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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奶粉患结石幼儿的人生:家庭为治病负债累累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4月07日09:55  中国青年报
喝奶粉患结石幼儿的人生:家庭为治病负债累累
周梦涵

喝奶粉患结石幼儿的人生:家庭为治病负债累累
周进与刘欢

  【冰点特稿】:被结石撑破的人生

  作者:周凯莉 摄影:杨抒怀

  小小的快照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还沾上了指印。照片把周进一家曾经的欢乐和希望全记录下来了:穿着红色情侣衫的年轻夫妇面带微笑,整整100天大的女儿瞪着黑亮的大眼睛,使劲伸开藕节似的手脚。照片曝光过度,女孩儿肉嘟嘟的脸上像镀了层明亮的阳光,透出健康的润红色。

  翻到这里,周进停了很久,并且咧嘴笑起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令人满意的下午。那时候,小两口活得浑身是劲儿。但眼下,这个疲惫不堪的父亲,只能在照片里一遍一遍温习这一幕。2008年,女儿周梦涵因为食用三鹿奶粉而被诊断为“结石宝宝”,这个普通家庭便陷入噩梦。

  这是被三聚氰胺影响的上万个中国家庭中普通的一个。一年半过去了,当三鹿奶粉早已在超市的货柜中消失时,他们一家仍然在为早日走出它的阴影而挣扎。单从周进的愁容来看,这个日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到来。

  好日子

  从拍这张照片的时间往前推,周进一家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在湖南省道县的一个小村庄,周进的父母住着村里最新的房子,连砖缝里的水泥都显得比别人家新,猪圈的栅栏也是刚扎好的。

  至少每3天左右,周进的父亲都要套上中山装,骑上自行车,到3里之外的集市打一些老酒,买点猪肉。偶尔,周进的母亲会跟上他,去乡里的邮电所取汇款。这些钱,是在外打工的周进3兄妹寄回来的。

  周进的婚礼是在村里最大的谷场上办的,“几乎全村人都来了”。他和妻子刘欢是在网络聊天室里认识的,谈了3个月的网恋以后,这个河北女孩从浙江义乌的工厂辞职,带着一只小包就到了周进所在的广州。

  到2007年5月25日,离拍照的时间还有3个月的时候,周梦涵出生,这个家庭的好日子似乎到了顶点。生这个孩子的时候费了点周折,因为先兆性流产,刘欢坚持服用保胎药,加上注射针剂,在4个小时的剖腹产后,才生下了这个7斤半的女婴。尽管如此,刘欢在碎花襁褓里看到女儿时,她有圆圆的眼睛,粉红色的皮肤,“一次能吃好多奶,特别健康”。周进则兴奋地用手机拍下女儿的模样,逢人就炫耀:“多壮实,我女儿!”

  那时候,一切都是鲜艳的。刘欢给女儿缝了枕头,用的是红艳艳的颜色,里面是晒得蓬松的新鲜棉花。爷爷奶奶则给她准备了鲜粉的针织衫、碧绿的短裤和嫩黄的小外套。除此之外,这家人盘算着,过完年就把平房加盖成小洋楼,再把那台21口寸的彩色电视机换成25口寸的。到时,他们打算给周梦涵布置一个“和城里小孩一样”的婴儿房。

  在拍完这张照片以后,好日子又顺着往下走了几个月。初中没毕业的周进希望女儿未来接受“最好的教育”。他和妻子丢下4个月的女儿到浙江义乌打工。他们租着一室一厅的房子,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月租800元,对当时的周进来说,“并不算太贵”。

  周进的薪水一度达到每月4577元,相当于一线城市的白领水平。他在一家外贸公司,“鼓足吃奶的劲儿”为这个家庭打拼。刘欢是一家洋酒公司的推销员,每月赚上两三千元。周进还投资了一小笔钱,在浙江开过一个不足100平方米的洗浴中心。尽管赔了钱,但这对夫妇依然觉得“满足死了”。

  当时,周进23岁,刘欢22岁。他们喜欢去录像厅看电影,觉得必胜客的比萨“味道还不错”。

  每个月,周进夫妇都会乘火车回湖南老家看望女儿。除了1500元的生活费之外,三鹿奶粉是周进最喜欢给女儿带的礼物,一个月总要买上几箱,一箱20袋,每袋38元。在农村,三鹿奶粉是名牌,只有一些富裕的家庭才负担得起,但负责照顾周梦涵的奶奶每次都要“毫不吝啬”地倒上满满一碗,用热水捣成糊,再由爷爷小心地吹凉。他们信奉“越稠越好”的原则,“孩子吃得饱,营养也好”。周梦涵渐渐迷上了三鹿奶粉的味道,一换成其他品牌的奶粉,她碰都不碰。

  发现结石

  4月2日,周进夫妇对着这张照片,把当年的好日子重新盘算了一遍又一遍。“你猜,我们盘算什么来着?”周进笑着问,原本无神的眼睛泛着光。

  “我们想买房!那会儿有几万块存款!”刘欢兴奋地接过话头。当时,她忙着上网,查找合适的楼盘,决心3年内存够10万元钱首付,而周进则不时调皮地打岔说:“别忙,还有别的用处呢。”

  不曾想,“别的用处”很快就来了,一点征兆也没有。2008年3月起,大人们发现,不满10个月的周梦涵,尿液有时候变成暗红色,“就像鸡冠那种颜色”。小女孩儿开始整夜大哭,就算喂再多三鹿奶粉也哄不好。

  等到周进把带血的尿液和奶粉里的三聚氰胺联系起来,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新闻里成天报道着“结石宝宝”,他带着孩子到湖南当地一家医院做三鹿奶粉相关检查时,医生都吓了一跳。

  切片显示,周梦涵的左肾发现大粒结石,有1.6厘米×1.2厘米那么大。戴眼镜医生向不知所措的周进打了个通俗的比方:“就像一粒开心果那么大!”而小芒果形状的右肾上,布满了零散的小粒结石,密密麻麻的。

  “几百个孩子,就你家的最严重!”医生惊呼。他拒绝给不到一岁半的周梦涵做手术,因为“太危险了”,只是吩咐家长让她“多喝水,多排尿”。

  在一只硕大的白色塑料袋里,周进保存着从那时候开始女儿所有的检查资料,包括厚厚的一摞报告单,以及红、绿、蓝颜色各异的病历卡。在一年多时间里,他抱着女儿辗转厦门、义乌、保定、北京、广州、佛山、东莞和深圳的许多大医院。

  文化程度不高的他,如今说起尿检、肾照影、B超、尿培养这些略显晦涩的医学名词来非常熟练。在厦门时,医生依然建议“最好不要做手术”,并且认为给成人治病用的冲击波,不能用来打碎周梦涵体内的大结石。刘欢偷偷地恳求医生开了一种成人服用的碎石药,白颜色、大个儿、圆圆的。她把药丸分成两半,捣成糊,周进按住周梦涵的手脚,奶奶掰开她的嘴,每次塞半粒。

  求医的旅途疲惫又漫长,生活则开始呈现山穷水尽的面目。为了女儿的治疗,周进夫妇辞去了浙江的工作,四处奔走。那时,每天的检查费,少则几百元,多则上千元,加上交通、餐饮和其他费用,很快,一家人的积蓄所剩无几。

  一台价值3999元的诺基亚手机,周进用了不到3个月,一度成为他“体面”生活的留下的仅存痕迹。不过,2009年的一天,在北京儿童医院门口,周进默默地删了所有短信,把它卖给了一个穿皮衣的中年男人,卖了1500元。当时,周梦涵尿液里的红细胞超过正常水平上千倍。

  住院费要5万元。刘欢的母亲贱卖掉再过10天就要下崽儿的母猪,找亲戚凑了两万元,连夜从河北农村赶到北京。

  大半年后,一个广东的记者目睹了周梦涵“结石消失”的戏剧性一幕。当时,周进夫妇已经带着女儿从北京回到了广州。2009年9月17日,周梦涵在广州市儿童医院做例行检查。她依然尿血,但尿液颜色稍微正常了一些。

  检查过程中,刘欢早已学会“淡定”。她在B超室外透过玻璃门,看着周进按住周梦涵乱动的手脚,护士在女儿胖胖的肚皮上搽上深褐色的药膏,用一个长形的仪器画来画去。她轻轻地笑了,觉得“这一切很可爱”。这个年轻妈妈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至少孩子还活着”。

  周进大概是太紧张了,检查结果是“双肾未见异常”,他却有些焦虑。在诊断室里,他居然抓住主治医生的手,因为这个结果而大声地争执起来。

  “孩子的结石没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医生大声反问他。

  “不要忽悠我!”周进蹲下身子,抱住头,痛哭起来。

  贫困

  4月3日一大早,周进和妻子刘欢一起,从他们现在打工的广东省佛山市赶到深圳市,带女儿小梦涵进行例行检查。这段旅途长达3个半小时,横跨小半个珠三角。

  一年多的时间里,周进做过水管工、销售员、KTV服务员,如今他是佛山城郊一家五金厂的冲床工,刘欢在一个小型商场做服装销售员。他们住在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出租屋里,硬板床是临时拼起来的,铺着白色的碎花被单,墙上贴着发黄的明星海报,卷起许多角。夫妇俩的薪水加起来不到2500元,“刚好够孩子做一次身体检查”。

  周进的父母也离开老家,来到深圳打工。父亲在外头“给孙女儿赚医药费”,母亲则在租来的房子里照看生病的孙女。为了省下往返佛山与深圳的200元车费,周进夫妇不时压下看望女儿的念头。在那本贴满明星照片的简易台历上,周进用红笔给自己规定了严格的探望时间。

  除了2008年9月“三鹿奶粉”患儿的排查费用,以及一包免费药品外,周梦涵所有的医药费都是周进一家自己筹出来的。他户口所在的湖南当地卫生局,曾允诺报销2000元的检查费,但是周进并没回去,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钱去买火车票。

  至于生产三鹿奶粉的那家公司,在女儿身体内的结石还没完全碎掉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地宣布破产了。

  将近4万元的高利贷,加上每个月的房租、水电费,让周进觉得喘不过气来。以前的同事都过得比他好,他担心自己负债累累,“会给朋友带去麻烦”,因此,朋友组织饭局、K歌,为了节省份子钱,他再也不去了。他必须努力存上3个月的钱,才能支付一次为女儿例行检查的花销。最近,他决定戒烟,尽管原本单价17元钱的利群早已用5元钱一包的白沙烟代替,“找不到更便宜的烟了”。戒烟还因为周梦涵口齿不清地对他说过一句话:“爸爸抽烟,不好。”

  在长途汽车站里,三轮车、人力车来来往往,一些农民打扮的旅客拖着蛇皮袋,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和这些人一样,周进始终带着湖南口音。在异乡,他不断安慰自己,“为了女儿,要好好活下去”。

  这种信念,很大程度上来自一些热心人的好心帮助。在走投无路时,周进曾在一个记者的帮助下,在天涯、网易等论坛发表过一封求助信。信里,他详细叙述了女儿因食用三鹿奶粉导致重度肾结石的经过。并且,他还出示了医院开具的“奶粉检查”证明,和各类检验单、住院花费明细等。

  许多人给他捐了款。这些钱来自职业不同、经历迥异的陌生人,有中学生、设计师、公司白领,还有海外的华裔工程师,更多的则是“结石宝宝”的家长。总额不足1.5万元的捐款里,最少的一笔只有10.90元,他猜测“可能是一个学生省下的早饭钱”;多的有2200元,来自广州市的一个城市规划设计师。最大的一笔是500美元的汇款,更是让周进唏嘘不已,他觉得是“跨越了一个太平洋的善心”。

  除了请求捐款,周进还希望知道“毒奶粉到底能对孩子的肾脏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不断地询问,但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包括医生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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