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解脱，优秀女教师杀夫案

　　文/罗灿

　　优秀教师深夜杀夫

　　2010年1月10日，王丽的儿媳妇当妈妈了。此时，身在高墙内的王丽却无法亲眼看到自己可爱的孙子。家庭的破碎，缘于一周前那个晚上的突发事件。

　　2010年1月3日中午，喝酒后的黄建国开始辱骂妻子王丽，还打电话把王丽的弟弟、弟妹叫到家里来。

　　下午4点多，王丽的弟弟和弟妹来了。在王丽夫妻和弟弟妹妹4人去村里的小饭馆吃晚饭时，黄建国又喝了一些白酒。

　　饭后，王丽用饭馆的盆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回家并让黄建国结账。但王丽去饭馆还盆时得知，他们的饭钱一直没有人来结账。

　　回家后，王丽问黄怎么没结账。黄建国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说妻子王丽和饭馆老板有不正当关系。事态以儿媳妇白静把婆婆劝回房间暂时平息。

　　晚上7点左右，黄建国躺在客厅沙发上好像睡着了。因为怕丈夫着凉，王丽拿了件衣服要给黄建国盖上。

　　王丽没想到，她刚走过去，黄建国就拽住她的衣服将她拉倒在地，骑在她身上用双手打她的头，让她承认和饭店老板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且逼王丽写下“认罪字据”。黄建国一边打王丽，一边扬言要“弄死”她。

　　在挣扎过程中，王丽的手无意中摸到沙发下一个锤子。恐惧之中，王丽拿起锤子往后一通瞎抡。在锤子打到了黄建国的头部后，王丽趁机挣扎着翻过身来。

　　此时的黄建国虽然已经倒在地上，但还用手抓王丽，并且不停地说弄死她。

　　这时候，王丽的脑子一片混乱，往日遭遇丈夫毒

　　打的情形不断浮现在脑海。突然，一个想法闯进她的脑海：不把黄建国打死，自己就得死。

　　于是，王丽用锤子朝黄建国的头上乱打。黄建国站起来往屋外走，王丽追着打黄建国的头，直到黄建国倒在血泊中。

　　扭曲丈夫的家庭暴力

　　向丈夫举起铁锤的王丽并不是一个愚昧的农妇，出人意料的是，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优秀教师。

　　在北京市怀柔区某小学当老师的王丽53岁，拥有近30年的教龄。30年的教师生涯不仅使她桃李满天下，而且给带来她良好的职业声誉，先进教师等称号多年来一直戴在她头上。

　　在同事们看来，王丽认真负责，兢兢业业，几十年如一日，是一个好同事、好大姐。在学生们看来，王老师耐心细致，和蔼可亲，是一个好老师、好长辈。

　　提到王丽，已经毕业的学生孙刚就忍不住掉眼泪：“王老师知道我家里很穷，经常给我送衣服，并且鼓励我自强不息。因此，我中考时获得了优异成绩。”在村民们看来，王丽乐于助人，值得信赖，是一个好邻居、好朋友。

　　俗话说盖棺定论，死者往往会得到人们的好评，但是脾气暴躁、性情跋扈、嗜好烟酒却是亲朋邻里对黄建国的一致评价。

　　黄建国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发脾气，他因为喝酒打架丢了工作，之后就没有什么正式工作。近年来，黄建国换过许多工作，但每个工作都坚持不了半年，不是单位炒他，就是他怨单位不好，不去上班。

　　黄建国嗜酒如命，一天最少三大杯白酒，而且一喝多就借故闹事、六亲不认，有时碰见猫狗都要打。正因为这样，黄建国基本上没有朋友。尽管如此，黄建国本人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因而心理扭曲。

　　通情达理、人缘极好的王丽和性格桀骜、没有朋友的黄建国却是夫妻。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是长达20多年的家庭暴力！

　　黄建国与王丽的独生子黄宁这样介绍自己的出生：“我是早产一个月生下来的，因为当天父亲要请朋友在家里吃饭，他嫌母亲慢，一脚踹在母亲肚子上。当天，母亲就被送进医院，我就早产了。”

　　王丽幼年丧母，父亲再婚后，她遭受继母虐待，为了逃离家庭，她在对黄建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嫁给了他。可惜，王丽不知道自己逃离了一个火坑，又跳入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儿子出生后，王丽深知双亲缺失对孩子的影响。为了给儿子保留一个完整的家庭，她长期忍辱负重，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换回丈夫的温情。

　　26岁的黄宁，至今仍对幼年看到的一幕心有余悸。一个寒冬的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把一大桶凉水浇到母亲身上后，把母亲推入院子里一个很深的冬储大坑，并用铁锹铲土要活埋母亲。左邻右舍劝阻了半天，母亲才逃过一劫。

　　年龄的增长并没有减少黄建国身上的戾气，相反，他对王丽的拳打脚踢更加频繁。2009年，黄宁结婚了。不久，儿媳妇白静也怀孕了，家里马上就要三代同堂了。

　　但是，黄建国对王丽的打骂并没有任何改善。无论是深夜还是白天，打、骂、砸的声音不时从黄家传出。怀有身孕的白静，常常在半夜被惊醒。

　　无处可逃的恐惧

　　除了肉体暴力以外，黄建国还对王丽长期进行精神摧残。

　　黄建国经常到王丽工作的学校闹事，在王丽的领导、同事、学生面前对王丽大打出手，污蔑谩骂，让王丽在学校抬不起头。

　　2006年，王丽在学校负责住宿管理，需要值夜班。黄建国在熄灯后去宿舍大吵大闹，抓住王丽的头发边打边骂，其他老师劝阻也不行，只好拨打110请警察将黄建国带走。

　　黄建国怀疑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跟王丽有关系。只要王丽跟男性说一句话，或者前后一起走，即使两个人根本不认识，黄建国也非要说王丽跟这个男人有性关系。黄建国就曾经去王丽的学校骂学校所有的男老师都跟王丽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白静回忆道，有一次一家四口去一个饭店吃饭。黄建国喝酒后说服务员态度不好，不给钱，王丽说服务挺好的怎么能不给钱呢。黄建国就说，王丽和饭店老板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其实老板是谁，他们都不知道。

　　事实上，所有认识王丽的人都知道王丽作风正派，这一切都是黄建国心胸狭隘，幻想所致。

　　既然黄建国长期对王丽进行虐待，难道就没有人管了吗？

　　王丽的弟弟说，有一次自己带着孩子到姐姐家做客。黄建国把儿子弄哭了，王丽去劝阻，结果黄建国恼羞成怒，搬起椅子就往王丽身上砸。自己去劝阻，黄建国反而连自己一起打，致使左臂至今都用不上力。

　　因为黄建国经常去学校打骂王丽，有些老师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前拉架，但每次黄建国连拉架的老师也一起打，好几个人都受过伤。

　　村民们经常听到、看到黄建国对王丽打骂，好多人看不下去就去劝解，但是黄建国见谁去就打谁，后来就没有人敢去管了。

　　在黄宁上幼儿园的时候，王丽因为无法忍受，终于和黄建国离婚。但是，黄建国多次去幼儿园试图强行将黄宁带走，并扬言谁租房给王丽就弄死谁全家。

　　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为了不连累他人，王丽不得不选择了复婚。

　　从此，黄建国抓住了王丽的“致命弱点”——儿子。他更加肆无忌惮，放话说：“如果离婚，我一定会杀了你们母子和你的亲人，我说到做到。”

　　根据刑法的规定，黄建国的行为完全可能构成虐待罪，甚至故意伤害罪。然而，淳朴、善良和一再忍让却让这个有着大专文化的优秀教师没有奋起运用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实际上，长期的受虐已经使王丽的心理处于瘫痪状态，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无助。

　　最终，感觉到无处可逃的王丽在无意之间选择了一次性的了结办法。她没有想到这样做不但毁掉了她自己，而且毁掉了她几十年含辛茹苦维持的家。

　　联名求情

　　2010年1月3日，向殴打自己的丈夫反抗的王丽发现黄建国没有动静了，似乎才回过神来。她让儿媳妇白静找人来，自己和他们一起送黄建国去医院。听到医生说黄建国不行了，王丽便拨打110报警，自首了。

　　当人们听说王丽打死了黄建国，都感到很突然，但仔细想想，又都觉得这样的悲剧是“早晚的事”。

　　王丽的同事、村民、朋友、学生及儿子，纷纷联名写信给法院，恳请法院对王丽从宽处罚。法院收到的联名信和签名，多达30多页。

　　王丽所在学校的老师在联名信中写道：“如果王丽老师早早奋起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那么，受到法律制裁的应该是黄建国，而不是王丽。”

　　村民们的联名信中说：“王丽老师也很冤枉，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也是个受害者……如果黄建国不这样，这种悲剧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而儿子黄宁的求情信更令人深思，“作为他们的儿子，我在悲伤父亲离去的同时，更多的是对母亲的心疼和伤心。她绝对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却被家庭暴力毁了自己的一生。可悲的是，我的母亲没有运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2010年7月21日，法院判决：王丽在遭丈夫辱骂、殴打后，不能正确处理家庭矛盾，持械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犯罪性质恶劣，后果特别严重，应依法予以惩处。

　　鉴于王丽有自首及救助情节，且被害人黄建国对案件的发生有一定责任，王丽被法院从轻判处有期徒刑12年。

　　(注：为保护当事人隐私，均用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9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