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民警，为囚子千里寻母

　　文/郑海东

　　因故意伤害而锒铛入狱的他，与亲人失去了联系。不堪遭乡亲白眼的亲人，远离故土，音讯全无。监狱的警察将这两者重新联结在了一起。

　　欠款引发的伤害案

　　2003年6月上午，薄雾中飘洒着细雨。河北省唐县齐家佐乡，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中。

　　陈彦生的心情，跟天气一样混沌一片。“不行，老子今天非把钱要回来！”他烦躁地把嘴上的烟头摔在地上，一头扎进雨雾中。

　　这一年的春节前夕，同村的关信向陈彦生借了1000元钱，说好两个月内还，可几个月过去了，借出去的钱始终没有送回来。陈彦生每次找关信要钱时，他都推三阻四。对于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1000元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一天，陈彦生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决定要让关信给个交待——还钱。

　　当陈彦生走到关信家的屋门口时，正赶上关信打着把伞要出门。陈彦生快步上前，将关信堵回了屋里。

　　关信一见陈彦生全身都被雨水淋透，深知对方来者不善，他笑着说：“兄弟，我知道你来找我要钱，可我现在没有，改天吧，改天我一定还你。”

　　陈彦生已不再相信关信的话，他愤愤地回答：“这话你说多了，哪次也没算数，今天你一定得还钱。”

　　关信听罢两手一摊，说：“今儿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钱还。”

　　两人话不投机，动起手来。盛怒之下，陈彦生拿出一把刀子捅伤了关信。关信捂着肚子慢慢地瘫软在地，望着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陈彦生傻眼了。

　　因为这1000元钱，关信失去了生命，陈彦生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锒铛入狱。拿到法院判决后，陈彦生被送往河北省保定监狱服刑改造。

　　离开故土

　　我儿，你一直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左邻右舍，你从没跟人红过脸儿。你父亲死得早，娘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想不到你竟会为了1000块钱，跟人家动刀子，你这一刀子不但害死了人家，也把自己的一生给毁了。

　　儿呀，自从你被关进监狱，你知道娘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娘今天打定主意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离开这个让娘伤透了心、丢尽了脸的地方……

　　这是陈彦生入狱后，他的母亲安玉生托人写给他的信。信中，安玉生告诉他，自己决定离开故土。

　　1978年出生的陈彦生，自打记事时起，父亲就去世了。他的脑海中，没有父亲的模样，只有母亲安玉生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他和弟弟长大成人的辛酸过往。

　　正是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陈彦生老实能干，家里和地里的庄稼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安玉生希望他早点娶妻生子，好含饴弄孙，安度晚年。

　　关信欠陈彦生钱的事，安玉生也有耳闻，见儿子终日因要不回钱而生闷气，曾劝过儿子：“乡里乡亲的，你能宽限些日子就多宽限他几天，实在不行到乡里找派出所，让政府帮咱解决。”

　　但身为母亲的她没有料到，脾气倔强的儿子为讨要1000元欠款竟闹出了人命。这个弥天大祸，一下子把安玉生击垮了。

　　陈彦生因讨债杀人的消息仿佛一块大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把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山村给搅乱了。

　　陈彦生入狱后，母亲安玉生和小儿子遭受着来自乡亲的白眼，有时半夜三更，自家的窗户玻璃就会被人砸碎。

　　为了求得被害人关信家属的原谅，陈彦生的母亲曾多次找到关信的父母，乞求宽恕。但丧子之痛席卷着两个淳朴善良的老人的心扉，他们始终无法接受陈彦生母亲的歉意，多次将她拒之门外。

　　如此这般的境况，令陈彦生的弟弟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一年的春天，他辞别母亲，外出打工。临行前，他对母亲说：“等我在外边站住脚，就回来接您。”

　　自打小儿子走后，安玉生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无依无靠的她，不仅担负着屋里屋外所有的活计，尤其是当她有了大病小灾时，旁边连个说句话的人都没有。郁郁寡欢的安玉生，日渐消瘦。

　　同年的秋天，安玉生决定：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

　　临行前的头天晚上，安玉生偎坐在黑暗中，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泪流满面。空旷的屋子中，除了自己的喃喃自语外，一片沉寂。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大亮，安玉生就悄悄地走出了村子。

　　那天是个阴雨天，绵绵秋雨仿佛安玉生流下的眼泪，将那条离乡之路打得透湿。

　　为囚子寻母

　　安玉生离乡后的几天，她老家的小山村里来了两个陌生的警官，他们是陈彦生所在监区的教导员何军礼和三分监区监区长刘建国。

　　陈彦生入狱后一直联系不上母亲和弟弟，他成了大墙内一个无亲人过问、照管、探视的“三无”人员。虽然他多次给家人写信，可一封封去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音。慢慢地，他变得孤僻起来，不愿与人交流，整天显得心事重重。

　　陈彦生的情况早就引起了警官的注意，为了打开他的心结，警官们一边做他的思想工作，一边派人专程去他的家乡帮他寻找母亲。

　　令人遗憾的是，警官找到陈彦生的家时，却见房门紧锁，人去屋空。随后，警官们来到村委会和当地派出所，经过一番联系后，终于得知了陈彦生姨妈的住处。

　　两位警官又马不停蹄地来到陈彦生的姨妈安玉勤的家。

　　老人看到两位警官找上门来时，感到非常意外。当弄清楚了眼前这两位汗流满面、一身尘土的警官是为了帮外甥寻找母亲而来时，内心十分感动。她对着警官带去的录像机，对陈彦生说：“生子(小名)，能遇到这么好的警官是你的福分，你要好好听政府的话，不然你对不起人家啊！”

　　这段视频在监区举办的中秋联欢晚会上现场播放了。事先并不知情的陈彦生看到大屏幕上家乡那熟悉的山山水水时，一下子愣住了。当他听到那句熟悉的“生子，你还好吗”的问候时，禁不住热泪长流。

　　这段视频不仅感动了陈彦生，也感动了在场所有的服刑人员。

　　经过此事后，陈彦生的情绪慢慢稳定了，可他的心结还没完全打开。

　　经过多方调查，警官们了解到他母亲仍健在。为彻底打开他的心结，帮他尽快步入积极改造的行列，监区领导决定继续为他寻找母亲。

　　不久，何军礼和刘建国再次出发。为查寻线索，两位警官来到陈彦生的众多亲属家中走访，先后行程逾千里，历时半年，终于在河北省易县找到了安玉生。

　　原来安玉生离家出走后，吃尽了奔波的苦头，最后投奔到易县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中过活。

　　当老人得知这两位警官是为了帮她在狱中服刑的儿子寻找自己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苦，放声大哭，滂沱的泪水有对儿子的思念，但更多的是对警官的感激之情。

　　看完寻访母亲的视频后，陈彦生哽咽无语，慢慢跪倒在警官面前……

　　在教导员何军礼看来，想方设法为服刑人员解决实际困难，帮助他们树立改造的信心和战胜逆境的勇气，是每个监狱警察的分内事。

　　“现在，陈彦生已全身心投入到改造之中，遵规守纪、劳动积极，人也变得活跃起来，望着变了个人似的陈彦生，我们感到很欣慰。”他说。

　　陈彦生的内心独白

　　在看守所羁押期间，我开始冷静下来。夜深人静时，我想起了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弟弟拉扯大的母亲，一想到自己的犯罪可能会给亲人造成的伤害，我就痛悔万分。

　　我是个浑人，但母亲在我心中分量最重。失去自由后，我非常挂念母亲，非常渴望得到家里的讯息。

　　在看守所那会儿，偶尔还能收到家里的信，可到监狱服刑后，我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我不断地给母亲和弟弟写信。但30多封信寄出去了，却没有一封回信。

　　我对母亲的思念与日俱增，慢慢变得孤僻起来，不愿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也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我的情绪引起了警官的注意，主管警官刘建国多次找我谈心，并在生活上多方照顾我，当时我心想这有什么用，我心里的疙瘩你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你们也解不开呀。

　　令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警官们会到我的家乡帮我去寻找亲人，在监区举办的中秋联欢晚会上，我看到了教导员何军礼和分监区长刘建国找到我姨妈后，录下的一段视频。

　　那天晚上，许久以来一直在心底流淌着的泪水，一下子全都夺眶而出，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发现，中秋的月亮真圆。

　　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警官们并没有放弃帮我寻找母亲的努力，历时半年多，几经周折，辗转千余里，终于在易县找到了我的母亲。

　　当在视频中再一次看见母亲的面容，听见母亲的呼唤时，我惊呆了。缓过神后，我不由自主地向警官、我最亲最敬的人跪了下去。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绝对想不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会是真的。

　　人间自有真情在，我只有用积极改造的实际行动，去回报警官们在我身上倾注的真情大爱。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10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