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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服务行业被严格地划分为几个等级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1月29日11:41  南方人物周刊

  性服务行业被严格地划分为几个等级。最下一层的是桑拿女,按摩女。“一两百块一次都肯。”比她们高贵一点的,是酒店的“坐台女”。她们的价格是俗称的“二五八”——二百陪酒,五百做一次,八百一夜。然后,才是“妈咪”和“囡囡”这样的援交。她们的年龄优势和本地优势在这里被凸显得淋漓尽致。当然,塔尖还有“模特和五星级酒店里的那些女人”,她们更成熟,也更风情,更懂得如何取悦男人。价格自然也更贵。

  女孩们想过,最坏的可能就是,“老了以后去做二五八”。这个“老了”的年龄定义,是20岁。

  “囡囡”依依给阿朵发来短信,她17岁,已经堕了好几次胎,又一次怀上之后,她约阿朵去拍艺术照。“我觉得自己好脏,真的好脏。我完了。”她希冀用胶片来定格住自己易逝的青春,花儿一期一会,错过了,就再也不能重来。

  然而下一个星期,她缺钱用的时候,仍然会给阿朵发来短信,“你什么时候回去,帮我安排一下。”

  大约一年前,阿朵认识了细九。

  其时她刚刚与前一个男友分手,哥哥又欠下了新的一笔赌债,她觉得压力很大,上网找人发泄。QQ上在线的陌生人,有一个就是细九。

  她发了照片给细九,身材好,长得也不错,细九记得“这是我开始愿意和她聊天的最大理由”。她开始在漫漫长夜里给细九讲故事,故事的主角是阿朵自己,或者,应该说是阿朵想象出来的自己。

  这个阿朵,有和现实生活中的阿朵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性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这个阿朵,有一对事业有成的父母,住在有“三重门锁”的别墅里,成绩优异,在学校很受欢迎。只有一点相同,就是这个阿朵的父母也不怎么关心她,他们醉心于事业,给她“大把大把的钱”,却可以几个月不在家。

  阿朵凭借看电视剧的经验和自己的想象,编造出了这个乍一听合情合理、饱含细节却经不起推敲的故事。但她投入感情在这个故事上,给细九描述想象中的“自己的生活”到动情处,甚至会落下泪来。

  故事中的阿朵,和现实中的阿朵一样刚刚和男友分手。认识细九一周后,故事也断断续续讲到尾声,阿朵在QQ上给细九留言:“永别了,我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了。除了你。但我已经不想再活了。下辈子,我再爱你。”

  细九看到留言,吓了个半死,连夜给阿朵打电话。电话那头的阿朵正在酒吧,喝得烂醉,对着电话狂喊:我要自杀。又在短信里继续着自己狗血而浪漫的想象:割腕、流血、朋友发现被送到了医院……按掉每一个细九打来的电话。

  一年后,细九还记得那个晚上,“我急疯了,以为她真的要死了。我真的好崩溃呀,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他被电话里鲜明的哭腔和歇斯底里的叫声所挟持,觉得自己“疯狂地爱上了她”。

  细九第二天一早冲去找到了阿朵。冲动湮灭了理智,他和阿朵相处了3天,然后决定把阿朵接到广州。“给她一个家。”

  阿朵和他走了,没有告诉父母,因为“没有必要”。在广州,她还是向细九的亲戚朋友们继续讲述那个关于“富贵家庭,豪门生活”的梦幻故事。梦境和现实,被糅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边界。

  起初,“只是觉得不对,怎么她父母都不找她的啊。再不关心,女儿走了这么久还是要问问的吧。”细九和母亲一起想办法问出了阿朵父亲的电话,此时,阿朵已经在细九家住了两个月有余。

  故事总会被戳穿,阿朵根本不是什么“寂寞豪门千金女”。细九起初的柔情蜜意很快转化为了熊熊的愤怒烈火,继而又很快被他所看到的阿朵的生存现实所扑灭。

  这个善良的男孩觉得“我对她有责任,我不来救她谁来救”。一年后,他觉得自己当时有可能是把同情当成了爱。

  父母只对阿朵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别把肚子搞大了回来。另一句就是,别被抓进去。“我一向没什么人管的。”阿朵微笑着回忆,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到广州后,阿朵把手下的“囡囡”全部转给了表姐。她答应细九,再也不从事这一行。迎接阿朵的,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新世界。

  童话里的王子拯救了灰姑娘,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现实生活中,阿朵不是灰姑娘,细九也不是王子。

  细九大专毕业,喜欢看书、看电影,家里常年订阅《南方都市报》和《南方周末》。这些阿朵在来广州前都没听说过。他还特别喜欢地理。有一次,他随意问阿朵,“伦敦是哪里的首都?”阿朵想了很久,慢吞吞地答道,“巴黎……”细九颇觉得这个答案不可思议,一一讲解以后,他又试探性地问道,“全世界哪个国家最大?”阿朵哭丧着脸,想了很久,仍然是那个答案——巴黎。

  细九开始了漫长的改造阿朵的历程。他要求她看书,但阿朵说“看了就想睡觉”。他帮她找了一所中专,幼师专业,阿朵被迫重新回到学校。他又督促她学英语和钢琴。但他自己也不会说几句英语,钢琴更是从来没弹过。只能买回家一架电子琴,要求阿朵每天“练一练”。

  因为已经辍学两年,阿朵比新同学都要大两岁。她并不很喜欢这所学校,虽然在提起时,不无骄傲地大声说,“国家重点哦。”但又觉得自己很老,所以在学校的朋友并不太多。学校要求全日制住宿,她也不习惯宿舍的床,“硬硬的”。伙食让她想吐。”她更愿意住在细九的家里。

  开始,细九的妈妈挺喜欢阿朵。她漂亮,又很爱自己儿子。但妈妈很快发现,她除了会跳舞、会玩以外,“既不会做家务,又没什么常识。”

  细九的朋友带着好奇,观察这个突然闯入细九生活的女孩儿。他们慢慢发觉,她看起来“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还不错,身材很OK”。“要不然细九也不会和她一起啦。”对她最多的评价常常是,“很笨,很麻烦。”和阿朵的聊天进行得很费力。他们热衷的话题,电视剧、电影、一些政坛八卦、经济新闻和体育消息,阿朵全部都插不进话,她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有一次,细九的朋友们聚会。阿朵坐在他身边,朋友们叽叽喳喳地开始聊天,气氛高涨。半个小时后,细九听见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阿朵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细九从此不再带阿朵参加聚会和一切活动,“受不了朋友们的嘲笑。他们虽然不说,但眼神很明白。”即使带朋友回家,他也告诉阿朵,“最好呆在房间里面,不要出来。”

  阿朵愈发孤独。除了有时周末回家和细九一起出去逛逛街,极个别的时候,中专的朋友们会一起去唱次K。其他时候,离开了家乡、朋友、亲人的她变得贫穷、孤单、不被需要。背井离乡的寂寞感在吞噬着这个17岁的女孩。

  起初,她并没想过重操旧业。阿朵不觉得自己喜欢这份职业,但也觉得说不上讨厌。“习惯了。”但广州的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多彩多姿。一次,一个老客户打电话给她,“最近有没有新‘囡囡’啊?”她想,不如再干一次吧,当是做个顺水人情。

  依依是她在新学校认识的好友,也是外地人,常常在她面前喊穷。阿朵试探性地问她,有没有朋友愿意。帮忙介绍的话,可以给依依中介费。

  依依没有人介绍,索性自己下水,做了阿朵的“囡囡”。

  “我觉得我是在帮她。”阿朵说。“要不然她哪来钱。”依依也不否认这一点,“我们是好姐妹,好朋友。”最缺钱的时候,阿朵从早到晚一天给她安排了5个老板。一天就收入了3000多。“干一天,一个月的钱就都来了。”

  太过频繁的以“家里有事”为借口回家,终究还是有露出马脚的一天,细九从她的电话和短信里发现了她还在做“妈咪”。怒不可遏之下,他提出分手。

  阿朵不依。他坚持,她仍然不依。闹自杀,讨好细九的妈妈,去找细九的每一个朋友,陈述自己对细九的爱。两人都被折磨得精疲力尽。

  夏天,细九最后一次向她提出分手。阿朵嘴上答应,却仍然在每一个周末回到细九家住,和细九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每个女孩儿都是个值得被放在手心上疼爱的公主,都是一朵娇艳的鲜花,都是一个天使。阿朵的朋友这样劝告她,不要再继续缠着细九,“不值得”。细九的朋友解读的版本却是,“她是个骗子、没文化、跌落凡间的魔鬼。”

  就在两人纠缠得接近精疲力竭的当口,阿朵查出——自己怀孕了。

  生活就是这么戏剧化,像一出永不落幕的电视剧,还是80年代流行的苦情戏,缠绵悱恻,迂回曲折。细九的妈妈替六神无主的儿子做出了决定,打掉孩子,好好照顾流产后的阿朵。17岁的阿朵有过“留下这个孩子”的冲动,但唯一知情的表哥和细九的母亲都坚持,这个孩子不能留。

  在流产后阿朵缠绵病榻的10天中,细九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要继续陪着阿朵,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守护她多久。不是出于爱,也很难说是出于单纯的责任。细九如此回忆,在医生推阿朵进病房做流产手术的时候,他握着阿朵冰凉的手,觉得眼前这个17岁的女孩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需要他。“我不照顾她,谁来?”

  细九自己年幼丧父,在他成长的记忆中,得到的爱总是残缺的。而阿朵的人生似乎比他更加残缺。他不否认自己也许是被“道德和一种想要做骑士的英雄主义感绑架”。但“绑架就绑架,随它去吧。”

  他也开始默认阿朵继续做“妈咪”的行为,这能让阿朵觉得快乐,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而且,这也能带来收入。一般每个月,阿朵会回一次家。其他时候,她则用电话来联系生意。或者转告人在当地的表姐,由她来安排见面,待客。

  趁细九不在,阿朵偷偷说,“他也找过依依,让依依陪陪他。”她伸出5根手指撇嘴,“5次呢!有5次!找我表姐或者是依依。”

  但,这没什么好介意的。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阿朵看着细九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与崇拜。“他好不一样的,会念很多书。”

  她仍然想要进入细九的世界,不仅仅是孤独地缩在卧室,她更希望能成为细九客厅的女主角。细九喜欢听音乐,她也学着下载了一大堆。然后告诉细九,她喜欢哪几首。

  “她选的都是烂歌,口水歌。”细九私下说。“我不可能和她结婚的。怎么可能呢?怎么能过一辈子呢?迟早还是要分手的。”朋友们也都在劝细九,赶快分手,早断早了。

  阿朵不舒服,父亲和哥哥来看她。细九和阿朵大吵了一架,“这就好像是双方父母见面,她怎么就不明白呢。”细九惆怅地问,但他也没指望答案,更多地只是想发泄。

  哥哥下了火车,要坐地铁去细九家。“这是什么”,他问细九。“竟然能挖得这么深啊。速度这么快。”细九很尴尬,阿朵转过脸去,不看哥哥,也不看细九。

  细九的妈妈请哥哥吃饭,为表客气,把菜单递给哥哥,“你先点。”阿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哥哥则一脸疑惑地看着菜单。半晌,又艰难地把菜单递回给细九。“还是你们点吧。”

  “他认不了多少字的!你是不是存心让他难堪!”阿朵回家冲着细九大发脾气。细九也很委屈,“我又不知道。”

  “我不可能和他结婚的。”阿朵这样说。“我还没想过结婚耶。但是,我的新郎不会是他。”问她理由,她只是执拗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的。”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没有他我怎么办呢?”

  细九生病了,躺在床上。阿朵细心地帮他盖好被子,端来水和药片,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头。“像不像小狗狗的头毛?”她笑得欢快。

  明年7月,阿朵就要从中专毕业。她还没想好要回家还是继续留在广州,或者应该说是细九还没想好。现在,两人都用上学这个借口来延续着这段关系。

  “不知道。到时再说吧。”她如此回答。眼睛偷偷瞄着细九,希冀从他的脸色揣度他的意见。细九则默默地转过身去,空留给她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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