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拒签字致产妇死亡事件进程(组图)

　　编者按

　　这几天，对“丈夫拒不签字，妻子孩子双亡”事件，人们已给予太多关注——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类似悲剧的受害者，我们没有理由不关注。

　　从制度层面反思悲剧发生的根源，当然是必要的。但就这一事件而言，现有制度设计，完全可以避免悲剧发生，但对医院极度不信任的家属、一心想着如何远离责任的医院，让避免悲剧的机会从身边溜走。

　　这一悲剧发生时，本报记者吕卫红正在这家医院住院。这一事件能够让公众知晓，她的发现功不可没。她以一个记者的敏锐、一名女性的细腻，在博客上记录下这一事件中的诸多耐人寻味的细节。这些细节，为我们审视这一悲剧提供了全新的视角。看过这些细节，我们或许就会明白，肖志军为什么会作出如此怪异的选择？又是什么让医院面对濒临死亡的病人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们相信，只有当探究深入人性的时候，避免悲剧才能有坚实保障。这也是我们决定刊登她手记的初衷。

　　■11月21日

　　李丽云不治而亡

　　标签：死亡

　　11月21日，整整一下午，我都在劝说肖志军在手术单上签字。我甚至提出只要他签字，我可以资助她一万块钱。他仍然不为所动。

　　11月21日晚7点10分。李丽云心电图呈直线，医生宣布李死亡。

　　一名医生在停下心脏按摩后难过地流下眼泪。

　　之前多次拒绝签字的肖志军大放悲声，嚷着要签字给妻子手术。

　　但是，一切都晚了。

　　晚上11时左右，肖志军还在病区徘徊，大声哭泣，要求医生剖开妻子肚子，抱出“还活着”的孩子。

　　对肖志军来说，这一晚，注定是人生最痛苦的一晚。

　　■11月22日

　　“肖志军和李丽云没有结婚”

　　标签：贫穷，未婚

　　11月22日下午6点，肖志军到

医院住院部的小卖部打电话，等待在此的记者一拥而上围住他进行采访。肖志军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对电话另一方的人说：“医院不给治啊，不给用药啊！”

　　小卖部主人告诉记者，这个男子来了几次，打电话都没有收过他的钱。“他也真可怜啊！全身就10块钱，谁还会要他的钱呢，他每次走还拿点东西吃，有时候拿瓶水喝。”

　　店主人还介绍：妻子死亡后，这名男子来这里打过两个电话。其中一个应该是打给女方家长的。让店主人吃惊的是，据男子与电话另一端的交谈，才知道该男子并没有与“妻子”注册登记。女方家长也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先简单地向女方家人介绍了自己：大意是女孩与家里关系不好，有次准备卧轨自杀，他看到了之后将其救下，两人从此生活在一起。女方家长问他们是否结婚，他说他们结婚了。女方家人问结婚女孩为何没回家取户口？他说他们拍相片了。

　　■11月23日

　　“岳母”见到“女婿”

　　标签：仇人，追打

　　下午2点，李丽云的母亲抵达北京。在朝阳医院西区办公室，“岳母”与“女婿”第一次见面。

　　记者指着一脸茫然的肖志军问李的母亲：“你认识这个人吗？”

　　回答：“不认识。”

　　问：“你听说过这个男人吗？”

　　回答：“没有。”

　　问：“你女儿多久没有回家了？”

　　回答：“三年了。”

　　问“你女儿经常和你联系吗？”

　　回答：“女儿一周给家打一次电话。”

　　问：“你知道女儿北京干什么吗？”

　　回答：“女儿说在北京上学。”

　　问：“你给你女儿钱吗？”

　　回答：“每月给邮寄钱。”（李母出示一个存折，上面基本上每月给存入100元钱）

　　看到这个让女儿送命的陌生“女婿”，悲愤不已的“岳母”放声大哭，扑上去用手中的矿泉水瓶子狠狠地砸着“女婿”的头，一边哭喊着自己可怜的女儿：“我的好女儿啊，让我可怎么活呀！”场面一时很混乱。

　　■11月23日

　　“医院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

　　标签：质问

　　李丽云的母亲情绪激动，大声质问医生：“你们怎么不在她进医院的时候就问问她父母的电话啊？！你们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啊？他说他们结婚了，你们为何不让他出示结婚证呀？！”

　　医生们面面相觑，只好耐心解释：“第一，结婚证都不是随身携带的；第二，我们也怀疑这男子的身份，因此叫来了警察进行核实，可警察经过致电当地调查，告诉我们他们是合法夫妻。在这件事情上，医院已经尽到了最大努力。如果当时是你女儿自己来医院，情况反而不一样，我们可以按照规定经院领导同意就实施手术，可惜，她的‘丈夫’在场，并且坚决反对。我们请示了各级领导，医院的院长、石景山区妇幼院的院长等专家也都到场准备急救，最终没做手术，是因为按照法律规定，家属在场的情况下，实施手术必须征得家属同意，否则医院将负刑事责任。”

　　和医生谈完，李母想起肖志军：“不能让那个人跑掉啊，我要去看着他！”

　　据了解，李母共生育4名子女，其中李丽云是长女。她还有一个妹妹在长沙读大学一年级，两名弟弟，一个读高三，一个高一。李丽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和父母共处时间较短。李母说，丽云活泼可爱，还读过艺术学校。2004年，因为一些小事，丽云和父亲发生冲突后离家出走，从此没有回过家。

　　李母痛苦地说：“她从不回家。每次说来看她，她总是不告诉我具体地址，想给她邮寄东西也不行，没地址。我们的联系只是电话，有时候她会邮寄一些相片给我，虽然她说自己生活的很好，在上学，但从她给我的相片看，她穿的衣服不好，我觉得她过得不好。”

　　■11月25日

　　“岳母”欲追究“女婿”刑事责任

　　标签：报案，责任

　　下午2点，李丽云的母亲在几名记者的陪同下，到鲁谷派出所报案，后经了解，此事应归八角派出所管辖，随即一行人转至八角派出所。

　　她已草拟一份起诉书，欲起诉朝阳医院（西区）以及肖志军本人。她告肖志军的原因是，认为其拐骗女儿并是致死女儿的凶手。起诉上说：“一看就知道女儿是被那个男的拐骗或要挟的，我女儿根本不可能喜欢或嫁给那种男人，我认为应马上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最主要的是如果他签字，我女儿就不会离开人世，这是最可恶的事，其性质就是杀人。”

　　晚上7点钟，经过近5个小时的“询问”，老人走了出来。她告诉记者：“已经立案了！”而记者询问八角派出所外宣负责人，得到的回答是：“警方还要经过进一步调查，最终确定是否受理此案。”

　　■11月25日

　　肖志军首次认错

　　标签：认错

　　肖志军的亲属赶到北京，陪伴伤心欲绝的肖志军。面黄肌瘦的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吃没喝了，精神也极度悲恸，任凭众人的质问和埋怨。

　　当日晚，肖志军首次认错：“这两天我在想，毕竟是人命呀，我不签字，人死了，我还是有责任的！”

　　但他仍然认为医生治疗的方法不对，医院在他不签字的情况下，也可以先救人。

　　■11月26日

　　父亲到京，谴责医院

　　标签：父亲，谴责

　　下午2点左右，李丽云的父亲抵京。教师出身的李父对记者说：“我一定要起诉医院！他们竟然真的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死掉而无动于衷，我的女儿是个普通打工女，如果这种情况换成其他人呢？如果患者是名国际友人，那医院肯定想方设法救人，救死扶伤本来应该是医生的第一天职，医院见死不救是不对的，他们要对我女儿的死负责任。”对自己未见过面的“女婿”肖志军，李父的态度也是：坚定不移地起诉。

　　当天，北京3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赶来，表示愿意帮助这对夫妻起诉朝阳医院和肖志军。经过一番“比较”，当天晚上6点左右，李丽云的父母决定与北京市恒方永圆律师事务所签约。

　　■11月27日

　　肖志军拒绝捐赠

　　标签：捐赠，拒绝

　　上午10点左右，好心人贺先生再次去探望李丽云父母，肖志军也在。这是三人首次相聚，场景依然是李的父母在质问。李母说，三年来女儿和自己的联系只是靠电话，她用本子记下女儿每一次电话所显示的区号。通过这些，她知道了女儿三年中的动向，但女儿一直谎称自己在念书。李的父母一点点询问着肖志军，希望多了解一些女儿的生活。一问一答之间，间杂着三个人的啜泣。

　　贺先生将李母叫出室外，偷偷塞给她500元钱。稍后，他又将肖志军叫出来，拿出500元钱对他说：“你也要生活啊，拿着这些钱吧。”肖志军不要，让他把这些钱给岳父岳母。贺先生问肖志军：“你害怕见他们吗？”肖志军说：“害怕啊！可害怕也要见啊！”问：“你知道自己不签字会害死妻子吗？”肖志军依然固执地说：“我就是不签字，医院也应该先救命啊！”

吕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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