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协委员经历13起连环维权官司

　　文/小白

　　童海啸，海王星公司负责人。在常人眼睛里，他是浙江省奉化市的一位风云人物。他先后获得过浙江省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奉化市劳动模范等众多荣誉称号，且还是奉化市第六届、第七届政协委员。

　　与这些光环相比，他所经历的13场连环维权官司却更令其难以释怀。

　　2007年10月10日早上8时30分，浙江宁波海王星装饰园林广告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王星公司”)暂停营业。总经理童海啸此时分外忙碌，他熟练地从文件柜里抽出一沓材料，和代理律师庄道鹤一道，随同公司十来位中层以上干部步行到公司附近的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

　　上午9时，宁波海王星装饰园林广告有限公司上诉奉化市城管局(名义上为规划局)要求行政赔偿案，在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十五法庭二审开庭，旁听席坐满了童海啸公司里的员工。

　　他告诉记者：“这算是对我们公司的中层干部又进行了一堂法治教育课，很难相信，一审法院已经认定被告城管局强拆广告行政行为违法，给我们造成的经济损失却不给任何赔偿。”

　　这是童海啸的第13次连环维权案开庭，距离第一次开庭，时间跨度已三年之久，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长达三年的维权连环官司，仅由一块户外露天T型广告牌引起的。

　　只是想讨个说法

　　“我只是想讨个说法。”谈起官司，童海啸，这位做了近20年广告的总经理兼设计师立即变成一位法律专家，“我们也是被逼的，作为企业负责人，谁愿意去得罪政府部门？”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说起，2005年8月23日，宁波海王星装饰园林广告有限公司对位于甬金高速奉化段与江拔线公路汇合处的T型广告牌进行施工建设时，因没有来得及为这个广告向城管局交纳“空间资源费”，被城管勒令停工。

　　而海王星公司却认为，公司已经向场地出租者、当地村委会和街道及工商部门办妥一切手续，城管再向广告公司收取“空间资源费”是乱收费行为。

　　正当他想辩解时，8月25日，时任奉化城管局局长李春平指令50多名城管队员，联合数名公安人员，对该广告媒体实行强制执法，拆除海王星公司已经竖起的T型广告牌，并扣押施工设备、材料等(以下简称“8·25”事件)，五天后还以“妨碍执行公务”之名拘留了海王星公司正在施工的该项目经理袁某。

　　海王星公司不止有一座T型广告牌，为何单单这座广告牌在施工时候，会遭到城管部门的“强制执法”？

　　奉化一位广告商告诉记者：“2003年起，广告公司在奉化做户外广告牌，必须向城管缴纳空间资源费！”

　　这位广告商的话，在童海啸那里得到证实，“我们公司曾经向城管局缴纳过32000元所谓的广告设施设置权出让金，不管有无业务，每个T型广告每年缴8000元，这还是算优惠的，而且以后还要逐年递增呢。”

　　仅仅因为迟交这笔钱，员工被拘留，投资20多万元的广告牌被拆除，还通过奉化的新闻媒体制造舆论，给海王星公司造成负面影响，童海啸觉得城管局“太霸道了”。

　　2005年9月6日，海王星公司向奉化法院提交诉状，控告奉化城管局征收的32000元“广告设施设置权出让金”(也叫空间资源费)，是违法行为，要求依法返还。

　　他的诉讼得到了奉化市广告界同行的大力支持。随着媒体的深入报道，这起广告公司告城管局乱收费的案件让童海啸在中国广告界一“诉”成名。

　　对于两年前的那场诉讼，一位现已改行的广告业同行说，“我对老童很是敬佩，他做了我们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

　　叫板城管局

　　“我们公司曾经为奉化做过不少样板工程，是宁波AAA级的广告经营企业、浙江省工商企业信用AAA级‘守合同重信用’单位，至今也一直是宁波市精神文明单位。公司创立19年，经历过风风雨雨，广告界竞争激烈，我们公司却生存下来，而且越做越大。”童海啸感慨地说，“没想到，城管局一成立，我们奉化广告界就遭了殃！”

　　事实上，2005年8月25日城管局对海王星公司实行强制执法事件，成为整个事件的转折点。

　　记者在一份执法现场录像里看到，当时执法现场人山人海，作为海王星公司总经理的童海啸与城管局法制科科长方宇平隔沟对立，他站在最高点的台阶上，用沙哑的声音愤怒地责问：“你这样拆了我是要打官司的，国家《行政许可法》不允许你们乱收费，依据你拿出来！你们懂不懂《规划法》？你这是依据第几条？”

　　此时，身穿便装的方宇平，在制服簇拥的执法队伍里也分外显眼，面对童海啸的指责，他叉着腰，忙不迭地点头回应说：“好，好，好，你去打官司好了！”对于“8·25事件”，该奉化的同行说：“实际上就是因为那个广告牌的钱交得不及时。”

　　面对海王星及当地其他广告公司的激烈反抗，城管局向广告公司收取“空间资源费”，还是如期积极展开，这让奉化的广告公司叫苦不迭。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广告商告诉记者，在奉化做户外广告，都由城管说了算，而作为户外广告主管部门的工商局和规划局，却不能真正行使自己的职能。

　　“广告公司做一个户外广告牌，要先向城管局然后才是工商局办相关手续。”该广告商说，“工商局是户外广告的行政主管单位，以前是直接在工商局办理的广告审批，现在为何要去城管局转一转，还要多交一笔钱？”

　　作为奉化广告界主要企业负责人和奉化的政协委员，童海啸曾通过各种方式向政府提出自己的质疑。而奉化的32家广告公司中的27家单位也联名向当地政府、人大、政协反映情况，尽管如此，被称为城管收取“空间资源费”最坚强后盾的《奉化市户外广告设施设置权有偿使用管理试行办法》(即”奉政发(2005)11号”文件)依然强行出台。

　　“直到现在，奉化的广告业是一片萧条。”童海啸扳着手指对记者说，“奉化许多老牌广告公司纷纷调整，有的做室内装饰，有的搬离奉化，有的直接改行，剩下的一些广告公司勉强支撑，甚至靠无偿的公益广告包装空白版面度日。”

　　“我们建设一座T型广告，一次性投资需要25万元左右，以后每年的投资折旧、场地租赁费、日常维护费、电费和税金等都在7万元以上。”童海啸说，“过境奉化的高速公路都是冷线，与杭甬线根本无法相比，广告媒体出租价格很低，有时连5万元一年都没人要，现在无端出现每年上万的空间资源费，公司不但不能保本，还要倒贴。”

　　“作为企业是能忍则忍，但是忍也有个限度，我的广告牌刚竖起来，还没产生效益，城管就来收钱了，说难听点，地主也都在秋后才收租。”

　　一“诉”成名

　　“这些年来，我要感谢媒体的广泛关注和全国各地同行对我们维权的大力支持。”童海啸说，“仅是今年5月，《南方周末》和中央电视台的《今日说法》以及新华社等媒体都对此事进行了报道，浙江电台新闻台的《阳光行动》还把我们的案子作为首期节目播发，当时听众纷纷给电台打电话，声援我们的维权行为，遣责城管局枉法收费、违法执法的霸道行径。”

　　记者了解到，自2005年8月25日到现在，一块广告牌引发的连环官司，一共有38家媒体刊登，各类评论、网上转载链接更是不计其数，多位法学专家对此发表看法，所有的报道和评论直指城管的乱收费。其中，中国政法大学副校长马怀德教授在《今日说法》点评案例时就表示，奉化市城管局行政执法法律依据不足，属于明显的使用法律不当。

　　“很多问题我们起先也不知道，通过众多媒体的曝光和法院的审理，我们才发现更多的问题。”童海啸说，“因为城管局违法强拆广告并且拘留我公司员工，所以我们起诉了城管局在2005年收取我们四座广告牌的32000元钱，但法院居然判决不属于行政收费。”

　　“我们又气又好笑，如果不是行政收费，难道是城管局向我借钱？”童海啸拿出当时城管局乱收费的《浙江省非税收统一票据》对记者说。

　　说来也怪，就在海王星公司打这起乱收费官司时，2006年11月24日，浙江省财政厅、建设厅、工商行政管理局发出《关于加强户外广告资源有偿使用收入征收管理的通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该通知面向全省发布，向广告企业征收“空间资源费”，成为浙江全省广告业共同的问题。

　　“当时浙江有的城市依据这个通知，要向广告公司征收空间资源费，全省的广告公司纷纷提出质疑，省‘二厅一局’为此派人同广告企业代表对话和调研。”

　　2007年6月13日，三部门为此又联合下发“补充通知”：“对在非公有产权性质的建筑物、构筑物、场地等设施设置的户外广告，以及业主单位在其自有建筑物、构筑物、场地等设施设置的户外广告，收取一定比例的户外广告资源有偿使用收入的规定，暂停执行。”

　　“我没想到事情会越搞越大，本来是替自己和奉化的同行维权，结果变成了为全省广告行业维权的事情。”童海啸说。

　　“我们现在状态很好”

　　“如此清晰的事情，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复杂？”对此童海啸十分不解。

　　其实早在2006年4月21日，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判决认为奉化市城管局以规划局名义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书违法。

　　作为当时配合城管执法的奉化市公安局，也及时地纠正了错误。并且向海王星公司和被错误行拘的袁某表示歉意，同时给予了经济赔偿。

　　“这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们的维权还要做下去。”童海啸拉开自己的文件柜，里面是几十个档案袋装的案卷资料。他随意抽出一本来，翻开对记者说，“这13起官司的所有资料都做得井井有条，一点都不会乱”。

　　“奉化城管为了向广告公司收取空间资源费违法强拆广告牌并且拘留人是创全国首例，我们海王星持续维权已达三年，也是创全国首例。”童海啸话锋一转，“这两个记录没想到都在浙江奉化产生了。”

　　“从2005年以来，我们公司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维护企业合法权益、影响奉化法治环境，现在打了13场官司。如果讨不回公道，这官司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11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