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那年,他成了一件会呼吸的“商品”。他是重庆人,随打工的父母到广州后被人贩子拐卖到福建。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愈发痛苦,寄人篱下的感觉让他 始终无法融入养父母的家庭,即使他的名字被从甘林改成郭志坚。深藏着失去童年、失去亲情、改变性格、16年不叫一声“妈妈”的痛苦,他上网寻找,奇迹般地找到了亲生父母——一对在16年里为找儿子倾家荡产、撕心裂肺的老人。
现在,他福建话说得很好,重庆话却连听都听不懂。他状告人贩子索赔精神损失费17万元和当年的服装损失费28元,但法院只支持后者的诉讼请求。甘林支付诉讼费90元,倒贴62元,提起上诉。今年8月23日,二审开庭,现在还未宣判,但甘林已不在乎。这起案件的审判结果能不能起到标杆作用,给那些还想 拐卖他人的人以警示,才是甘林最关心的。
■“我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痛苦。一直知道自己是被拐的,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最大的改变可能就是性格了。很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朋友。
1993年,甘林6岁。他的父亲甘正洪正当壮年,领着一帮重庆老乡在广州的建筑工地包工程,热火朝天地创业。
一次好心施救,甘正洪从火车站捡回一名自称“陈国龙”的人。当年9月4日,“陈国龙”与另一名工友将甘林拐骗至福建出手,标价5500元。
“当天晚上很想哭,不敢哭,钻在被子里流眼泪,知道回不了家了。”甘林回忆说,他亲眼看到“陈国龙”的母亲和买家交易,并被辗转两次易手。
6岁的甘林从包工头的儿子,变成了一件会呼吸的“商品”。
■记者:那时候你有记忆是吗?
■甘林:是。我记得小时候父母带我去动物园;记得爷爷死的时候,棺材放在家,我不敢睡,跑到叔叔家睡;记得我家大概是四川那一带的,可现在我连当地话都听不懂。
■记者:这个记忆带给你的是什么?
■甘林:痛苦。一直知道自己是被拐的,知道自己寄人篱下。
■记者:对你的性格有改变吗?
■甘林:最大的改变可能就是性格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很调皮,到了养父母家,不敢撒娇,觉得自己这些年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很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朋友。
■“他给我家造成巨大的经济和精神损失”
这十多年来,我父母日日伤心,而我也很想家,精神压力很大。我去过人贩子家,我想索赔更高,知道他们赔不起。
甘林失去的是童年。甘正洪失去的是什么,无法衡量。当年这个小包工头,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8月28日,记者找到甘林前,打电话给甘林的母亲杨治芳。她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她答应发给记者的电话号码迟迟没有回复。再拨回去,杨治芳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修车的比较多,现在有点儿忙。
昔日的包工头因为寻子,变卖家产,沦为修车工。
■记者:家庭的巨变是你起诉人贩子的初衷吗?
■甘林: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当年和我爸一起包工程的人,现在身家都千万了。这十多年来,我父母日日伤心,而我也很想家,精神压力很大。他(人贩子)给我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
■记者:为什么要索赔17万呢?
■甘林:到我起诉那一年,我被拐是17年,一年1万。
■记者:你觉得这个赔偿金额低吗?相对你们一家受到的伤害。
■甘林:我去过人贩子家,我想索赔更高,知道他们赔不起。
■“判他6年太低了,我差点儿气死”
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他给我们造成的伤害,6年的刑罚、1万块钱的罚金就能抵了?我的生母一直哭。
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众多川人的伤亡让知道自己身世的甘林有些急了。他在网上发布寻亲信息,与甘正洪发布的寻子信息在“宝贝回家”网站相遇了。2009年,甘林终于和父母相认。
人贩子邱文龙(当年的“陈国龙”)很快被抓。2010年12月,邱文龙因拐卖儿童罪,被判刑6年,并处罚金1万元。
■记者:对于邱文龙的判决,你怎么看?
甘林:太低了,刑事判决的时候我也在场,差点儿气死。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他给我们造成的伤害,6年的刑罚、1万块钱的罚金就能抵了?我的生母一直哭。
■记者:庭审的时候,邱文龙有没有和你对视?这是你十几年后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你看到他什么心情?
■甘林: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我们。庭审差不多一个小时,听到法官念那些细节,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心情很复杂,想到以前的情景很痛苦。
■记者:邱文龙有和你们道歉,你接受吗?
■甘林:不接受。他的道歉太虚伪。他说当年拐我是想回家养着,因为儿子夭折了,可法官出示了证据,他有儿子,他说谎。
■记者:那你为什么还要去邱文龙的家?去的目的是什么?
■甘林:邱家在福建,我的养父母也在福建。当时,养父母和我的亲生父母还有我,我们一起开车去的。站在邱文龙家远远地看了一眼,三层的房子,很大,房子外面没有装修。看着很心酸,就是这房子的主人,害得我家破。
■记者:因此要起诉精神补偿吗?
■甘林:邱文龙判刑一个月后吧,邻居们说,不要他赔钱太便宜他了,我和父母才决定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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