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连队最破旧的土坯房，曾经住着燕子一家五口，但这个家庭没有给她带来快乐，长期遭受父亲的打骂。图/实习生 戴方虎 摄

　　亚心网(微博)讯(记者 李萍 通讯员 陈晨 宋文彬)燕子(化名) 用一把匕首结束了父女俩30年的恩怨。因长期被父亲无端打骂，今年4月，30岁的燕子捅死了生父。

　　然而，燕子的邻里乡亲，甚至连被害人的亲属都纷纷向法院上书，请求对燕子宽大处理。

　　父女俩到底有着怎样的爱恨情仇？邻里乡亲为何集体上书为燕子说情？

　　12月28日，记者来到燕子成长的地方，了解这起家庭惨剧背后的故事。

　　28日，积雪覆盖着呼图壁县某农场连队，路边的白杨树结着厚厚的白霜，成群的麻雀在树杈上欢腾。临近年末，农活基本忙完了，一些连队职工或聚在小卖铺里拉家常，或在家杀鸡宰羊备年货，颇有些年味了。

　　提起住在连队最西头的燕子家，连队指导员老马感慨道：“唉！要是往年，燕子一家人应该也在忙着备年货。现在，老杨(燕子的爸爸，化名)走了，听说燕子的状况也不好，真是造孽啊……”

　　今年4月，燕子杀父一事在有100多户人家的连队里成了重磅新闻，连里人对老杨的命运感慨之余，对燕子报以了更多理解。

　　老马说：“燕子这孩子一向很乖，她是被她爹逼得实在没辙才这样的。”老马向法院上书请求宽大处理燕子的时候，连队不少职工都主动过来在“上书状”上签名摁手印。

　　燕子的家是一栋残破不堪的土坯房，大门紧锁。“老杨家差不多是连里最穷的了。”连里职工说。

　　院落边的牛栏里空荡荡的，而这里原本养了五六头牛。因为燕子的父亲两次坐牢，燕子家在连里只有一点点地，而燕子的母亲身体不好，干不了什么重活，牛曾是燕子家最重要的生活来源。出事后，燕子被抓，燕子的妈妈卖了牛开始为燕子的事忙活。

　　30年前，燕子就出生在这个农户家庭，她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连里职工说，燕子原本活泼开朗，但因为她那个脾气暴躁的父亲，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

　　记者走访了连里的三四户人家，老职工们对50多岁的老杨如此评价：“脾气暴躁、报复心强、爱喝酒、爱打老婆孩子，但人很勤劳，儿子丫头上学的钱都是他攒下的，对孩子舍得花钱……”

　　房子离燕子家约100多米远的一户老职工说：“经常听到老杨打老婆孩子，都是穷闹腾的吧，隔了一二百米远，也经常能听到他老婆孩子的哭喊声，唉，家务事没法劝，谁敢劝老杨就跟谁急，谁都不敢招惹他。”

　　由于正在进行监外执行的燕子目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正在警方安排下进行封闭式心理干预，记者通过办案民警了解到，燕子这样描述道：“我从小就因父亲前后两次坐牢的事被别人看不起，他经常毫无缘由地打我妈，还打我们，搞得我们抬不起头，我是一个把自尊和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

　　2001年，燕子大专毕业后进入农场一家事业单位工作，燕子的单位对她的评价是：“工作认真努力，与同事相处也很融洽。”两年后，燕子与一名本地人结婚，其间，燕子即使不愿意与父亲多接触，但仍常回家看望，不时给家里添置日常用品，连队职工经常看到燕子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今年年初，燕子的弟弟大学毕业后留在内地工作，老杨认为儿子在外地不务正业，让燕子及其母亲把儿子叫回来，燕子知道弟弟是因父亲的原因不想回家，便没有答应。于是，老杨多次到燕子的单位闹事，当着众多同事的面对燕子辱骂羞辱，并扬言“单位一日不开除燕子，就还要来闹”。

　　经过老杨多次闹事辱骂，燕子觉得没脸见人，想结束生命，希望以此让父亲反省。记者在警局看到了今年4月5日燕子写给家人的4封遗书，燕子想在清明节当天结束生命，其中一封遗书上她写道：“爸爸，对不起，我恨你……”但当晚，燕子与单位同事吃饭时，被同事察觉并劝住。

　　就在燕子写下遗书的第二天，4月6日一早，燕子得知父亲又去单位闹事了，怒火中烧，拿起家中一把水果刀放入包中，就往单位走。燕子心想把父亲捅成残废了，他就再也不会去单位闹事了，也不会败坏家里人了。

　　在警方的笔录上，记者看到了燕子的自述：“今天早晨(2011年4月6日)10点钟，我在单位交接完班，就听到我爸在单位楼道内大喊大叫，要单位开除我，要是单位一天不开除我，他就每天过来闹，他被人劝走后，我就从楼上带着匕首跟他到了楼下，见他坐在摩托车上还骂着，情绪特别激动。”

　　以下是父女俩的最后一次对话。

　　“我不会让你们每个人好过的，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爸，你把我们都要折磨死了，你把折磨我们当做乐趣吗？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你们)单位一天不把你开除，我就天天来闹！”

　　此时，忍无可忍的燕子用右手拉住父亲的左胳膊，左手拿刀在父亲左侧肋骨下面捅了一刀，接着又捅了一刀，燕子的父亲随着他骑的摩托车一同倒下……

　　燕子的父亲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情绪慌乱的燕子见到随后赶来的亲友时，神情麻木，一遍遍说着“我要到派出所自首”。当天，警方带走了燕子。

　　据办案法官介绍，调查中发现，尽管燕子的父亲经常打她，但燕子却是家中最孝顺爹的孩子。“燕子平常工作挺好，和同事关系也不错。她爸经常到单位闹事令人费解。她是长时间的家庭矛盾给她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做。要不怎么也不可能对亲生父亲动刀子。” 燕子单位的同事说。

　　燕子的弟弟回忆说：“4月6日早上9点多，我爸打电话骂我，我顶撞了他几句。他经常骂我，我已经习惯了，之后他就说要到我姐的单位去闹。我想他经常闹事也没在意。中午我才听说出事了，我姐人特好，对父母也最孝顺，我爸常打我妈，还常没理由地找事、闹事，但我姐还是常给他钱，我姐这样做也是被我爸逼急了，请求法院对我姐从轻处罚。”

　　“他经常因为家庭琐事打骂我，有时甚至用铁丝把我吊起来打，他打我从来不分场合，人越多他打骂得越厉害，别人还不能劝，要是有人劝阻，他就要和劝阻的人拼命，连队的人很少愿意和他来往。燕子结婚之后还经常回家看我们，每次都拿好多吃的、用的东西，她爸平常穿的、用的大多数都是燕子买的，燕子多次见他打我，就护我，为这，她爸经常到燕子家里闹、单位闹。”提起女儿，燕子的母亲感到悲痛又愧疚，她说，“她爸以前因盗窃被判过两次刑，第一次判刑时燕子还小，为了家庭的完整，我没有和他离婚，没想到他又将我丫头害了。”

　　在亲友的上书中，燕子父亲的哥哥也恳请法院宽大处理燕子，他说：“他脾气太坏了，常打家里人，打得特别狠，我想要不是我侄女被逼得没办法了，是不会这么做的。”

　　据审理此案的芳草湖垦区人民法院的法官介绍，燕子因长期受到父亲的滋扰、虐待，造成她具有明显的负性情感障碍症状。燕子用刀捅死父亲的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但燕子的临床表现符合《中国精神障碍诊断与分类标准(第三版)》中“心境障碍-抑郁发作”的诊断标准，本症使其在本案中的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削弱。

　　经精神病司法鉴定，燕子属限定刑事责任能力人；燕子在案发前后表达了自首的意愿；燕子在归案后能够如实供述其全部犯罪事实，应认定为自首；燕子当庭自愿认罪，系初犯、偶犯，综合以上法定可从轻、减轻处罚及酌定从轻处罚的情节，对被告人燕子可减轻处罚。

　　鉴于本案中，燕子系长期受被害人虐待导致情绪、行为失控而发生犯罪，属于家庭纠纷引发的犯罪，且被害人本人具有重大过错。而被告人的行为已得到被害人的亲属的谅解以及社会的理解与同情，其本人归案后确有悔罪表现，适用缓刑没有再犯罪的危险，对其可适用缓刑。据此法院对燕子作出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