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怪叔叔”

　　武汉一名19岁少女，被邻居曾祥宝囚禁于地窖近一年，直到近日才因偶然的机会获救，令整个武汉城大吃一惊。而囚人者曾祥宝到底是“何方神圣”，记者多方走访，发现这是一个在邻居、亲人、同事眼里都显得很陌生的人。

　　南都周刊记者_ 丁解 武汉报道  摄影_ 丁解

　　阴暗的天色下，一栋年久失修的两层小楼显得有些阴森。从靠路的一侧望去，蔓生的爬山虎和墨黑的青苔覆盖了几乎所有外墙，半人高的围墙里，还有五棵枝叶茂密的树木，将这座如今空无一人的老屋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旁还有两间新盖的砖瓦平房。

　　这是武汉东北郊胜英村的一座普通农舍。就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平房下面，上演了一出在恐怖片里常出现的惊悚剧情：两名少女被中年男子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在超过10个月的时间里遭受了非人的性虐，直到上周才重获自由。

　　离奇的地牢囚女案

　　和影视剧里受害者被抽丝剥茧的警察或神探解救不同，发现两名少女的英雄是一位普通市民。

　　“纸条折叠成小方块，叠得很整齐，上面积了很厚的灰，应该放进去很长时间了。”在汉口前进四路电器市场工作的杜师傅说。5月14日上午，他到旁边的一家电视修理店玩，看到修理工从一台拆开的15英寸彩色电视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在这张从小本子上撕下的纸条上，读过中专的被囚女孩周莉用圆珠笔写了“救命”两个醒目的字，并写着其父周立民的姓名、电话，还画了一个小地图，详细标注了她被关押的位置。“大约200多字，上面还写了一句‘害我们的人叫曾祥宝’。”

　　曾遇到类似恶作剧的修理店店员不以为意，打算把纸条扔掉，但将信将疑的杜师傅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试试。他很快拨通了纸条上周立民的电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随即，杜师傅拨打110报警，而周利民则立马赶往派出所。

　　这里的警察已经接到了武汉市公安局的指令，正组织警力前往地图标注地点展开搜救。当天下午，大批警察经过两次搜寻，在老屋旁的两间平房地下发现了囚禁少女的地窖。失踪10个多月后，19岁的周莉和一同被关押的16岁女孩胡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编故事都编不出这么恐怖的事情。”周莉的哥哥周明说。囚禁妹妹的“魔窟”徐家岗20号老屋，距离她家不过200米。按年纪，周莉还得管39岁的曾祥宝叫叔叔，谁料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村“叔叔”竟是这样的人。

　　家在案发地对面的村民庄彩芬和儿子徐静都目睹了解救女孩的一刻。庄彩芬回忆说，第一个获救的胡云是被担架抬出来的，裹在被子里，头边还放着一个氧气袋。“听警察说，她被发现的时候光着身子，非常虚弱，可能快要不行了。”庄彩芬说。

　　徐静也记得，周莉被警察背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面无表情，“看上去比以前瘦了一些。”

　　两位少女获救后，被警方迅速送往武钢二医院，随后又被转往汉口的一间医院。对于她们的可怕经历，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知情者透露说，女孩赤身裸体关在地窖里，脚上还锁着铁链。在关押期间，曾祥宝时常对她们施暴，如不从则一番毒打。

　　“以前都是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这样的事情，但发生在身边，我们都不敢相信。”一位村民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神秘的“怪叔叔”

　　事实上，在女孩被发现之前一周，曾祥宝已经被警方控制。被抓的原因是他涉嫌本月初在附近张公山寨一带发生的一起强奸案。

　　在曾祥宝上班的武汉钢铁公司第一炼钢厂炉窑车间，可以看到，值班表上的5月6日、7日，曾祥宝上了两个夜班，8日那一栏是空白，9日又上了一个白班。

　　“他5月9日来上班的时候说昨天被警察拉去问话，说是怀疑他偷电动车，他说自己没偷。”同事叶涛回忆说，结果第二天曾又进了局子，之后再没回来。其间警察也来过厂里问他的工作和为人。“听说是他强奸的时候搏斗，把饭卡掉在现场，被公安查到了。”

　　在审讯中，曾祥宝承认了此案之外的另8起强奸案，但并未供出自家地窖里还囚禁着两个女孩。据一名参与救援的警察事后透露，阴森的地窖里有水管、电灯、热得快、闭路电视、影碟机，还有大量方便面袋子和火腿肠肠衣。但由于平常都是曾祥宝往地窖里送饭，如果不是求救纸条被发现，两位姑娘很可能会在之后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饿死在这个“地牢”里。

　　女孩的获救，也让曾祥宝这个村里老辈人称做“宝宝”的中年男人形象为之一变。胜英村的徐小球说，在他眼皮底下长大成人的曾祥宝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看不出来是个坏人，“蛮老实，蛮内向，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感觉，他出这个事，村里人都不相信。”

　　徐小球也承认，曾祥宝“很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也很少跟村里人打交道。即便是居住在附近不过几十米的村民，谈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大多印象模糊。大家只记得他1.7米左右的个头，留着满脸的胡须，是左撇子，经常低着头走路，也不参加村里人都热衷的打麻将等娱乐活动。

　　“他爸爸在的时候，派出所是常进常出的，老是让他爸爸拿钱去领他出来。”另一个与曾家关系不错的老伯则透露，其实曾祥宝一直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也曾结交了一帮酒肉朋友。“我们都不稀罕跟他打交道。”

　　一名曾祥宝儿时的玩伴介绍说，曾小时得过脑膜炎，人很老实，但20多岁前还不是那么内向。结婚前后开始变得孤僻，不再跟同伴来往了，但有时发起牢骚来又婆婆妈妈，说是被老婆管得很严。

　　村里人也说，曾祥宝是不少人羡慕的武钢正式工，月薪有2000多元，但他的钱都是老婆管着。去年10月份，他挖地窖盖房子时没钱付挖车司机工程款，还是让老婆从白玉山的新住处送来的。他的同事也证实，曾祥宝穿着很不讲究，还曾偷偷把车间装工业原料的空胶袋拿出去卖，“一个三五块钱，后来被领导发现禁止了。”

　　去年，曾祥宝在老屋旁边盖起了两间砖瓦平房，还为此去找多年不来往的哥哥入伙，声称要用这块空地做免烧砖，请来挖土机挖地窖。

　　邻居对他挖地窖很好奇，“那个地窖有两米吧，我们问他挖那么深干嘛？他说准备上面养猪，下面做沼气池。”房子两天就盖起来了，因为当时传说这个地方要拆迁，许多人都以为曾祥宝是为得到补偿突击造房，并没有怎么在意。其间由于是违章建筑，还曾被城管推倒了两次。后来不知为何，又没人管了。

　　碎裂的家庭

　　曾祥宝为何会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始终是萦绕在这个偏僻村落头上的谜团。但曾的家庭关系不和睦却是村里人尽皆知的。

　　邻居介绍说，曾祥宝的母亲、72岁的徐菊兰是本村人，父亲则是从外乡来讨饭，“倒插门”做了徐家岗的女婿。曾祥宝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但上世纪70年代，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大哥给村里放牛挣工分，在村边湖里捉鱼时不幸淹死了。“那时候曾祥宝还小，但这事可能在他心里留有阴影。”邻居猜测道。

　　“他妈妈头脑有点问题，缺根筋。”一位熟悉曾家的老伯说，曾母偏爱两个女孩儿，对丈夫和儿子们都不好。1995年前后，曾父生病、去世，曾母和几个子女都不愿意过问，丧葬费也一个子儿没出，只有曾祥宝哥哥一个人在旁服侍和操持。父亲过世后，几个兄弟姐妹就此疏远。后来两个姐姐都嫁到红钢城，哥哥也搬出去单过，只剩下曾祥宝和母亲住在老宅。

　　“他判刑也好，枪毙也好，跟我没有关系了。”曾祥宝的哥哥说，他声称兄弟俩已经15年没有来往。在距离老宅不远的自己家里，他狠狠抽了一口烟：“我就是我，他就是他，我们不在一起生活，对他不了解。”

　　一二十年前，初中毕业的曾祥宝进了武汉钢铁厂，成为让许多人眼红“全民工”。后来和一个从湖北大冶来的姑娘陈志红恋爱结婚。因曾得过肝病，婚后很长时间没要小孩，后来肝病治好了有了女儿，但夫妻两人关系一直不好。

　　邻居说，经常看到曾祥宝和老婆打架，还经常打他妈妈，“用脚踢，瞎打一气，他妈妈很怕他，曾经喝过两次敌敌畏自杀。”他虽然和母亲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却是“各做各的饭，像陌生人一样”。后来曾就和老婆离婚了。

　　2007年冬，曾祥宝在白玉山买了一套40多平方米的旧楼房，有时在这儿住，有时在老屋住。据新房的邻居说，当时曾祥宝就是在这里被警察带走的。“第一次警察来的时候没开门，第二次来了很多人，他逃到阁楼上，还是被抓住了。”

　　出事后，曾祥宝的前岳母搬来照顾孩子，她证实女儿去年9月与曾祥宝离婚，带着孩子住到这里。

　　尽管曾祥宝已经被抓住，但这个偏远的城郊村落里依旧人心惶惶。许多村民猜测说，也许这些年来的强奸抢劫案是团伙作案，晚上还是要小心，说不定还有其他坏人潜伏在黑暗中。

　　倒是人去楼空的曾祥宝老宅，附近一直有便衣警察守着。5月20日，几名夹着公文包的男子进入院子，用木板加固了通向地道入口的平房大门。走出院子的时候，这几位自称是曾家亲戚的人呵斥在外面探头探脑的记者们：“这是私人财产，不要随便进来啊。”

　　(为保护受害人隐私，文中涉及的受害人及亲属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