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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会主任称30多人不回家是心理作用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6月24日06:38  中国青年报

  “大连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俺们还是想回去”

  每天天不亮,二奶奶就出门在商水县城捡垃圾。出事那天,她左胳膊被打坏了,只能弯曲30度,这让她常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值钱的铁疙瘩被别人捡走,而自己只能捡轻点儿的东西。累一整天,也只能换到几块钱。

  跟这几个捡破烂为生的老人一样,在千里之外的大连市,在那里谋生的17个亲人中,有4个也干着与他们相同的行当。只不过,在河南商水,二奶奶盼望出门就能捡到白面,即使已经“结成了疙瘩”;而在大连,他们则在寒冷的冬天里希望能捡到一件羽绒服。

  在大连的这17口人,都住在火车站附近,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东北第一高楼裕景。巨大的电子屏幕向路人介绍:它将以383米的罕见高度,以14万平方米的空间,成为七星级宾馆、顶级豪华公寓……而属于他们的只是2米高、6平方米大的小窝棚,“进屋就上床,举手就撞顶”。

  他们搬过多次家,甚至有一户人搬了10次。他们住过日本人留下来的老楼,也住过废弃的国企厂房,反正,住不上多久,房子就刷上了大大的“拆”字。搬家倒也简单:骑上三轮,卷着铺盖,塞上几件随身的衣裳、锅碗瓢盆就完事。

  除了捡破烂,男人们也在市场上蹬三轮,卖烧烤,女人们在海边分拣虾贝。他们人均每月收入800元。10年来,女人们不舍得买海鲜,男人们不舍得买新衣服。

  他们从没奢望在这里安家,上万元一平方米的房子,“想都不敢想”。除了觉得在火车站这样流动人口多的地方呆着“心里踏实”,在大连中山广场,看着花旗银行门口的大石狮子,都不敢靠近,“害怕,那不是咱的地方!”

  “大连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俺们还是想回去!”女人们说。

  事情甚至影响到了孩子。孩子们对村庄没有记忆,可他们还是愿意回那个大人们念念不忘的“家”。因为没有固定的家,这些孩子要么跟着捡破烂的爷爷奶奶,要么被寄养在亲戚家。他们几乎人人都有转学的经历,转学次数最多的一个,“一年换了五个同桌”。

  还有的孩子,当年离开时没来得及报户口,到了上学年纪也报不上名。而一个叫浩浩的男孩,更是一生下来就是“黑孩子”。因为在大连给人刷广告的父亲舍不得花钱让妻子去医院待产,浩浩就出生在一处由废弃的没有窗户的黑厂房改成的临时住所里。接生婆只收了300块钱,可代价是没有出生证。后来浩浩的妈妈改嫁走了,孩子只好被送回在商水捡破烂的二爷爷夫妇那里。

  3岁的浩浩每天跟着70多岁的老人走街串巷,这个夏天总是光脚的孩子收获了好心人送给他的一个“圣诞树上趴着兔子”的玩具,和一辆掉了踏板的三轮童车。

  孩子们不在身边,女人们想念孩子。她们每天下午在海边等渔船靠岸,穿胶靴、戴手套分拣鱼虾,干完了这班船的活,就等下班船来。有时候她们在海边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等待的过程中就想念孩子,给孩子打电话,孩子说:“妈,别打了,越打越想,又见不着,还费钱!”

  而老人们其实并不那么了解孩子们的心:16岁的孙女知道爱美了,她不再满足奶奶捡回来的洗发水,她宁肯不吃早饭,剩下钱,去买一种叫“姗姗娜”牌子的洗发水。上8年级的孙子话很少,可他会偷偷在英语课本的封面上,给漂亮的姑娘描黑,画上一副眼镜。

  不识字的老人也不知道孩子们对一个安定的家的渴望:贴在墙上的课程表,被孩子们写满了“Don't give up!FAMILY !(不要放弃!家!)”孩子们还在窗玻璃上、墙上用彩笔写着:“神的家真可爱!”旁边画个笑脸。

  “30多口人不回家,是心理作用”

  近10年里,有的孩子出生,有的老人死去,“30多口人”的数字在变化。

  可有一点没有变:这个数字里不包括王保洋的大伯。在这个家族人眼里,他是“异数”,有人甚至用了“势不两立”这个词。因为,只有他目前还住在村里。

  大奶奶死后,大爷爷再没进过家门,而这个儿子也从没去看过父亲。但大爷爷理解儿子:儿子住在村里,跟家族人联系“不方便”。

  事发当天,大伯在外地煤矿干活。他常年不在家,与村里人并没有什么矛盾。他的家就在死者家的后面,据说如今这个中年人“很少轻易出门”。但他希望亲人们能回来,因为“要饭的都有个家呐”!

  不过正是这一活“案例”,佐证着村委会主任王新安的说法:“这30多口人不回家,是心理作用!”

  他举例说,前不久收麦子,收割机一路开过去,割了死者家的地,再割王保洋大伯家的地。没有人跟他过不去!他认为,被死者家属骂几句很正常,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毕竟“杀人又不是杀鸡”。他说村里治安良好,“自家开的超市,冰柜晚上从不搬进屋”。他相信,“现在社会和谐了,他们回来不会出现大冲突!”

  6月11日这天,村委会主任的这种态度,让前来调解此事的周口监狱的干警和律师精神为之一振:这事儿有戏!然而当他们一进死者家的院子,发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死者的一双儿女趴在堂屋的麦垛上哭个不停,死者干瘦的老母亲搂着他们,哭得几乎昏厥。老母亲哽咽着说,儿子当组长没几天,就死在正月初一。正月二十五,孙女出生了,她妈妈给她取名“雪珂”,意思是“大雪天生下来就没爸爸,太可怜”。

  男孩从抽屉里拿出他父亲生前的照片一一给干警看。两个孩子一直靠着墙哭个不停。干警们向那位母亲介绍那30多口人流浪的情况。但她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嘴唇不停地打颤,用了很大的力气吐出一句:“捡破烂也发财哩!”

  看着老人情绪几近失控,调解不得不中止。干警一出院子,老人便横卧在堂屋门口的泥巴地上,不停地喘气、流泪。

  调解者又走进死者的哥哥家,情形同样不乐观。他面目清秀的老婆头上裹着蓝条毛巾,蹲在门口。摘下毛巾抹泪时,露出白花花的光头——她得了乳腺癌,化疗了好几次。这个中年汉子听了干警的来意,半天没吭声。

  他说自己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刺了好多刀,自己不能上前去救,吓跑了,心里愧疚了近10年。“俺一辈子也忘不掉俺弟那个死法!俺对不起俺弟!”

  他和家人相信,那场风波给他们一家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据说当年在法庭上,死者的姐姐认为判决的赔偿太少,大闹法庭,被关了一天,回家后一直精神恍惚,几年后上吊自杀。而死者的父亲背着馒头跑了好几次法院,终于从法院拿到转交过来的6000元,老人一路走一路哭,那么多年他“心里一直不干净”,最后得冠心病死了。

  “俺家拿三条命换他家一条命,冤不冤?俺也活够了,随时准备好拿俺这第四条命,换他家的命!”他边哭边喊。

  他的妻子一直拿头上的毛巾抹眼泪,听说对方几个老人靠捡垃圾度日,她说出了与婆婆同样的话:“捡垃圾也能发财!”“他们家都在外头打工赚钱,俺们家一条命接一条命地送!他们回来了,俺婆婆就活不成,俺婆婆不能见他们那边的人!”女人的哭声,终止了这次原本试图和解的努力。

  事实上,这已是第二次调解。去年,关押王保洋堂弟的豫东监狱,也曾与当地的派出所、乡政府、村委会一起前来调解,同样以失败告终。

  有人分析说,“杀人者不能偿命”,以及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只是让王保洋及其父亲赔偿29805元、让王保洋堂弟赔偿15000元的判决,令死者家人无法释怀。

  “老人在死前,必须回家!”

  再有一年多,王保洋就将出狱,而双方的僵持看起来还将继续下去。在豫东监狱教育科副科长余红军看来,30多口人不能回家,当地政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过度同情受害人,执法手段软,政府职能发生错位甚至不作为。

  王保洋已经设计好了回家的路:出狱后,如果30多口人仍然不能回家,他会去找各级政府协调;如果仍不能解决,他会起诉对方;一旦无果,他将启动策划了好几年的“复仇计划”。

  但那是最后一条路。

  无论如何,回家的愿望如今变得比以往更加迫切,因为老人们也许“等不及”了。

  6月10日这天,王保洋的三个爷爷终于坐在了一起。这是弟兄三个近10年来的首次相聚。他们很清楚,也许这就是最后的团聚。

  84岁的大爷爷,脚已经肿得穿不上任何一双大号布鞋,他已经为自己备好了戴着簇新的黑绒帽子、微笑着的遗照。拄着木棍的三爷爷,得了糖尿病,他抱怨,自己“快不行了”。他们相聚,不是因为“很想念对方”,而是因为“北京来了记者,问题有解决的一线希望”。

  大爷爷牙齿全部掉光了,用含混不清的语调,道出了他“清晰”的愿望:死前回家,今年秋天能在地里种上麦子。

  这个愿望,他说了3遍。

  “老人在死前,必须回家!”王保洋说。

  没有人知道回家的路还有多长,但不少人担心,如果寻求不到一条和解之路,一个新的“火药桶”也许会在不久之后被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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