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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涉嫌抓车创收致无辜者摔死续:未被立案侦查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7月16日12:22  南方周末
民警涉嫌抓车创收致无辜者摔死续:未被立案侦查
案发现场南峰国际皮料市场 本报资料图片

  32岁的装修工、新郎李元中,在蜜月最后一天,死于脚手架下。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飞来横祸,仿佛一幕精心编排的电影镜头组合:警察追车,车夫逃跑,保安下班,情急起脚,车撞脚手架,无辜者猝然坠地。疑问是显见的,一辆普通单车为何如此疯狂逃窜?警察又为何如此紧追不舍?更大的疑问还在延续,死者已矣,谁来负责?死者73岁父亲至今追问未果,最后归于一声悲叹,“难道罪魁是200元钱?”

  一辆疯狂单车引发的貌似意外的命案,打破了某种既定的生态,改变了厚街人力车夫们的现实境遇,从此单车不疯狂。

  2009年4月23日早上,蜜月的最后一天,新郎李元中上班了,新娘记得他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收工后陪你去买一双好看的凉鞋。”

  16岁离开湖南老家的李元中,在东莞打工16年,终于攒够钱娶上了老婆,上个月23日刚领了结婚证,他变了。在旁人眼里沉默的他跟新娘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时常哼着情歌。

  中午11点50分,距离收工吃饭10分钟。南峰国际皮料市场内,B217档口,装修工李元中站稳在3米多高的脚手架上,伸手钉一根招牌的木条。

  南峰国际皮料市场受厚街河田派出所管辖,所里的警察们一直不轻松。广东东莞市厚街是远近闻名的港资企业聚集地,四方的低收入打工者云集而来,难免龃龉摩擦不断,治安一直是个难题。

  最近一两年,自行车载客成了警察眼中的“顽疾”。2007年,东莞全面禁摩之后,自行车成了摩托手们的替代谋生工具,闪烁的霓虹灯下总是藏着一批好似鲁迅笔下五四时期的“人力车夫”们。

  半空中的李元中干活所在的市场,五六十米开外就是厚街医院,那里是“人力车夫”们的聚集地。最近半年,这规模越来越大,因为受经济危机影响,一些从倒闭工厂分流出来的工人们,也转行做了此类营生。

  与九十年前《一件小事》中那位性格淳朴的车夫在工作中面临“老女人跌倒”的不测风险一样,凭借“脚力”前行的“现代人力车夫们”亦是风险四伏。

  还是中午11点50分,厚街医院门口摆摊的刘嫂看见上了年纪的龚警察从医院警务室跑出来,虎虎生风。

  正欲拉客的周强(化名),看见龚夺路而逃,龚灵敏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被周强用力挣脱,龚边追边喊:“抓住他,抓住他!”

  今年3月起,河田派出所实行“200元新政”。只要被抓住,人力车夫就要面临罚款200元或者扣留车辆的处罚。200元对车夫们来说是笔巨款,这甚至超出一家人租住房子的月租金。

  车夫们发现,管厚街医院片区的河田派出所龚警察来得越来越勤,上午下午都来抓,“罚款不开票,扣车不开扣押单”,车夫刘飞翔就被龚警察抓过一次,被便衣抓过3次,扣了车,都没能拿回来。

  周强骑单车火速穿过马路,冲进皮料市场,靠近B213档的店老板看见龚警察继续追过来,边追边大喊:“抓住他,抓住他!”

  无人知晓周强逃窜的确切心情,一起等客的刘飞翔猜测他当时焦虑万分,周强此前告诉他最近流年不利,先是有一辆单车载客被治安警察扣住了,领不出来,他只好去买了一辆新车。骑着这辆新车,有天晚上11点又被3个客人抢劫了,手机、钱都被抢了,新车也被掳走了。他这回不敢买新车,买了辆二手车。

  包工头奉建合事后第一时间从监控录像中清楚了追车的惊险一幕。他甚至能细致入微地描摹出追车者的神态:

  “后面跟着一个警察在追,右手张开,边挥边喊,嘴巴张开,视频中听不清楚喊什么。”奉建合说。

  B213档近了,这辆有如脱缰野马的疯狂单车,速度不减一分。脚手架下的李元中哥哥,远远听到了警察的喊声,还特意循声望去。李元中还提醒他,快收工了。

  旁观者奉建合在监控录像中观察到了意想不到的后续:此时,B213档口处,3个保安正打算交班,意兴阑珊,闻声准备全力截住单车,单车是直走,一个保安情急之下,抬脚朝自行车猛力踹了一脚。

  疯狂的单车,失去了平衡,改变了方向,中了邪似的冲向李元中站立的脚手架。

  车夫周强瞬间失控,连人带车压向脚手架,脚手架向前移了1米左右。

  李益中,李元中的哥哥突然听到很响的“叭”的一声,有人掉了下来。

  他站在脚手架另一侧下方,正准备递工具给上面的弟弟,注意力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喊声方向收回,转眼一看,是弟弟!头正面先着地,倒在血泊中。

  李益中触电般奔过去抱起弟弟,“救人!救人!”

  “当时警察就在离我们一米多处,他穿过我们,继续跑进隔壁档口抓人,把周强按住在脚手架边。”李益中说。

  倒地之后的车夫周强当时脚在抖,拳头攥紧,喃喃自语:“菩萨保佑,那个人别死。”

  但新郎李元中送到医院后,还是不治身亡。好日子在蜜月最后一天戛然而止了。失踪的车夫

  肇事的单车,终于从疯狂回复平静,歪斜在脚手架边上。有人将气发泄在它的身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龚警察用绳子将那个人反手绑在脚手架上。”油漆工王魁和王绪法下班时,路过B217档口,正好撞见此举,一个小时的午饭回来,“那个人还被绑着”。

  监控录像记录下车夫周强被绑的一个多小时。龚警察叫来了更多警察,几十人围观。警察询问周强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说“没有”,惊魂未定。

  车夫刘飞翔跟他算是“脸熟”,但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听他说过“爸爸去世了,妈妈还在安徽老家,农村,很穷”。

  在刘飞翔眼里,“周强很老实,平常说话就有点结巴”。说得最多的是一个在饭店做服务员的女孩子,“他暗恋她”。

  围观人群里人声鼎沸,刘飞翔同情地望着朋友周强,对方“低着头,不敢抬眼,一句话不说,似乎吓呆了”。刘飞翔旋即联想到自己被龚警察追的一次,“慌不择路,从一辆小货车身擦过,差点撞得人仰车翻,左手无名指、中指、小指被擦伤,留下醒目的伤疤”。

  更让刘飞翔们郁闷的是,不知从何时起,医院里的4个保安嫌工资低,也买了个单车,拉起客来。保安们还享受到了特别待遇,“他们的车可以停在医院里面等客,随意进出”。可是,“龚警察不抓他们的车!凭啥?”

  一个多小时的“示众”之后,周强和那辆肇事单车一同被警车带到派出所。下午4点左右,装修工黄金柱看见一辆警车又驶入皮料市场,在事发档口对面停下,从车上带下一人,“那人就是周强,戴了脚镣、手铐,吓得哆嗦不止,由一个警察扶着站到脚手架下拍照,换了几个角度,拍完就被带走了。”

  重返事发地的周强,还是一句话没说——“懵了”。

  “人我们已经抓了。”事发3天后负责此事的植警官对前来交涉的死者李元中家属说。王用来是李元中家属从老家请来做法律援助的代理人,身份有点特殊,是湖南省汉寿县司法局副局长,他追问道:“他犯什么罪?”植警官以不能透露案情为由拒绝回答。

  王用来在基层司法系统工作20年,熟悉公检法,他觉得,骑单车的周强是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受害者。

  王用来要求面见周强了解真相,又遭拒绝。至今,除了警方,无人知道此人真实名字,“周强”是当地媒体报道时使用的化名。按照法律规定,家属有权知道涉案人姓名。

  之后家属得知,关押三十天后,周强重获自由,他们费尽周折想把周强找出来问个究竟,周强却神秘地在车夫圈里“失踪”了。在他从前经常出没的厚街医院门口,没有人再见过他和他的单车。

  “周强是案发现场第一参与者和见证人,”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教授说,“如此关键的信息,公安机关若不向家属公开,则本案棘手。”“我们沾了李元中的光”

  两个多月过去了,装修工李元中的尸体依然冰冷地躺在东莞牛山一个殡仪馆内。

  究竟谁该为李元中之死负责,成了一个暂时无解的悬念。

  李元中是四川包工头请来干室内临时简易装修活的,“一般这小活只用人字梯,脚手架不多见,要说安全帽和安全带,法律对这活都没要求”,包工头在负担了9000元医疗费后说,“我已尽到了责任”。

  事发后,家属多次找厚街公安分局讨说法,他们坚持认为,“公安和管理保安的市场方都有责任!”“保安协助警察是天经地义。”南峰国际皮料城的物管部门负责人李先生说,“如果当时我们不截住,岂不是又得指责保安不作为?”家属曾让警方告知当事保安名字,遭拒绝,“听说当事保安仍照常上班”。“警察在闹市区不能追车!”王用来和家属将矛头直指龚警察“越权截查”,“周强当时没载人,即使非法营运,那也该是交警和城管的管理范畴。”

  厚街公安分局处理此事的王姓主任将“警察追单车”视为正当执法,理由是“有骑车人逃跑途中刮花了一辆银白色吉利牌小轿车”。

  王用来曾当面要求警方出具警方抓单车载客“正当执法”的规定,对方语塞。

  交涉未果后,代理人王用来开始独立调查,5月2日,他有了重大发现,其实,刮花银白色吉利牌小轿车的车夫并非周强,而是龚警察追逐周强之前的另一个追逐对象贵州人杨西成。

  杨西成事后在给死者家属的证词中承认:“11点左右,我用一辆28寸自行车拉客,在等客过程中,看到龚警察又在医院门口抓车,我掉头就跑,不小心撞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银白色吉利牌小轿车尾部。当时没跑掉,就被姓龚的警察抓住了,他叫我到医院警务室去写保证书,这时又有一辆自行车停在医院门口,龚警察跑出去抓那辆车。那辆车跑了,听说跑到皮料市场里头,撞死人了。”

  杨西成还说,警方曾托人找他写份证词,具体内容没说,“说只要作了证,以后再也不抓你的单车了”。杨西成没去,他把单车卖了,换了一个工作,“我压力很大”。“李元中案”在死者家属的抗争下,引起了北京法学界关注。6月,北京大学法学院姜明安教授、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杨立新教授等五位法学专家联名出具《关于东莞警察龚某抓车致李元中死亡案件意见书》。“龚在该案中以警察身份从事抓车行为系非法职务行为,……管理自行车载人事项属交通警察职责范围,未严格实行罚款决定与罚款收缴分离制度,致使警察和派出所由于利益驱动有创收积极性,执法监督存在漏洞,应由其所在公安机关负责。”

  5月16日,死者李元中家属向广东省人民检察院提出追究当事警察刑事责任并附带民事赔偿请求;同时将警察涉嫌非法创收举报控告材料寄给了广东省公安厅执法违纪举报中心。

  事发两月余,家属仍未拿到一分赔偿,陷入极度焦虑,而当事警察也未被立案侦查,惟一的变化是事发一个月后,厚街医院门口警察很少抓车了。

  7月初的一个平常上午,两边各三辆新单车分别停在医院门口,刘飞翔头顶遮阳帽,着红色T恤,手握车把,单车后座换上了簇新的凉席。

  有段日子没见的龚警察双手反剪在腰后,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过来,经过刘飞翔身边时不闻不问,刘飞翔踩着单车的脚一动不动,大着胆子气定神闲。“我们沾了李元中的光,他死得冤。”刘飞翔说。

  (本文涉及部分证人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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