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狗仔队同谋

　　大众永不餍足的窥私欲，让他们最终成了无孔不入的偷拍王与隐私贩卖者

　　文︱本刊记者 罗屿  

　　50年前，有个叫塔齐奥・塞克齐亚洛里(Tazio Secchiaroli)的意大利摄影师，整日骑着他的Vespa摩托车游荡于威尼托大街，费尽心力地用相机偷拍下罗马名流贵族、大牌明星们的绯闻情事。他曾以达官贵人喜欢光顾的罗马著名茶座ViaVeneto为主要拍摄地点。在这里，成功拍得被逐埃及国王法鲁克推翻桌子的照片，并在同一天晚上，拍到已婚男演员和年轻女明星鬼混的照片，从而一举成名。

　　1960年，导演费里尼在电影《甜蜜生活》中，以塔齐奥为原型，塑造了一个疯狂追逐名人，靠卖照片维生的摄影记者——帕帕拉佐(Paparazzo)。帕帕拉佐，来自意大利语“帕帕拉奇” (Paparazzi)，本义是一种特大号的蚊子，喜欢围着人转，发出嗡嗡的声音，让人烦躁不已。

　　《甜蜜生活》上映后，“帕帕拉奇”便大名不朽，从此专指那些靠搜索名人隐私为生的人。这一角色经香港人演化后有了我们更为熟知的名字——狗仔队。

　　最近在英国，有一场名为“狗仔队起源”的展览。有人看后惊叹，原来狗仔队的先锋们，并非像我们所想，拍摄的尽是些名流们的丑态。相反，他们的很多照片记录下了被拍摄者，一个个不设防的美丽瞬间。

　　那真是个浪漫的年代

　　展览中的那些“美丽瞬间”，很多是属于法国性感女星碧姬・芭铎的。在狗仔先锋的眼里，芭铎是天赐的礼物，她可以随时随地为好照片提供大腿、屁股、胸部以及撅嘴挑逗的表情。那些照片中的芭铎，不同于好莱坞肖像工作室所打造出的形象——不食人间烟火、远离大众，她是动态的、活生生的。

　　芭铎有时，是知道镜头存在的。只是她丝毫不受影响，依然我行我素。展览中有张照片是她穿着迷你裙正要走进伦敦一家饭店，她在包里翻东西，边上的男人露骨地盯着她的双腿。其实，是芭铎的宣传专员事先放出消息，她会在1961年8月4日抵达罗马达文西国际机场，希望媒体能为她拍下雍容华贵的倩影。但芭铎没有故作忸怩、小心行事，这才让狗仔队有了机会，拍下她自然流露的性感。

　　“那真是一个无限浪漫的年代。”这句评语，出自狗仔先锋之一罗恩・盖拉。如果说塔齐奥是鼻祖，罗恩就该算是狗仔队的教父。他一手创造了“名人新闻摄影”的概念，甚至可以说没有罗恩，就没有现在美国蓬勃发展的八卦产业。

　　在罗恩看来，好狗仔是懂得如何发现美的。就像他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就是那些偷拍美国前总统夫人杰奎琳・肯迪尼的照片。“她走在街上，风把头发吹进她的眼睛，她转头，微笑着。”罗恩说，“那张照片就叫《蒙娜丽莎的微笑》。”

　　罗恩还记得，有个秋天的下午他在中央公园闲逛，突然看到杰奎琳，“像是草丛中的一粒钻石。”罗恩忙按下快门。还有一次为了拍到杰奎琳穿泳装的照片，罗恩假扮水手跟踪到希腊麦克诺斯岛。“另一名摄影师拍到了她没穿上衣的照片。但我不会公布那样的照片，我有自己的品位。”只可惜，罗恩的品位，并不让杰奎琳认可——1973年，法庭命令罗恩不得靠近杰奎琳及其子女25英尺范围内。

　　即便吃了官司，罗恩也认定，自己不同于今天咄咄逼人的狗仔风格。他的忠告是，要凭技能来掩人耳目。他有时戴假发、太阳镜和帽子，或者伪造证件。有一次为了拍摄影星多丽丝・戴日光浴的照片，他在她家里的灌木丛里挖了一个洞；有次她跟踪杰奎琳・肯迪尼进入一家中国餐厅，然后躲藏在衣帽架下面，把自己隐藏在了衣服中间。

　　技能超人的罗恩也并非屡战屡胜。1973年，他跟踪马龙・白兰度和迪克・卡维特到中国城，结果被白兰度打掉了5颗牙齿，至于白兰度则打坏了拳头，因感染住进医院。两人最后在法庭外和解。之后，罗恩再去拍摄白兰度时总是戴着一副特制的橄榄球头盔。

　　一切为了钱

　　2008年底，罗恩出版了一本照片集，记下了众多明星拒绝被拍照的瞬间：他们有的举起手臂遮挡面孔，有的推开照相机。每张照片背后一页，都用粗大的字体印着他们当时对罗恩说的话。其中，《爱情故事》男主角瑞安・奥尼尔惊慌失色，说：“是罗恩・盖拉。快跑！”

　　可见，罗恩虽然希望偷拍也能有种浪漫与美，但狗仔队的职业性质，注定他们与“美好”无缘。或许最初，他们只想把名人从云端拉下来，揭开他们光鲜灿烂的表象，以满足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但大众永不餍足的窥私欲，却让他们修炼成了无孔不入的偷拍王。他们的手段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捕捉第一手资料，他们可以不惧天寒地冻在房顶上趴一个通宵；可以花费巨资，在明星居室附近长期租房；可以请私人教练专门研习汽车跟踪术。

　　据说，有狗仔为了拍到影星伊丽莎白・泰勒到亚洲四国访问的照片，特意到一偏远地区扮作她唯一可以雇用的司机；有人为拍摄明星迈克尔・福克斯的婚礼，扮成一头骆驼，“混”到一群正在结婚地点附近吃草的驼队中去；还有人为了拍到美国大亨霍华德・休斯的仪容，乔装打扮溜进了停尸房。医院保安有所察觉时，他蒙上床单假扮死人。当保安掀起床单，一名全副武装的活生生的摄影师向他眨了眨眼睛。

　　狗仔们这些让人防不胜防、忍无可忍的拍摄方式，自然会惹祸上身。当年有个记者妄图拍到影星理查德・伯顿在饭店泳池游泳的照片，于是藏在泳池的水泵房里，当他不幸暴露后，保安把偷拍到的照片胶卷悉数毁掉，还把他暴打一顿。还有一次，一个记者在直升机上拍摄好莱坞明星西恩・潘和麦当娜结婚的场面，愤怒的主人拿出步枪向他扫射。

　　狗仔生涯如此危险，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人前仆后继，甘愿冒险？“当然是为了钱！”虽然罗恩・盖拉自己也是名人们回避躲闪的危险分子，但一有机会，他都要表达一下对后辈们“很看不惯”。或许在他看来，他还是有原则、有品位的。而不像现在有些狗仔，已经沦落至为了钱财，良知泯灭。

　　就曾有消息说，影星希斯・莱杰生前的吸毒片段，实为英国某狗仔队代理公司旗下一名记者及摄影师所设下的圈套，他们不但带希斯・莱杰到酒店房内，要求他来到已装上偷拍镜头的露台，更主动提供毒品，期间又向他发问诱导性问题。

　　还有消息说，戴安娜王妃去世时，一位狗仔号啕大哭，而哭泣的原因不是为戴妃离世感到难过，而是戴妃走了等于断掉了他的财路。据称，他偷拍戴安娜超过10年，将照片卖给杂志和报社，赚到了14辆跑车和3栋别墅。

　　被狗仔疯狂追逐，导致车祸而死的戴安娜并没唤醒狗仔们的良知，反倒是越来越多与王室有关的人被卷了进来。2007年1月9日是威廉王子女友凯特・米德尔25岁生日，她早上出门上班时，守候在寓所外的摄影记者就已经有20多人，电视台工作人员也有5名，其中许多人是在天不亮便已抵达守候的。

　　尽管有警员在场，狗仔队仍挡着凯特的汽车出入通道，不停对她拍照。一名女摄影记者的镜头距凯特的脸不足一尺，她只好掩面躲避。内行人一看就明白，这位女记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以此来激怒这位未来王妃，最好能让她发怒，捕捉其丑态，因为在狗仔们看来“拍到凯特指着镜头怒骂‘滚开’，比她沉着地在街上走的照片值钱得多。”

　　如今的狗仔队，已成为最赚钱的行业之一。据说好莱坞最大的狗仔公司——X17，最好的狗仔记者，年收入可轻松达到100万美元。X17旗下有50名左右专职狗仔，这些人拥有极其广泛的关系网：餐馆的服务生、精品服装店的售货员、宾馆的服务员、停车场的管理员、夜店俱乐部的门卫……他们出门时会随身携带大量现金，好随时支付给这些提供好“情报”的线人。他们还会将最便宜的相机送给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便看见明星之后拍下来。

　　一接到明星可能出没的消息，X17的摄影师就会立刻行动。他们不仅像教父罗恩一样用帽子、围巾、大衣，时刻将自己掩护好，还得牢记明星们的车牌和化名，甚至要学会使用各种交通工具，包括直升机。有时，他们还会不惜冒风险搞窃听。

　　人人都是同谋

　　就是因为有太多狗仔像X17一样，不断挑战名人的禁忌底线，于是有人希望用法律手段惩戒他们。美国红星施瓦辛格当上加州州长后，于2005年10月签署通过《反狗仔队法》，2006年生效。该法案对“以非法手段取得名人照片者”处以高额罚金，且雇主连带受罚。

　　2008年，美国洛杉矶市议员丹尼斯・扎因也呼吁立法抵制狗仔队，免得他们“像一群狼一样行动”。不过，这场持续3个多小时的听证会并没什么结果。最后是以洛杉矶警察局局长威廉・布拉顿发言结束，他说：“如果你留心的话，会发现自从“小甜甜”布兰妮开始正常穿衣服、富家女帕里斯・希尔顿不再刻意给别人添麻烦，狗仔队的事就少多了。与其限制狗仔队，不如请明星自律。”

　　这位警察局长的看法倒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名人自己，其实也是造成狗仔行业蓬勃发展的原因。不光是缺少自律，被人抓住把柄。有时，他们也会成为贩卖自己隐私的帮凶甚至策划者。狗仔教父罗恩就曾愤愤不平地说：“现在，许多明星选择走进镜头，成为摄影师的精明合作者。他们拍卖新生宝宝照片；他们操纵摄影师上演虚假的个人生活秀；他们为了得到关注而故意曝出丑闻。”这样看来，名人希望“星”光不散，公众想要窥视更多——每个人或许都是狗仔队的同谋，让他们叱咤风云50年。如今，风头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