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马仔”的江湖

　　文/李辰

　　警方的调查显示，韩亮顶礼膜拜的所谓“大哥”，不过是一个旅行社的普通职员。这则江湖故事，让人如同雾里看花。

　　“这个事情我确实没做，我是王坤(化名)的马仔，他是我大哥，这是他们在整我，我从来没偷我大哥的5万块钱。”站在北京丰台法院被告席上的韩亮(化名)，当庭否认全部的犯罪事实。

　　而这起小小盗窃案，却牵出了这名二十多岁年轻人背后的“江湖”。

　　当上“马仔”

　　韩亮出生在黑龙江省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因为家境贫寒，他念到小学5年级，就放弃了学业，独自一人来到省城学习美发。在那段日子里，偶尔看到《古惑仔》、《上海滩》这些影片，让他对所谓“江湖”产生了无限憧憬。由于觉得学美发没意思，在20岁那年，韩亮来到北京闯荡。

　　北京的生活显然没有韩亮想象中的精彩，他先后换了几个工作，一直居无定所。但是，韩亮凭着年轻帅气的外表和义气十足的劲头，交了一些朋友，也交往了几个女孩。

　　2008年，韩亮来到丰台区一家洗浴中心当服务员。年底的一天，韩亮正在前台接待顾客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来到店里。这个男人谈吐间霸气十足，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弟，有一股“老大”的派头。

　　韩亮羡慕之余，不但主动为这位“大哥”提供服务，还借机和他聊了起来。这次接触下来，他知道了这个被他称为“大哥”的人名叫王坤。后来，这位“大哥”又来过几次，韩亮每次都是主动服务。韩亮觉得“大哥”对自己挺欣赏，心想以后能跟着“大哥”混就好了。

　　有一天，韩亮向“大哥”表达了心愿。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王坤问道。

　　“不知道，但觉得大哥很气派，后面有人跟着，我也想跟着大哥，当马仔我也愿意。”韩亮不假思索地答道。

　　“老子是开赌局的，还帮人收账，你够胆跟着我干吗？”王坤答道。

　　韩亮使劲地点了点头，“以后我就跟着大哥了”。

　　韩亮随即辞掉了洗浴中心的工作，当起了王坤的马仔。

　　韩亮从王坤口中听说，他是一名公务员，关系硬人缘广。晚上，他带着韩亮干的，都是些黑社会性质的活儿。设赌局骗人、帮人收账、替人出气，韩亮都跟着王坤干过。

　　在韩亮心目中，王坤脑子转得快，要什么主意都有，而且胆识过人。几次设局骗人险些被识破时，王坤都能化险为夷。在跟着王坤的一年多时间内，韩亮对王坤的话言听计从。王坤看韩亮女朋友不爽，韩亮就换一个。王坤嫌韩亮租住的地下室手机信号不好，老找不到他，韩亮马上就换了地方住。王坤对韩亮也不薄，每次骗到钱，都不忘跟韩亮“分享”。

　　韩亮渐渐地沉浸在这种生活中，觉得只要跟着王坤，自己总有一天能混得跟大哥一样。

　　被“大哥”送上法庭

　　2009年夏天，韩亮发现跟着王坤出去的机会少了。由于公安机关严打，设赌局骗人的生意更是不好做了。

　　2009年9月9日晚上，许久没有联系韩亮的王坤不但带着他再次设赌局骗人，事后还和其他几人一块吃了饭。这天晚上，韩亮等人都很开心，饭后想去歌厅唱歌，王坤却说不去了。他让韩亮打开自己的包，里面有厚厚一摞现金，说带着这么多钱出去玩不方便。

　　就在那天晚上，王坤告诉韩亮，现在风头紧，他工作也忙，暂时不用韩亮跟他混了……

　　就这样，“有所预感”的韩亮，怀着几分失落，和王坤分手了。

　　但是，事情远未结束。半个多月后的9月25日傍晚，韩亮在一家网吧上网时被警察带走。原来他与王坤分手的当晚，王坤发现放在包里的5万元现金被偷。报案后，警方判断韩亮有重大嫌疑，经过半个多月侦查，侦查员发现了韩亮的踪迹并将其抓获。

　　韩亮被捕后，无论是在公安局，还是在看守所，直到最后走上法庭，都对自己被指控的犯罪事实一概否认。他坚称自己没有偷过王坤的钱，认为“大哥”冤枉了自己。

　　2010年7月19日，北京市丰台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这起盗窃案，被害人王坤没有到法庭。

　　“被告人，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与你收到的一致吗？”审判长问道。

　　“这个事我没有做。”韩亮的回答简短而干脆。

　　面对一份份证人证言，韩亮和他的辩护人一一进行了反驳。

　　王坤在公安机关的询问笔录中称，当晚自己驾车送韩亮回家，他的包就放在后座上，到家时他顺手从后座将包拿起，发现包轻了。打开一看，里面的5万块钱不见了，包里塞了一件他的T恤衫。他当时就赶到韩亮的暂住地，但是没找到韩亮，韩亮的手机先是在通话中，之后就一直关机。当时王坤还发现自己的钱包也不见了，后来洗车时才找到。他认为是韩亮从后挡风玻璃处找了件T恤塞到包里做掩饰，还从他钱包里掏了6000多块钱盖在衣服上做掩饰，之后又把包的拉链拉好。

　　韩亮对这份证言当庭反驳道：“包开始是大哥交给我拿着，但是之后都在他那里，他把包一直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韩亮的辩护人则补充了几点辩护意见，首先他认为没有证据证明王坤包里确实有5万块钱，证人证言都只是说看到包里有钱，但是有多少都不是很清楚。其次，他认为有一段空白时间，那就是在韩亮下车后，直到王坤报案前，没有证据证明这段时间没人上过王坤的车。再次，当时夜深人静，车上只有王坤和韩亮两个人，按韩亮的说法，王坤的包放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韩亮想从包里拿出5捆1万元的钞票，再从后挡风玻璃处拿件T恤塞进包里，又从王坤的钱包里掏出6000多块钱放进包里，一连串这么大的动作王坤怎么会注意不到？韩亮又是怎么把这么多钱带下车而没被发现，这些都解释不通。

　　韩亮始终称是“大哥”冤枉自己：“大哥报案的时候还称自己包里的钱丢了，但是等公安询问调查时，所有证人都表示听大哥说的是那晚我把他的钱偷了。”

　　在庭上，无论是自己之前的手机号，还是他现在的手机号，韩亮都是一问三不知。

　　辩护人表示，韩亮不记得当时的手机号和现在新换的手机号是正常的，警方到现在也没有证明韩亮有异常的经济问题。韩亮的女友也能证明：平时韩亮身上也就100多块钱，手机丢了也没钱买，房租和日常的开销也大半是靠女友，“要是他偷的，钱到底去哪里了”？

　　编故事还是被冤枉

　　随着审判的继续，韩亮那本来看似天衣无缝的故事变得越来越漏洞百出。

　　检察官出具的证人证言显示，当晚一块吃饭的，除了王坤和韩亮，还有孙某、肖某和田某。他们五人一起待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凌晨才出门，根据几人的证言，王坤当时以身上带着很多钱推辞不去歌厅玩，随后让韩亮陪他回去。几人都看到了包里有好几捆100元的钞票。当时王坤开车，韩亮拿着包坐在后面。凌晨1点多的时候，几人便从王坤的电话中得知钱被偷了。

　　而当问起事情的经过时，韩亮的回答变得支支吾吾。

　　“事发当晚你和王坤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检察官问道。

　　“岳各庄桥附近，具体我记不清楚了。”韩亮答道。

　　“当时你还住那边吗？”检察官又问。“原来是住在民岳家园那边，后来不住那儿了。”韩亮答道。

　　“那为什么要让王坤送你回原来的暂住地？”检察官问道。

　　“和大哥好久没见，虽然以后不能跟他了，但大哥要顺路送我，还让我帮他看着包，我不好意思让大哥绕远，他送我到哪儿我就在哪儿下车了。”韩亮答道。

　　根据进一步审查案卷材料，法官注意到另一疑点。韩亮在事发前后两周时间里，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其下落。韩亮曾经租住过的民岳家园地下室的房主指出，韩亮是2009年9月3日搬走的，也就是案发前一周。直到2009年9月16日，韩亮才在网上认识的新女友的帮助下，在朝阳区北皋村租到了新房子。而且据当时为他们登记的人反映，韩亮说自己的身份证押在单位，便用女友的身份证做了登记。而从韩亮这位新女友的笔录中，审判员发现当时韩亮根本就没有工作，更可疑的是，女友反映韩亮每次打电话都是出去用公用电话。

　　在一份份笔录和证人证言面前，韩亮仍然坚称自己无罪。他始终认为是大哥冤枉了他，坚持要和“大哥”当面对质。但是，公安机关对王坤的调查显示，这位韩亮顶礼膜拜的所谓“大哥”，不过是一个旅行社的普通职员。

　　2010年8月13日，丰台法院对韩亮涉嫌盗窃一案做出了一审判决。法院认为，现有证据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足以证实韩亮利用帮被害人拿包的便利条件，趁被害人不备，盗窃背包内5万元人民币的事实。韩亮不仅被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那5万元违法所得也必须返还被害人王坤。

　　是忠心不二的“马仔”，还是有所蓄谋的“小贼”？面对判决，韩亮除了替自己喊冤，仍然坚持要见大哥一面。

　　在签收一审判决书的时候，韩亮在判决意见一栏重重地写下了“上诉”二字。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9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