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浩：比起李敖的勇敢我是个松货(组图)

罗永浩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新闻图片

罗永浩

罗永浩

罗永浩的课上，学生总是爆满

　　有电视制片人找过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做脱口秀，我问他我这么说行吗，一口气问了几十个，他都说不行，我说那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本刊记者 吴虹飞

　　实习记者 李 鹏 发自北京

　　有一天罗永浩在一家餐厅和朋友吃饭，忽然有个年轻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罗老师！他还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是我听你的声音认出来了。

　　2001年，高中退学生罗永浩、“当年的一个肥胖的少年”在“某民办英语培训机构”讲GRE题，和老师们的惯例一样，为了调节沉闷的课堂气氛他会讲些插科打诨的小笑话。有一个学生突发奇想地把录音里讲题的部分删掉了，只保留了他的逗乐和“扯淡”，放到了水木清华和北大的BBS上。

　　始料未及地，这些略微带点东北口音的、听起来语气平滑、漫不经心，却有些百无禁忌，有些没心没肺的录音竟然流传开来了。在此之前，“周星星”是这么流传的，“芙蓉姐姐”也这么流传的。

　　最后这些音频文件，冠名“老罗语录”，在许多大学生或者毕业生的电脑里都保留了一份。大家郁闷的时候，听一听，都乐了。

　　罗永浩(老罗)，无意中走红了，成了网络上的“脱口秀”，成为了逗乐他人的“活雷锋”。老罗并没有因此窃喜。相反，他有些烦恼，因为他不知道成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而有公司找他做手机铃声时，他拒绝了。

　　录音刚刚开始传的时候，老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小兔崽子拿去传干吗？害死我了！”后来他又觉得不应该怪他，因为人家并不是恶意，如果为这个事情去怪人家太不“彪悍”了。到了2003年的冬天，录音传得“太凶”了，“网上到处都是”， “彪悍”的老罗就多少有些担心起来。

　　接着，就有许多媒体记者去采访他了。每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老罗就想，今天又该拒绝哪些家媒体了。还有一家记者跑到他的课堂上，不经同意地拍照，“捏造一番就发表了”。还有人专门跑到学校，要报老罗的GRE班。他成了学校的招牌。

　　很多人喜欢他的天真憨直，百无禁忌。有些人以为他是一个攻击成性的老愤青。老罗号称老罗，其实他不老；老罗号称“彪悍”，其实他也不是很彪悍。他只是梳了一个西瓜头，中间还分了个缝。过去，他干过各种事情，四处流窜谋生，最耸人听闻的是到韩国卖壮阳药买唱片。他竟然都卖出去了，买回了一大堆唱片。老罗热爱摇滚。过去，他经常跑到北京的摇滚酒吧里，看无数支无名乐队的演出。说起这些鲜为人知的地下乐队，他如数家珍。听老罗聊天久了，他会善意提醒你不要走神，好比他在课上讲英语题。这时候，你忽然就明白，他的彪悍，其实是他的人生态度，坦荡些、诚实些、天真些、善良些。这时候你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类似那只著名的小猪“麦兜”，其实是蛮可爱的。

　　有一天晚上，另一个“彪悍”的人，高晓松出现了。他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如雷贯耳的老罗。因为一件著名的网络“争吵”事件，他们开始当众辩论，然后又转战到了一个酒吧，进行了私下的辩论。在整整三个小时里，只听得高晓松滔滔不绝、神采飞扬，手舞足蹈、引经据典，言语如洪水般涌向了老罗。他觉得，老罗实在是太天真了，不通世故。

　　老罗后来说，他不是不知道如何反驳高晓松，只是有时，他也觉得没必要一定要做一个口头上的胜利者。

　　他只是，有点肥地坐在那里。

　　一天一斤的速度往下掉肉

　　人物周刊：听说你靠运动短期内减掉过五十多斤？

　　罗永浩：对，我的体重好几次大起大落，我小时候就很胖。快三十时有一阵儿拼命锻炼，最高纪录是58天减掉48斤体重，因为种种原因，停止锻炼后就又胖了。

　　人物周刊：58天减掉48斤？你是怎么做到的？

　　罗永浩：其实很简单，每天喝五百毫升脱脂牛奶，吃五六种不同的蔬菜，鸡蛋不吃蛋黄，并且只吃水煮的蛋，是真的水煮。不像四川的那种“水煮”，你知道

　　人物周刊：这样就行了吗？

　　罗永浩：当然不行，还要每天跑一万米。第一天跑的时候，我用了两个多小时，你知道一个将近两百斤的大胖子在跑道上通常跑不了四百米就要瘫了，所以开始的头几天基本是走多跑少。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我就可以连续跑一万米了，三个星期后，就能在一小时内跑完一万米，也就是标准跑道的二十五圈。开始这个计划一星期之后，基本上就是一天一斤的速度往下掉肉。

　　人物周刊：你还打算运动吗？还想

　　罗永浩：我对运动的感觉是一阵儿一阵儿的，不稳定。喜欢的时候整天锻炼，身体就很健康。不喜欢的时候就特懒，时间一长就特别虚胖。我还是打算再减肥的，我三十多了，老不锻炼明显感到精力不如以前了，而且最讨厌的是，三十岁过后，不经常锻炼的话，性生活质量会明显下降。

　　人物周刊：你很在意这个是吗？

　　罗永浩：我老婆在意啊，这比我在意还严重。顺便说一下，我看到很多三四十岁的人，总喜欢吃中医说“大补”的东西，其实那些都是骗人的，去健身房在教练的指导下锻炼身体比什么补药都管用。看着一些阳痿早泄的同龄人整天买补药吃，真觉得干中医太好骗钱了。

　　人物周刊：你高二的时候为什么想退学？你父母对你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罗永浩：和学校的弱智教育纠缠累了就退学了，并没有很特别的原因。我比较幸运的一点是，我父母没有在退学的问题上给我太大的压力。因为我从小作文就写得好，他们觉得我能成为一个作家，对作家来说，上不上学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他们就让我退学了。

　　人物周刊：你这么幽默风趣应该去写童话，你有童心吗？你喜欢孩子吗？

　　罗永浩：我一般不会喜欢孩子，西方人说，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小孩子，不喜欢狗，不喜欢老人，多半就是个没有爱心的人。我发现老人孩子和狗我通常都不喜欢，但是我仍然觉得我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并且我也一直都很有童心，只是我通常不会表现这些。

　　人物周刊：退学后有没长远的打算？

　　罗永浩：就是想写作，我退学后在家整天看书写东西，写过很多，也在地方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散文、诗歌之类的。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写了一个关于大男孩尿床的

　　人物周刊：当时《收获》没有发你的稿子，你是觉得《收获》不识货，还是觉得自己水平不够还需要努力？

　　罗永浩：我当时觉得很难判断，不知道是谁的问题。我没觉得自己是天才、《收获》不识货。但是也没觉得我写得就是不好。我父亲看到我的退稿信说：“你小子太狠了，第一次写小说就给《收获》投，你应该先给《少年文艺》之类的投。”我觉得我丢不起那人，就把退稿收起来了。

　　我操，你小子是个人物

　　人物周刊：你为什么今年开始又写东西了？还弄了个博客？

　　罗永浩：因为后来我发现我写批判性的文章还可以。

　　人物周刊：你写的都是批判性文章吗？

　　罗永浩：基本上都是，所以很多笨蛋在我的博客上留帖说，老罗心理变态，只喜欢骂人，还有些笨蛋说我整天骂人是为了哗众取宠。

　　人物周刊：那你怎么回复他们？

　　罗永浩：没回复啊，留帖骂我的我基本都不回，恭恭敬敬地问我的还可以考虑。

　　人物周刊：呵呵，那我“恭恭敬敬地”问你好了，你是不是只喜欢骂人？

　　罗永浩：哈哈，当然不是，其实我也很喜欢夸人的，只是夸人的写得没有骂人的好，所以写得少一些。比如我写了一篇文章无情地赞美崔健，结果夸得崔健都不好意思了，其实他是当之无愧的。

　　人物周刊 ：那我再“恭恭敬敬地”问你，你骂人是不是为了哗众取宠？

　　罗永浩：我躲在一个民办学校里偷偷讲课，结果都被群众硬生生揪出来拼命宠我，我要是再“哗”他们，非得被活活“宠”死不可，真他妈不敢“哗”啊。其实我有时候为了让这些笨蛋高兴，还在博客里谎称过我的嘴角烂了，还谎称我的朋友说，老罗骂人骂得嘴角都烂了。

　　人物周刊：那篇文章我也看了，后来他们好像真的很高兴，还跑到一些论坛里奔走相告，到处说老罗骂人骂得嘴角都烂了。

　　罗永浩：是啊，我还看到有人说，“烂得好，烂死他，老罗这个傻逼在网上莫名其妙地成名后还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哈哈。

　　人物周刊：那你拿自己当人物了吗？

　　罗永浩：我一直都拿自己当个人物，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坚信我是个人物了，在我最倒霉最潦倒的时候，我也坚信我是个人物。这和是不是网上成名，是不是有幸和芙蓉姐姐并列年度十大网络红人，都没什么关系。

　　人物周刊：那你为什么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呢？有什么原因吗？

　　罗永浩：其实开始我还是比较谨慎的，后来无论到哪里，我都很少发现能让我佩服的人，于是我又尽量客观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由于无知导致了狂妄。最后，我不得不对自己说，我操，你小子是个人物。

　　人物周刊：如果你人到中年仍然一事无成，你也会觉得你是个人物吗？

　　罗永浩：当然，我同情那些以成败论英雄的人。上次在一家门户网站做访谈时，就有人问我，他说有些人退学之后成功了，比如韩寒，但更多的人退学之后没什么成就，然后问我怎样看待这样的事情。我说一个人不是非要出人头地才是活得“成功”。以韩寒的头脑和思想，他没有“成功”也是一个牛逼青年，只是默默地牛逼就是了。还有些牛逼的人物，因为有所坚持甚至放弃了所谓的成功，比如我很喜欢的音乐家崔健，作家徐星等等，他们成名都很早，本来也可以活得非常“成功”，但他们放弃了“成功”，他们是真正的人物，他们是真人。

　　在勇敢上，我和李敖比是个松货

　　人物周刊：小时候你喜欢读书？

　　罗永浩：我一直喜欢看书，小的时候别的小孩看连环画、小儿书的时候，我就开始看没有图画的书了，那时候那些孩子管这叫“大书”。现在连大人都不怎么看书了，大人也都在看漫画书。我觉得愿意思考的人还是愿意看文字的书，不过现在的人确实变懒了，拿我自己来说，我30岁以后看的书就明显没有以前多了。

　　人物周刊：你小时候喜欢读谁的书？

　　罗永浩：李敖的书对我青春期的影响比较大，我以前特别崇拜他，可他到了50多岁以后就开始变得莫名其妙了，我后来很讨厌他。

　　人物周刊：为什么？

　　罗永浩：我以前觉得李敖很勇敢也很坚强，敢说实话敢坐黑牢，但后来发现他的勇敢是真的，坚强则未必，比如说他坐牢以后他原来的女朋友小蕾和别人结了婚，那个男人是他的好朋友，他就始终不能原谅。更没出息的是，为了一系列类似的事情，他常常公开表示他对人性的失望，总说不要相信女人，不要相信朋友之类的屁话。

　　人物周刊：你觉得你比李敖还坚强？

　　罗永浩：是啊，但是我没他勇敢，在这方面我和他比是个松货，我顾虑太多，所以不大可能坐牢。坚强和勇敢是两码事，我觉得李敖在很多方面其实并不坚强，不过我仍然非常佩服他的勇敢。

　　人物周刊：在教书前还干了什么？

　　罗永浩：干过很多工作，我在工地上干过体力活，卖过旧书，也卖过羊肉串儿，还去韩国卖过中国壮阳药。

　　人物周刊：是中药吗？

　　罗永浩：对，那时候我还小，还不了解中药，也不知道中药的壮阳药都是骗人的。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很对不起那些买了我的药的人。

　　人物周刊：你一直都在批评中医，你根据什么骂中医，你自己懂医术么？

　　罗永浩：这不需要懂医术，只需要懂得判断一些简单的道理就可以了。比如没有经过严格的现代药检的药物就不该吃，比如不承认或回避提及副作用的药物就不要吃等等。别人批评我不是一个好教师的时候，我可不会以那些要我研究三十年中医再批评中医的笨蛋们的路数，说“你先去当三十年教师，才有资格说我是不是一个好的教师”。

　　想不得罪人谁不会呢

　　人物周刊：你的性格是不是很容易得罪人？

　　罗永浩：对，我很容易得罪人，看学生的反应就知道。我教书的这个学校要在结课时让学生给每个老师打分，写评语。要是我和另一个老师最后都打4.6分的话，通常那个老师的分数会打得很平均，每个学生基本上都给了他4.6分左右，而我的就是5分的特别多，然后也有一些极端的分数，比如0分1分的，最后一平均也是4.6分。

　　人物周刊：你看到什么样的负面评语呢？

　　罗永浩：很多评语上写着，变态，精神病，傻逼，还有的写，你才傻逼呢，呵呵，也许是我让他觉得他是傻逼了吧。

　　人物周刊：那你说过学生傻逼吗？

　　罗永浩：怎么可能呢？当老师是不可能这样说学生的，虽然有时候可能会想。其实想不得罪人谁不会呢，只要你一团和气、回避判断、保持乡愿，那么在一个把是非原则看得远不如面子圈子、亲情友情重要的国家里，你很难得罪人的。

　　人物周刊：你会不会在你的课堂上说荤段子？

　　罗永浩：当然不会，我通常只和朋友们说荤段子。

　　人物周刊：你擅长荤段子吗？

　　罗永浩：当然，张口就来。

　　人物周刊：那你现在来一个？

　　罗永浩：不行，像你们这种端庄的周刊，我说了你们也会删掉，别浪费了。

　　人物周刊：你嘴上这么了得，为什么不去做脱口秀？

　　罗永浩：因为中国的电视节目尺度比文字创作要控制得严很多，我基本上没法干。其实有电视制片人找过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做脱口秀，我们就聊了半天，我问他我这么说行吗，那么说行吗，一口气问了几十个，他都说不行，我说那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人物周刊：你上课时会不会有人说你扯淡比讲题更多呢？

　　罗永浩：其实我扯淡的时间不会比其他老师多多少，我扯淡占用的时间应该是课堂1/5到1/6的时间，我自己知道这个尺度。但是因为他们传出来的录音都是扯淡的内容，所以他们以为我上课光扯淡。

　　人物周刊：为什么不看电视？

　　罗永浩：因为觉得电视节目太烂：电视剧净是弱智的，电影净是既老掉牙又不经典的，脱口秀节目不是笨嘴笨舌就是油嘴滑舌的，广告净是卖假药和假营养品的，实在没法看，不想浪费时间。

　　人物周刊：什么是你所说的独立思考？怎么去训练？

　　罗永浩：简单地说，大家大义凛然地批判笑贫不笑娼的社会风气的时候，有人说，“为什么妓女就该被笑呢？妓女比穷人差在哪里？”这就是独立思考。怎么训练？多看思想类的书籍，多思考。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超女？

　　罗永浩：长得大都很难看，唱歌更是集体不灵。不过孩子们喜欢就喜欢呗，我觉得没什么好批评的，老有人来信问我为什么不写篇文章骂骂超女，这不是有病吗？你爱骂你骂去，我不感兴趣。

　　人物周刊：在Wiki百科上，“自由主义”的条目释义里有这样的文字，“中国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有胡适、张君劢、傅斯年、殷海光、顾准、李慎之、李敖、罗永浩等人。”请问，你对以上内容有什么想法？

　　罗永浩：我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呵呵。我当然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他们竟然把我列为 “代表人物”，这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现在的网民不读书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另外，这也应该提醒比我牛逼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为了影响更多的人，在严肃思考和写作之余，不妨尝试寻找一些更容易被年轻人接受的方式来传道。

　　人物周刊：干吗还给别人的培训机构打工，怎么不出来靠你的名气单干？

　　罗永浩：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

　　人物周刊：你觉得你是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你总说你是神童？

　　罗永浩：呵呵，神童是开玩笑的。我倒是测过几次智商，和普通人差不多。有一次给我打的分数显示我比一般人稍微聪明一点点，上面写的评语我觉得很好玩儿，评语上说，你比实际需要的考虑得稍稍多一点，以后请注意。哈哈，我觉得这是骂人。

　　人物周刊：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体制外的人。

　　罗永浩：我喜欢这样。

　　人物周刊：我发现很多人先开始在体制外，但是当看到体制内有油水的时候就会转入体制内。

　　罗永浩：对呀，很多转到地上的第六代导演不都是这德行吗？张艺谋一定程度上也是，虽然他从来不是地下导演，但是过去他对创作还是有所坚持的，一部《活着》被禁了之后，他就变得多不要脸的东西都好意思拍，现在居然还要做奥运会开幕式总导演，你觉得这是创作吗？这种工作他能有多大的决定权呢？我只希望他不要事后被骂的时候，说什么这是领导捏着我的手干的。

　　人物周刊：你希望你老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罗永浩：我希望我老的时候，老伴在身边，不缺钱，同样重要的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愤青”老罗既不愿拍照，又不提供照片，这张漫画大致画出了他的神态 图/资料图片

　　罗永浩的课上，学生总是爆满 图/资料图片

　　相关专题：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