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鞋底、打耳光、掐胳膊、踢腿踩脚、被扒光衣服，见到同学要说“你是好人我是狗”。铁岭开原市一名9岁女孩，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被高年级女生多次凌辱和虐待。学校对此竟称并不知情。

　　她们为什么不敢出去玩？

　　开原市威远堡镇龙泉村62岁的董文佐老人在今年6月24日曝出，9岁的孙女晶晶，受到了龙泉小学4名高年级女生的虐待和凌辱。

　　如同炸雷，有1800多人口的龙泉村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之后部分村民发现，受到殴打凌辱的不仅仅只有晶晶一个孩子。

　　晶晶在龙泉小学读三年级。6月23日下午3时，董文佐老人发现，晶晶和几个孩子在自家院内玩耍不肯出去。董文佐很奇怪，8岁的华华说，不敢出去是害怕遭到学校四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小静、小雪、小月、小新的殴打。

　　看到老人不相信，华华告诉董文佐，晶晶在学校的女生厕所内就遭到了这些人的殴打：一个人看着外面，一个人指挥，另外两个人分别打晶晶嘴巴。

　　董文佐老人告诉记者，最初孙女还不肯讲，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晶晶才说出了隐藏在内心的秘密，从二年级下半年至今，受到同学凌辱虐待无数次，手段骇人听闻！

　　女孩讲述被虐为什么如此平静？

　　昨日，记者见到了晶晶。初次见面，小女孩显得特别羞涩和警惕，不愿意和记者交谈。为了打消女孩的顾虑，记者拿出照相机让她玩耍，半个小时后，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

　　晶晶说，她们打她就是因为不和她们玩。“几乎每天都打，就在学校的女厕所内。”晶晶说，除了打耳光，还掐胳膊，踢腿，用后脚跟踩她的脚背，使劲地碾。“老疼了，打得老使劲了。 ”

　　晶晶根据被打疼痛的程度，把她们进行了排序：“小静打得最狠，之后是小月、小雪和小新。 ”

　　6月23日是晶晶最后一次挨打，虽然事情已经间隔近一个月，但记者昨日看到，晶晶的腿上仍可以清晰辨认到许多伤痕。“打你的时候你没哭吗？”记者问。晶晶说：“不让哭，越哭打得就越狠。 ”晶晶学起对方的样子：“痛快儿憋回去！回去的时候把眼泪擦掉！ ”“有的时候她们在厕所就扒光我的衣服。还有一次，把毛毛虫放进我的内裤里面。”除了这些，晶晶还告诉记者，小静她们坐在教室房后的台阶上，让她舔她们的鞋底和脚丫。“她们就这样坐着。”晶晶学着当时的样子，伸出一条腿，将脚底抬高，“有一次我舔她们的鞋底，我挨个舔，小月嫌我舔慢了，就又开始打我。 ”

　　晶晶说，打她的学生要求她见到四年级的学生要哈腰行礼，并且得说“你是好人我是狗”，不说，就打她。

　　在校外，晶晶同样也遭到了她们的凌辱。晶晶说，一次小月她们4个将她领到同村小泉家，在场的还有学校高年级的男学生。小静她们扒光她的衣服，让她在炕上爬。她不肯，就把她扔到小泉家的浴池内。“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记者问晶晶。“她们不让我说，要是说就更得打我，还说，要是告诉爷爷，就把爷爷奶奶弄死。 ”

　　令记者不解的是，晶晶在向记者讲述事情经过时，神情特别平静，偶尔还会露出笑容。“孙女被奴化了。”董文佐说。

　　女孩为什么常常后半夜偷偷起床？

　　董文佐说，听完孙女的讲述后，一夜没睡踏实。晶晶8个月大就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母都在西安打工。想起晶晶的遭遇，老人又是气愤，又觉得难以向孩子的父母交待。

　　半夜时，晶晶突然说起梦话：“我不告诉老师，不告诉爷爷。 ”董文佐说，听到孙女的梦话，他的心就像在火上烤一样的难受。“以前也发现晶晶睡觉毛楞，但总觉得孩子小，这是正常现象，根本没往心里去。”董文佐说，后半夜晶晶突然坐了起来，蜷缩在炕角。一会儿，又下地。打开灯才发现，原来晶晶在偷吃奶奶的止疼片。

　　晶晶告诉爷爷，之前也吃过多次。每次遭到殴打，只要疼得睡不着，就偷偷拿两片止疼片吃。董文佐的心好像在滴血：“都怪自己不细心。 ”

　　这些孩子也都有过同样的遭遇？

　　董文佐老人说，除了晶晶被虐待凌辱过，还有孩子也和晶晶有过同样的遭遇。

　　学生童童的母亲李丽告诉记者，自己的孩子曾受到小静等人的威胁，不允许和晶晶玩，要是和晶晶玩，就打她。李丽记得一次童童回家讲，在学校的厕所内，看到她们在抽晶晶的嘴巴子。

　　学生婷婷的姥姥李秀珍说，有一次中午婷婷来自己家，发现婷婷的脸红肿，还有手印。她就问婷婷是不是挨打了。婷婷告诉她，没事。走出院门时，发现婷婷用手抹着两颊，好像是哭了。

　　李秀珍说，晶晶的事情发生后，晶晶的爷爷找到学校，老师给学生讲，受到欺负要告诉老师和家长，婷婷这才告诉她，自己被小月打了20几次，被小新打了五六次。婷婷还告诉姥姥，她看见同学欢欢也被逼迫舔了她们的鞋底。

　　采访时，小月的爷爷朱成义也赶到晶晶家。他告诉记者，他已经向晶晶的爷爷承认了错误，并拿了1500元钱。

　　事情发生一年半学校真的不知情？

　　董文佐发现晶晶被打后，找到学校的校长王伟。王伟称学校和老师对此事并不知情，但表示“肯定处理，别报案。 ”

　　董文佐讲，王伟承认在此事上学校管理不到位，但强调，教育不是万能的。之后，董老汉又找到龙泉小学的上级主管单位威远堡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孙玉宣(音)，孙校长也承认“督导不到位。 ”

　　“他还给我上了半个小时的法制课。”董文佐说，孙校长劝说他，打官司耗资金耗人力，最后说，教育局有律师，坐着都可以和他打官司。

　　龙泉小学：这只是一起学生打架事件

　　很难想象，时间跨度一年半，发生在教师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会没有被同学发现并告诉老师；课间被殴打后继续上课，老师会觉察不到异常？晶晶学习成绩急剧下降(事件发生前全班第九，之后，大多都是最后一名)，老师会不探求原因？

　　昨日，记者拨通了王伟校长的电话。王校长认为，这只是一起学生打架事件，并且学校已经处理完了。“打架的时候都在老师到校前，事情发生后学校找到了学生的监护人进行了协商。”王伟校长说，他曾亲自带孩子到沈阳医院看心理专家，结果是“没啥问题”。

　　学校是否有责任？王伟校长认为，学校的责任已经尽到，“有啥能力，咱是教育部门。 ”

　　中心学校：采访须宣传部门同意

　　董文佐曾就晶晶被打找到当地派出所。昨日下午，记者见到了威远堡镇派出所陈所长。他告诉记者，事件中的孩子都是未成年人，所以没有立案。但是，他对发生这样的事情也非常气愤，当时就找到王伟校长，让其妥善处理。

　　随后，他帮助记者联系到中心学校校长，孙校长在电话中说，记者要采访需要当地宣传部门的同意。记者要求与其通话，被拒绝。

　　记者感言孩子们都是留守儿童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打人的小静等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留守儿童。小月的爷爷朱成义说，小月4岁的时候，父母就到外地去打工，一晃有6年的光景了。每年，也只有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全家团聚。而小雪、小新、小静的父母，同样在外地打工，这些孩子都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通过交谈发现，朱成义和其他几位老人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对于如何教育孩子，朱成义说，由于孩子的父母不在身边，平时只知道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至于和孩子沟通更是从来没有的事。

　　朱成义认为，“孩子每天都去上学，在学校还能出什么事呢？ ”因此，小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朱成义同样无法理解。

　　对于留守儿童来说，疏于管教、缺少父母的关爱是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其实，在晶晶事件中，受害者除了晶晶外，其他四个施暴的孩子也是受害者。由于父母不在身边，出现问题的孩子找不到倾诉对象，有了问题也没有人及时发现，这样的隔代教育只是寄希望于学校的管理，这也在无形中促成了四个孩子的暴力性格。

　　被欺负的孩子是无辜、是不幸的，不仅仅因为她们是沉默的小绵羊，而且更因为她们还是留守儿童。同样，欺负人的几个孩子是可恨的，更是可悲的，她们发泄着凌辱他人的畸形快感，其实内心何尝不深埋着留守埋下的祸根。

　　(文中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特派铁岭首席记者 赵天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