伙一下出现了50多个高级经理，这在以往桂林经侦支队破获的传销案件中，从未有过。

　　50多个传销组织的高级经理聚集在一起是个难得的机会，猎物就摆在眼前，但是，这时候抓捕，是否有利于整个案件的全面侦破呢？在这个问题上，李华和在酒店门口监视的侦查员有些犹豫了。目前，他们对这个犯罪团伙的犯罪证据掌握不多，如果贸然行动，这些人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极有可能让这些狡猾的家伙溜掉。可是如果不抓，一旦这伙人散了，以后就更难抓了。

　　两难之中，警方终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不抓。

　　放长线钓大鱼

　　当天下午，在银行查找陈文军犯罪证据的侦查员又有了重大发现。他们沿着陈文军存款账户这条线，顺藤摸瓜，发现每个月都几百个账户与陈文军的账户有业务往来，这些账户之间资金流量非常大，少的十几万元，多的上百万元。

　　同时，侦查员还发现这些资金流转通常发生在每个月的月底和月初。通常是，每个月月底，大量的资金从内蒙古、河南、浙江、广东、福建等地流向陈文军的账户，第二个月的月初又开始向外分流。

　　通过细致地分析，桂林警方基本掌握了这个团伙经济往来的规律。

　　据桂林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支队长银延平讲：这个团伙有一个资金流转的过程，有个下面收钱以后往上流的过程，到上面之后再集中到更上面的过程。最后，传销团伙的A级人物拿着钱把它转出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异地再进行分赃，分赃以后再往各自所需的账户转。

　　4月13日，桂林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正式对这个穿着“连锁经营”外衣的异形传销组织立案侦查。那么，这个传销组织与以往警方破获的传销团伙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据桂林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一大队大队长黄赤忱介绍，这个传销组织使用的管理制度、管理方式包括分红方式还是传销组织传统的五级三阶制，也就是五个级别，三个进级方式，但是它的管理方式有区别，他们有一个出局制度，就是每一个高级业务员在挣到380万元以后他就自动出局了，由下一个继续来对这个传销组织进行控制。正是这种分红方式，诱惑着加入连锁经营组织的每一个成员。每一个参与这个传销组织的人都有希望做到最高级别，每一个人都有希望在两年之内做到A级业务员，最后拿到所有的分红顺利出局。

　　面对巨大的诱惑，许多人纷纷落入陷阱，这也是警方一直疑惑：为什么一套不值200元的西服卖到3800元，还有人要争相购买。

　　为了掌握这个犯罪团伙的犯罪证据，桂林警方派侦查员分别到广西南宁、柳州、来宾以及四川眉山等地调查取证。经过近1个月的艰苦侦查，这个传销团伙的犯罪体系浮出水面。这个传销组织除A级经理，其余四个级别的人员均在桂林。同时，警方了解到：这个团伙每月1号都开庆功会。

　　4月20日，传销团伙的A级人物又陆续来到桂林，准备5月1日的庆功会。

　　桂林警方不仅掌握了他们所有的行踪，还拍下一些A级经理的照片。

　　4月30日，就在警方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准备第二天适时收网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当天晚上，传销团伙的一号人物钟雷突然开车离开。

　　第二天开庆功会，此时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呢？

　　副支队长李华立即派侦查员跟踪。钟雷开着他的蓝色轿车一路狂奔去了南宁。

　　雷霆出击捉硕鼠

　　当天晚上，不执行任务的侦查员全部聚集在经侦支队的会议室里。

　　第二天就是“五一”黄金周了，作为旅游城市，桂林宾馆里的外地游人特别多，为了在进出宾馆的人群中，及时找出嫌疑人，布置完第二天的任务后，银延平又组织大家翻看嫌疑人的照片。

　　一小时前，副支队长李华刚刚与知情人见过面。据知情人讲，传销团伙第二天的庆功会预计有70人，除了17个A级经理，还有五六十个B级经理参加。

　　但是，庆功会的具体地点还没确定。

　　对第二天的行动，虽然每个侦查员都表现得胸有成竹，但是，从室内烟雾缭绕的空气中，还是让人感受到了战前的紧张气氛。

　　5月1日上午9点，桂林警方得到情报，传销团伙刚刚在桂湖酒店订了5桌酒宴。桂林警方组织了80名民警，分成8个组到桂湖酒店布控。80多名民警埋伏在酒店四周，就像一个严密的桶，只等嫌疑人一到，他们立即收网。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直到中午，埋伏在这里的侦查员也没见到一个嫌疑人。

　　就在这时，知情人又给李华打来电话，他们全部在桂林宾馆集合了。狡猾的传销分子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10分钟前，他们临时将庆功会由桂湖酒店改到了桂林宾馆。

　　顾不上多想，李华带着两组人马，迅速驱车赶往桂林宾馆。

　　途中，李华猛然想起，知情人提到的那个叫七星台餐厅好像是个西餐厅，前几天他和老黄一起勘察这家宾馆时，对这个餐厅印象比较深。

　　餐厅不仅临街，而且这个餐厅还分别在墙壁的东北、西、南三侧开有门。

　　如果这些传销人员拒捕反抗的话，他们不仅有路可逃，而且桌上的刀叉也极有可能成为他们负隅顽抗的武器。

　　情急之下，李华拨通了餐饮部经理的电话。

　　餐饮部经理的话，让李华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吃的是中餐，没上刀叉。”

　　因为怕伤及无辜百姓，这次行动所有参战民警没有一个人带枪。作为一线指挥员，李华必须考虑周到。数月前，在一次抓捕传销人员的行动中，传销人员拒捕，把铁门铁栏杆都摇下来用上了，以致于多名警察受伤。

　　面对隔壁70多个传销团伙成员，先期到达抓捕现场的30个民警，并没有退缩。

　　“我们一进去，那些人还在举杯庆功呢，我们叫他们双手抱头，坐下来原地不动，很多人都惊呆了，那嘴都张着呢，手上举着杯子，看着你不知道在干什么，当时整个场景一片混乱，当然更多的是我们压制着他们的声音。”李华说。

　　随后赶来的另外几路民警，也很快投入到了抓获传销人员的行列。

　　在这次抓捕行动中，桂林警方共抓获A级传销经理18个，B级经理55个。后来，司法机关批捕团伙成员73人，缴获现金、查封冻结资金400多万元。

　　与此同时，在南宁负责跟踪传销头目钟雷的侦查员，也与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密切监视着钟雷的一举一动。当天晚上，在南宁警方的配合下，桂林警方开始对这个传销团伙的头号人物实施抓捕。

　　在抓捕的过程中，钟雷不断地反抗。同时，他还不断地把手伸进自己的皮包里，摸什么东西。侦查员把钟雷制服后，发现他手上紧紧攥着一张储蓄卡。

　　在这张卡里，有260万元巨额资金。除了储蓄卡，从钟雷随身携带的皮包里，警方还发现了1200多份传销团伙没来得及销毁的产品订购单。按照传销组织的规矩，分完赃后，他们会立即销毁这些订购单。

　　两个小时后，这个打着“连锁经营”幌子进行传销活动的头号人物被押回桂林。

　　审讯中，钟雷交待，他是陈文军的下线，当初好友陈文军拉他入伙时，他也曾对这个连锁经营产生过怀疑，但是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他开始自欺欺人。

　　经过桂林警方四天四夜的突击审讯，警方又挖出三个出局的A级经理刘小林、寥未兵和王丽。至此，这个有上万人参加的传销组织被桂林警方成功打掉。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9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