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今人诗作集释

　　读诗还是要从诗本身找感觉，如因解诗难，先看笺注，再按其思路读诗，则索然无味矣，注解一多，更会看花眼

　　文 | 刘绪源

　　寒宅颇有几种集注集释的旧书，如《庄子集释》《庄子集解》《荀子集解》《诗品集注》，乃至《聊斋志异》的“会校会注会评本”，但说到底，都是古书新印，或今人的辑校古人的评注，真正今人自创的“集释”则几乎没有。当然，严格地说也有一种，那就是侯井天先生自费印行的《聂绀弩旧体诗全编》。这是侯注集评本，注得很细，编得也精，精装印制，放在书橱里十分壮观，是我的爱读书之一。现在，此书经修订后，由山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这是很令人感奋的事。

　　该书体现了一种郑重到虔诚的文化态度。本来在古书的四个门类中，集解更多地用在经书上，慢慢才扩展到诸子，可见这不是平常的编辑方式，只对特别有研究价值的书才有意义。所以，当侯井天先生历时20多年，一句一句地搜寻合适的注解，一个一个地探寻聂(绀弩)诗中人物的踪迹，向海内外相关人士广泛求助求教，并把于报刊上的论评文字细加收集并一遍一遍整理，此中所表现的对聂诗的虔敬，决不是那些喜新厌旧的追星族所可同日而语的。

　　这也显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眼光。旧体诗本是中国文化的瑰宝，新时期以来重放异彩，这得力于两拨诗人的努力，即年少的与年老的，年少的诗人充满青春气息(女诗人靳心或可视作代表之一)，后因有网络的推动更显兴旺；年老的则以聂诗最具代表性，其特点是老辣滑稽，极世俗而极工稳，似俗而雅，过目难忘。这是几千年诗史未有之现象，由聂绀弩创其格，黄苗子、荒芜、杨宪益、邵燕祥等殿后，形成了一种文学风气。从这样的意义上看，趁友朋俱在时做一点聂诗的注释集评工作，确有文学史的眼光在。

　　当然，它更有资料的和欣赏的价值，尤其是前者。报刊文章稍纵即逝，随发随散，在通俗文化铺天盖地的今天，严肃的小众的诗评更易被湮没，作如此专题的收集和编辑，对爱诗者真是功德无量。将众家评说放在一起品味，也可以成为一场细嚼原诗的盛宴。但以我个人的经验，读诗还是要从诗本身找感觉，如因解诗难，先看笺注，再按其思路读诗，则索然无味矣，注解一多，更会看花眼。所以本书更宜作查阅、收藏和研究的参考，读诗时，似还应跳过集释去与聂公本人作灵魂的碰撞。

　　聂绀弩在《散宜生诗》的“第四草”后记中说：“我的某些诗诚然用了‘典故’，但最自喜的，是什么典故都没有用的那些联句”---这是一位大诗人的极感人的老实话，其感人程度与侯井天注诗的虔敬正相仿佛。不用典，也就是不必注的部分。聂公还举出了一长串例句，如：“高材见汝胆齐落，矮树逢人肩互摩。”“口中白字捎二三，头上黄毛辫一双。”“谁家旅店无开水，何处山林不野猪”等等。这是解读聂诗之妙的一把钥匙，特附记于此。■

　　《聂绀弩旧体诗全编注解集评》

　　侯井天 句解 详注 集评

　　山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