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伞狂人

　　奥地利跳伞运动员菲利克斯·鲍加特纳是个为飞行而生的家伙，在超过十年的跳伞冒险生涯中，他曾创造下多项世界第一的纪录，是个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这一次，他选择挑战人类极限—从12.5万英尺(约合3.81万米)的太空纵身一跳，以超音速返回地球，从而打破1960年美国空军试飞员乔·奇廷格保持了50年的跳伞纪录。

　　编译 章元佳

　　40岁的奥地利人菲利克斯·鲍加特纳看上去更像个加利福尼亚州20岁出头的小伙子，一身潮人打扮：时尚跑鞋、设计师牛仔裤、一件紧身黑T恤恰好露出他前臂上的青色文身——“为飞行而生”。

　　这个为飞行而生的家伙曾创造下多项世界第一的纪录，是个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但他并不满足。今年年初，他宣布将选择挑战人类极限，从12.5万英尺(约合3.81万米)的太空纵身一跳，以超音速返回地球，从而打破1960年美国空军试飞员乔·奇廷格保持了50年的跳伞纪录。

　　“我喜欢站在高处看世界”

　　鲍加特纳出生在奥地利最美丽的城市之一、《音乐之声》的故乡萨尔茨堡。“我从小就喜欢爬树，喜欢站在某处的制高点，喜欢站在高处看世界。人类的天性似乎就是渴望探索更高、更远、更深的境界，我觉得跳伞运动可能是实现这个愿望的最好方式。”

　　年轻时的鲍加特纳曾加入奥地利陆军，是一名坦克司机和指导员，也是近身格斗学校的运动员。在维也纳新城服兵役时，趁着空闲，他报名参加了一个拳击俱乐部。后来因为无法忍受军队严苛的训练环境而早早退役。“现在回头看，在军队的时光教会我很多东西，让我经历最艰苦的环境，这对我后来的人生有着深刻的影响。”

　　离开军队后，鲍加特纳参加过摩托车越野赛，也继续在拳击俱乐部里训练。但他很快发现，作为一名奥地利籍拳击手没什么前途，于是匆匆离开。那段时间，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1995年，我看到一卷录像带，内容是两个年轻人从加州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里的1000米垂直大岩壁上跳下来。不久后，我又在电视上看到有人从慕尼黑奥林匹克公园塔上跳下来。当时，我被这种不依靠飞机而进行的跳伞给迷住了，这不就是我脑海中的‘飞行’吗？”

　　后来，鲍加特纳遇见了他的跳伞启蒙教练特雷西·沃克。“当我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一个穿着睡袍的胖男人开了门，他左手拿着罐啤酒，右手拿着烟，看上去很邋遢。我心里想：不会是这个男人要教我如此高难度又危险的运动吧？”

　　沃克给鲍加特纳看了很多精彩的跳伞录像。“他问我是否喜欢这些录像里的跳伞动作，我说：喜欢，这简直太酷了。他说：但录像里的人都在跳伞过程中死了。”那一刻，鲍加特纳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踏入一个高危高风险的行业，但他始终感觉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他。

　　第一次正式跳伞的感觉符合鲍加特纳之前对该运动的所有想象：刺激、自由、释放，在267米的新河峡大桥上准备往下跳的他兴奋得甚至来不及紧张。但紧接着，当沃克带他来到一座只有70米的塔桥时，他有点退缩了。“下降的时间被大大缩短，可能会因为来不及做出正确的动作而错失拉降落伞的最佳时机。当我试着把恐惧转化为专注时，就没这么害怕了。”

　　最接近蜘蛛侠的人

　　自那以后，鲍加特纳就开始迷上了高空跳伞。

　　鲍加特纳崇拜“登月第一人”尼尔·阿姆斯特朗、电影演员詹姆斯·迪恩和虚构的蜘蛛侠。事实上，他可能是在现实生活中最接近蜘蛛侠的人物了。

　　1997年，鲍加特纳在美国西弗吉尼亚州举办的世界定点跳伞大赛中一举夺冠，从此走上职业跳伞生涯，成为奥地利能量饮料公司红牛赞助的运动员。仅一年后，他就完成了美国定点跳伞协会指定的四个跳伞项目，即大楼、天线塔、桥梁、悬崖或岩洞。

　　于是鲍加特纳开始游走世界，频频刷新跳伞纪录。1999年，他打扮成穿着体面的商人混进高451米的马来西亚吉隆坡双子塔——当时的世界第一高楼。趁周围人不注意，他西装革履地从楼里跳了下来，刷新了世界最高大楼定点跳伞纪录。在此之前，他在双子塔前生活了整整一周，观察大楼的总体情况和保安人员的行为习惯。

　　同年晚些时候，一位巴西朋友建议他试试从里约热内卢的救世基督像上跳下来。这个主意顿时让他兴奋不已，但最难解决的问题是如何避开保安人员的耳目，安全而隐蔽地登上基督像。“其实雕像里面有螺旋梯直通基督像的手臂，但是必须要撬开三重锁，我仔细考虑后觉得这么做有些不敬，所以得另外想办法。”

　　鲍加特纳好几晚躲在基督像脚下，伺机用十字弓射出一根很长的绳子缠绕固定在基督像张开的手臂上，然后爬上去。但等他爬上去后顿时傻了眼，原来基督像手臂的位置远远不如照片中看到的那样高，所以定点跳伞的高度顿时戏剧性地改成了29米。

　　“沃克说他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在29米的地方做定点跳伞，但我想试试。”日出之时，鲍加特纳从耶稣的手掌上纵身一跃，打破了全世界高度最低的定点跳伞纪录。当然这一行动，从头至尾都是违法的。

　　2003年，鲍加特纳在自己的后背上绑了一对用玻璃纤维做的翅膀，看上去就像《玩具总动员》里的巴斯光年，成为首位以自由落体方式横跨英吉利海峡的勇士。这次行动也得到红牛的大力赞助，鲍加特纳插翅飞翔的形象恰好契合了红牛的广告语——“给你翅膀”。

　　旧金山金门大桥、希腊科林斯海峡跨海大桥、墨西哥城梅厄塔大楼、马梅特地穴……一次又一次，鲍加特纳似乎对这样的冒险乐此不疲。他往往先对大楼的高度、周围环境作大致调查，然后开始拟定详细的跳伞计划，并聘请专业的团队把挑战的过程记录下来。

　　“这几年我做了很多定点跳伞，取得了很大进步，所以我的技术日趋娴熟。”自台北101大楼落成以来，鲍加特纳就一直对这座当时的世界第一高楼抱有浓厚的兴趣，但大楼业主以安全为由拒绝了他的跳伞要求。鲍加特纳曾三次试图跳下都被大楼保安及时发现、制止，于是他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2007年12月12日，鲍加特纳的同伴提前假扮成游客进入大楼，观察好摄像头的位置并悄悄地把降落伞包放在大楼顶层洗手间的天花板里。鲍加特纳化妆潜入大楼后，趁警卫不注意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越露天景观台的防护栅栏，拿起降落伞包从90层的露台纵身跳下。5秒钟后，鲍加特纳成功打开降落伞，安全降落在与大楼相隔一条马路的停车场平台上——他再次轻松创造了新纪录。

　　人们在赞叹鲍加特纳跳伞技艺的同时，也欣赏他那些富有想象力的计谋。鲍加特纳得意地说：“我抓住了他们的心理，全世界的大楼保安人员都有一样的思维模式。我只是通过化妆或声东击西的手段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因为没人会怀疑一个牧师模样的人或腿上缠着绷带的人会突然从大楼的屋顶上跳下去。”

　　虽然是名副其实的跳伞狂人，但鲍加特纳却很讨厌别人说他只是个寻求刺激的人或高空运动癖。“我只是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喜欢冒险，喜欢为冒险作充足的准备，就这么单纯。”

　　要难度，更要风度

　　1960年8月16日，前美国空军上尉乔·奇廷格从离地面3.1万米的高空俯瞰地球的壮美全貌。“我站起来，做了一个祷告，然后跳了下去。”这一跃成就了人类最高跳伞纪录，同时也是以最快速度进行的时间最长的自由落体纪录。

　　此后半个世纪，所有想挑战这个纪录的人都失败了，有些甚至因此丧命。现在，这个艰巨的挑战任务落在了鲍加特纳身上。今年年初，鲍加特纳宣布要挑战这项高难度纪录，从12.5万英尺高空跳伞以超音速返回地球。

　　为了这次挑战，他在体能、技术、心理上已准备了足足三年。红牛聘请了前美国宇航局和美国空军经验最丰富的工程师、技术分析师、医学专家、心理专家、太空服设计师、试飞员，更请来了秘密法宝——81岁高龄的乔·奇廷格。

　　“从40多年前开始，我每周就不断接到从全世界各地打来的电话。”奇廷格说，“我都一一婉拒，因为我不想让自己与那些会出人命的不靠谱项目有瓜葛，直到红牛打电话给我。依我看，只有他们能够做到万无一失。”2007年，鲍加特纳第一次遇见自己试图要超越的前辈奇廷格。从那以后，人们经常能在训练基地看到奇廷格与鲍加特纳促膝而谈，耐心地解释着在跳伞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传授宝贵的经验。

　　鲍加特纳对红牛能够请来奇廷格做自己的特别顾问非常感激。“对我来说，乔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在保护我。我不知道到12.5万英尺高空会是个什么状况，但是他去过那里，非常有经验。”

　　不过，也不是所有专家的意见都被鲍加特纳欣然接受。比如前美国宇航员吉姆·巴京就曾建议他在漫长的3小时氦气球上升过程中穿成人纸尿裤。“英雄绝不穿纸尿裤跳伞，这也太不酷了。”讲究品位的鲍加特纳早就想好了对策——穿用一种轻质耐高温聚酰胺材质做成的高档一次性内裤；为了这次飞行，红牛公司为他定做了一款棒球帽，帽上写着“为飞行而生”。但是鲍加特纳从来不戴，因为帽子会压扁他用发胶精心打造的发型。

　　“发胶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队医无奈地摇着头说，“就这一问题，我们已经警告过他好几次了。”在纯氧的环境下，任何像发胶这类的石油产品都是易燃品，哪怕是静电所产生的最微小的火花也能即刻将它点燃，他的帅发型顷刻间就可能变成火球。

　　后来，鲍加特纳很不情愿地把发胶洗掉。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在用生命作为赌注，要奉献一场惊艳的太空跳伞秀，而不是落魄的逃难。所谓秀，就要有型有款，这一壮举将有电视媒体全程跟踪拍摄，所以他不能允许自己以邋遢落魄的形象出现在镜头前。

　　“那上面很不舒服。”目前鲍加特纳试跳的高度已经有八千多米，接近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但那只是他预定挑战高度的三分之一。不过，鲍加特纳并不担心温度低或空气稀薄，他担心的是自己携带的降落伞、两个氧气罐和加压后航天服的重量会让他无法在稀薄的空气中展现优美的体态。“穿上这些家伙让我一下子感觉老了10岁。”他抱怨道。

　　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上面空虚混沌、幽暗、寒冷、让人恐惧。在那里你感觉不到自己在降落，因为你听不到任何声音，周围一片死寂。鲍加特纳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将要从比我当初跳伞还要高5000米的地方跳下来，所以速度更快。除了技术和体能，他还需要运气。”奇廷格用富有哲学意味的话语阐述着此次太空跳伞的艰难：“人类以后也许能住在太空，但是永远征服不了它。”

　　今年8月16日是奇廷格惊世一跳50周年纪念。原本红牛和鲍加特纳本人都想在那一天完成太空之跳，但是因为还有一些细节没准备好，所以跳伞计划被推迟。

　　在鲍加特纳眼中，这是一场将打破纪录的跳伞运动秀；但在另一些人眼中，这是一项严谨的科学实验，能够测试新一代全压宇航服，并取得有效数据为以后提供更安全的太空旅游作参考。鲍加特纳说，他当然为自己能为科学作贡献而自豪，但其实他的主要兴趣还是在打破纪录上。

　　鲍加特纳知道，自己即将要挑战的太空跳伞和之前的跳伞完全不同。目前，他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下穿着特殊太空服进行严格的适应性测试，并在真空室和垂直风洞模拟下降，还将在约2万米和2.7万米高空进行两次实战演练。毕竟，他所要挑战的高度比奇廷格的纪录要高出近5000米，那以上的天空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这将是鲍加特纳职业生涯中最伟大也是最危险的一跳，不容许有任何差错。“我不担心宇航服，不担心氦气球，不担心密封舱，我担心的是自由落体，我挑战的将是牛顿的万有引力。如果在自由落体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没有任何办法补救。”鲍加特纳还不知道自己在起跳前会说什么，但毫无疑问，如果他能活着返回地球，那么他所说的话将被载入史册。

　　也许很多专家会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速度、温度、氧气……太多因素都达到了生命的极限值。然而这些都仅仅是自然力，鲍加特纳更愿意相信有一种力量比这些自然力更强大，那就是——梦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