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牢妈妈”：慈爱陪护儿子迷途知返

　　文/江峰

　　62岁的施恩土家族“打工妈妈”赵子云，用一支笔和两条腿丈量着母爱的深沉。面对二度入狱的儿子，她用慈母之心践行着母亲二字的内涵。

　　光阴荏苒，寒暑更迭八载，如今，赵子云一头乌发染上了银霜，但她那颗坚韧、宽容的心，一直不曾改变。“我要看着儿子一天天改好”，是她朴实无华的心愿。

　　2010年母亲节前夕，29岁的服刑人员饶礼钊用在狱中所学的缝纫技能，亲手为母亲做了一件土家族的美丽服装。

　　正如罗曼·罗兰所言，母爱是一种巨大的火焰，它能融化生命中所有的瑕疵。

　　三年来，在母爱以及民警的关怀下，饶礼钊完成了人生的质变，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妈妈给我生命和智慧，我却给了妈妈一颗操碎的心和满头的白发。”

　　来自高墙内的“催款信”

　　2002年6月的一天，家住恩施市郊区的赵子云忙完一天农活，收到了一封来自广东韶关监狱的信。当看到信件熟悉的笔迹时，赵子云心头一惊：莫非在广东打工的儿子出事了？

　　“妈，我飞车抢夺，判了3年，关在了韶关监狱。我烟瘾犯了，身体很差，您快点给我寄钱……”寥寥数行字，赵子云悲从中来，她偷偷哭了一夜。

　　赵子云的家在湖北省恩施市西南的芭蕉侗族乡。1981年，时年33岁的她才生下了儿子饶礼钊。

　　1992年，丈夫猝然去世，赵子云开始独自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含辛茹苦抚养年幼的儿子。尽管家中非常拮据，但她对孩子的教育从不含糊，无论农活多忙，她每天都要检查、辅导孩子的作业。

　　为了维持生计，她不得不像男人一样，独自承担6亩地的农活。有一次，她趁着月光干活，一不小心，从三十几米的坡崖上跌落，幸好中途有树枝缓冲，掉进了河里。结果，她腰椎粉碎性骨折，但所幸捡回了一条命。

　　村里人劝她再找个伴儿。但赵子云说：“找了，娃儿怎么办？”

　　带着病躯，她依然下地耕作。就是从那时起，日复一复、年复一年的繁杂农活，使得起早贪黑的赵子云抽不出更多的精力来关注孩子的教育。失去了父母的管教，饶礼钊像脱僵的野马。一天，赵子云发现，儿子与玩伴跑到别人家的果园里偷桃子。“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盛怒之下的她找来一个竹片，一口气在儿子手上拍打了100多下……

　　初中毕业后，饶礼钊要去广东打工。面对一意孤行的儿子，赵子云特意将喂了半年多的两头猪给卖了。叮嘱儿子：“既然你不愿意读书，出去磨练磨练也好。你现在是成人了，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百封家书，母亲挥泪执笔

　　接到在韶关监狱服刑儿子的“催款信”，思前想后，赵子云作出决定，出门打工。

　　亲朋好友纷纷劝阻，“五十好几的人，为啥子嘛？”

　　“我就是想用自身经历来告诉孩子，不是靠偷抢才能生存，堂堂正正做人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我50多岁做得到，儿子为什么做不到呢！”赵子云说。

　　2002年8月，54岁的赵子云辗转各地后，终于在江陵县应聘到保姆的职位。

　　忙完一天的活，腰酸背疼的赵子云还不能歇着，挂念儿子的她通常在深夜给孩子写信。

　　“钊儿，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妈向你姨妈借了300元已给你汇了过去。妈出来打工了，300元一个月，等妈攒足了钱就去看你。”

　　每个周末给孩子寄送积压一周的信件，她想，这样教育就会不间断。

　　有一个周末，赵子云发高烧，几近虚脱的她在工作完毕后，还提笔给儿子写信：“钊儿，妈病了，要是你在身边，至少还能给我递杯茶。养儿防老，妈十分想念你，看到这家主人其乐融融，妈希望你快点回到妈的身边……”

　　3年的服刑时光，饶礼钊共收到母亲寄来信件100余封，感受到母亲的拳拳之心。他在韶关监狱戒了烟，并获得减刑5个月的奖励。

　　2005年5月，饶礼钊刑满出狱。

　　出狱后的饶礼钊开始了持续近一年的求职生活。从广东到上海，从上海到北京，从一个陌生的城市漂泊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他试图找一份工作来安慰一直牵挂他的母亲。

　　但没有技能的他却四面碰壁，母亲寄来的2000多元也全被他挥霍一空。

　　2006年6月，饶礼钊投奔在恩施一开办木板厂的亲戚。原本看到一丝希望的赵子云没有想到，儿子这一去，跌入了更大的深渊。

　　2006年11月19日，《楚天都市报》刊登一篇题为《竞争生龃龉，买凶“废”对手》的报道。看罢，赵子云顿时手脚冰凉，瘫坐在地：儿子饶礼钊竟然成了被人雇佣的凶徒，闯下了大祸，再次锒铛入狱！

　　“孩子啊，妈的苦心你为啥不懂呢，杀人偿命，你走了妈该怎么活呀……”赵子云边写边落泪，泪水把文字浸润，眼里纸上模糊一片。

　　此时，年近六旬的她，已离乡背井打工5个年头。她仿佛看到所有的希望都在眼前一一破灭。万念俱灰的老人不只一次走到江边，她甚至把遗书都准备好了：“钊儿，既然妈生前教不好你，妈一起陪你到天堂，妈在那里好好陪你，好好教育你。”

　　再度相逢，母爱无疆

　　2007年12月，赵子云收到了儿子从监狱寄来的信件，刚读到开头，她已泣不成声：“亲爱的妈妈，儿子不孝……”

　　看到孩子在湖北沙洋汉津监狱服刑，绝望的母亲再次看到一点点光亮。历经种种磨难，不到两年时间，赵子云的头发全白了。

　　几天后，汉津监狱接见室，母子再度相逢。赵子云送来大包的寒衣、棉被，泪流满面地看着饶礼钊：“妈可以将头发染黑，但妈不这样做，妈就是让你看到白发的母亲心里有多痛。”

　　言罢，她调头离开。饶礼钊愣在了原地。

　　或许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刀子嘴，豆腐心。赵子云这位坚强的土家母亲，作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儿子看着我一天天慢慢变老，我要看着儿子一天天改好！”

　　赵子云没有回恩施，而是选择在监狱附近的某砖瓦厂打工，做起了开票员。这样不仅可以省去往返数百公里的奔波和路费，也方便每月探视服刑的儿子。

　　从2007年年底起，赵子云几乎每月探监一次。如果说在孩子第一次服刑用书信帮教的话，在汉津监狱，这位母亲就是用腿来丈量母爱的深沉与宽广。

　　因为彼此熟悉，监狱接见中心和监区的民警都认识她，亲切称她为“饶妈妈”。对于饶礼钊，监狱民警也给予了重点关注。每次饶妈妈来时，民警总要跟她讲饶礼钊的改造情况。

　　监狱副政委程龙说：“她是位好母亲，来监狱一趟不容易，我们一定要有情执法、热情接待。”

　　在近两年的教育改造开放月活动中，监狱专程请她为服刑人员做帮教报告。在2009年开放月活动中，赵子云在讲台上动情地说：“养儿不如娘，娘要钱干什么；养儿超过娘，娘存钱干什么；苦点累点又算什么，只要儿好娘一辈子都心安。”

　　20余次探监路，执著的母爱正一点点拉回儿子迷途的心。在母亲的激励下，饶礼钊迅速调整心态。

　　“妈妈，您对我不弃，我也要给您希望，让您看到我的点滴变化。”在2007年年底，母亲一次进监帮教后，饶礼钊暗下决心。

　　回想起此前找工作处处碰壁，饶礼钊认识到，没有一技之长，无法在社会上立足。他首先从劳动技能开始学习，并参加了技能职能考试，获得了缝纫技术等级证书。

　　在民警鼓励下，他还当起了服刑人员情感联络员。服刑人员之间产生矛盾，他积极协助民警沟通。

　　饶礼钊所在监区的指导员熊甘霖介绍：“从2007年起，饶礼钊的改造情况一直非常好，并在2009年底获减刑9个月。”

　　高墙内外，母子相拥

　　在今年监狱开展的文化活动中，饶礼钊动情地说：“有位哲人曾说过，错过太阳，不要错过了星星和月亮。我连星星和月亮都错过了，但我却没有错过深沉博大的母爱。”

　　在场的赵子云听到这番表白，非常欣慰。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孩子终于能理解她的苦心了。5月7日，就在母亲节的前一天，她突然接到孩子从监狱打来的亲情电话，请她到监狱看望他一下。

　　5月8日，大雨纷纷。62岁的赵子云再次到汉津监狱的大门外，瘦小的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为了此次接见，她特意将头发染了一下，但仍掩藏不住斑白的两鬓。

　　走进接见室，饶礼钊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双手捧出一件具有民族特色的长袖衬衣：“妈，我今年29岁了。从小到大，读书、打工、坐牢，无数次从您手中拿钱，向您索取，却从未给过您任何回报，哪怕是买一块小小的糖果，给您倒一杯热水……民警专门为我提供了布料，这是我用10天的时间赶制的一件衣服。没有量您的尺码，是您上次来看我的时候，偷偷看您的身材，比照着做的，一针一线都是儿亲手缝制的……”

　　悔泪满面的饶礼钊，长跪不起，他深深地知道，对于慈母的伤害，不是一件精心赶制的衣服能够抚平的。

　　但这一切已经让一个母亲足够欣慰了，她拉起孩子的手：“你的余刑还有5年零9个月，妈妈希望你一天天改好。等你满刑，到时咱娘俩一起回家。”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0年6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