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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自费创办寻子网站坚持3年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1月04日16:44  南风窗

  张宝艳:盼宝贝都回家

  文_本刊记者  石 破  发自北京

  “这次来北京,是去央视做节目。公安部搞了个‘打拐新政’,2011年1月1日出台,央视让我们过来,和公安部一起录节目。”2010年12月16日,48岁的通化女子张宝艳在北京一间办公室里说。她刚刚被央视评为“年度法制人物”。

  这间办公室,是2010年7月租的房子。记者来到这里时,张宝艳正跟她在北京的唯一部下交待事情。“以前北京没有办事处,有事我们两口子跑过来,车票钱、住宿钱,费用也不少。最近我们招了个工作人员,今天第一天上班。以后我会在通化多,通化我们有4个工作人员。”

  宝贝回家寻子网,是通化人张宝艳和丈夫于2007年4月自费创建的,国内第一个帮助走失、被拐、被遗弃儿童寻找亲人,同时帮助因各种原因流浪、乞讨、卖艺儿童回归正常生活的公益网站。现在网站的志愿者有2万多人,遍布全国各地,包括港、澳、台地区,以及美国、瑞士、荷兰、日本等国家。截至2010年12月中旬,在这个网站登记的寻子、寻家者有5000多个案例。通过该网站,有173个家庭找到了他们失踪的子女。

  2007年,“宝贝回家”创造过在网站登记后3小时就找到孩子的纪录,2009年,这个纪录缩短为1小时,张宝艳说,2010年的最新纪录是20分钟。

  “现在社会上,很多人都知道‘宝贝回家’了。谁丢了孩子,马上有人告诉他:快去联系‘宝贝回家’!孩子丢失后登记的时间越快,我们就越容易找到。”张宝艳说。

  在她看来。尽管从建国以后我国对拐卖妇女儿童现象进行了几次专项打击,但拐卖儿童现象却是越来越严重,具体分析起来有以下几个特点:从个人分散作案,到集团化拐卖儿童;从一个人拐了孩子后直接找买家到现在拐运销一条龙,甚至出现了一些专门批发被拐儿童的人贩子;从境内作案发展到跨国作案;从单纯的拐孩子传宗接代到强迫孩子做非法盈利活动,拐卖手法也从单纯的偷发展到明抢明夺,甚至为了拐卖儿童出现杀害儿童亲人的恶性案件。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张宝艳介绍说,在宝贝回家寻子网,有成千上万的志愿者按寻人、寻家救助的不同需求开展工作。家长登记资料后,马上指定一个志愿者跟进,辅导家长发帖,所有细节问题都要问,比如采没采血?做没做DNA?周边有没有丢失的孩子?他们有没有共同点?并让家长到周边救助站福利院找,去找警方资料,去流浪乞讨的照片里找。每发现一丝线索,网站马上成立专门的讨论组,并有负责跟进的志愿者。

  2010年7月16日,四川遂宁市3岁的彭浩,被人贩子拐到了新疆乌鲁木齐。彭浩的父母是贵州来四川的打工族,他们把寻子启事从遂宁街头一路贴到成都。“宝贝回家”志愿者从网上得知信息后,迅即与他们联系,帮他们在网站登记。

  且说人贩子将彭浩带到乌鲁木齐,向一户人家兜售,那户主人觉得人贩子言行可疑,就在网上发帖,问:有人向我兜售孩子,会不会是人贩子?

  这则帖子,被“宝贝回家”的志愿者无意中看到了,即与该人士联系,让他想办法取得孩子的照片;另有志愿者联系孩子家长,将照片传给家长。当时彭浩家长正跟警察在成都火车站查录像,看到照片后,特别激动。确认后,“宝贝回家”把资料传给了新疆警方,迅速擒住人贩子,把彭浩解救出来了。

  谢仙宾,男,5岁被拐,卖到河南安阳。2007年,谢仙宾在“宝贝回家”网站登记,说他记得自己家住汉江边,亲哥哥是哑巴。20年前,他和哑巴哥哥上山砍柴时被拐走了。他想回家。

  汉江流经陕西、河南、湖北、湖南四省,志愿者们先后排除了河南、湖北,又通过谢仙宾记忆中的两则方言,以及“小时候能看着大飞机”等细节,将他的家乡锁定在陕西安康。“我们就动员志愿者往那里发帖,题目:《被卖20年,何时才回陕西的家?》。100多位志愿者不停地发,狂轰滥炸。”张宝艳说。

  有志愿者查到,那个地方叫五里镇,有一谢姓人家丢过孩子。志愿者与这家人联系上了,对方答:我们家丢的是老大,你说的不是我们那孩子。再次联系,对方拒绝接听。

  7个月后,深圳一位志愿者的母亲提供了新情况:他们老家,也有一姓谢的,20年前丢了孩子。志愿者一核实,她说的还是五里镇老谢家。

  张宝艳决定送谢仙宾去五里镇,当面互认。北京志愿者费尽周折找到谢仙宾,把他送上火车。那头,志愿者在安康接着他,陪他到了谢家。谢妈不认他,说我儿子小时候大眼睛,双眼皮,你看他都长的成啥了?

  晚上,谢妈与小谢躺在床上聊。小谢回忆说:我们家的老房,从外面看,跟别人家都一样,但里面是双层的墙,有夹缝。谢妈一听:“孩子呀!你就是我儿子!”因为他们早年因水库移民而搬家了,如果不是她的孩子,绝不可能知道老屋墙里有夹层。第二天,谢妈给“宝贝回家”打电话:谢谢你们替我找到孩子!

  靳家成,6岁与父亲乘车外出时走丢,被送到洛阳福利院,后被美国人收养。美国养母给“宝贝回家”发邮件,希望能在网站帮助下,找到靳家成的亲生父母。“宝贝回家”达成了他们的心愿。2009年8月30日,靳家成在养母陪同下,来中国会见亲生父母,误会很快释然了。“靳家成说,我就是想回来要个结果,为什么你们扔了我?等见着亲生父母,解开了心结,他变得非常阳光,现在他跟亲生父母的关系非常好。”张宝艳说。

  爸爸妈妈叫我“宝贝”

  除了遗失、被拐卖的儿童外,社会上还流浪着大量因病因残乞讨的儿童,张宝艳说:“对这些孩子,我们也帮助。”

  山东曹县有姐弟3个,分别叫作露露、炎炎、培培,他们的父母都是瞎子,奶奶也是盲人。3姐弟的爸爸去世后,妈妈改嫁了,把孩子扔给奶奶。奶奶吃低保,一个月只有75元,养活不了孩子。于是,大伯把3个孩子租给一个叫高子云的河南女人,在太原街头乞讨。每个孩子每天租金10元,他们一天大概能讨到二三百元。

  “小孩子瞌睡多,一会儿睡着了。他一闭眼,街上行人看不见他是瞎子,高子云就拿针往他身上扎,4岁的小培培胳膊上都是针眼,身上烂糊糊的,都是用指甲掐的。”张宝艳说。

  2010年4月,“宝贝回家”的志愿者把孩子送回山东老家,警察将组织乞讨的高子云拘留15天。两个月后,志愿者们又发现孩子在太原街上乞讨,再次报警,但警察不愿再拘留高子云了。“警察说她在派出所滚地撒泼,警察打怵。”张宝艳说。7月,志愿者们第三次发现高子云带着姐弟出现在太原街头,他们非常地气愤。

  “高子云就让孩子坐在大日头底下,一天不给孩子买东西吃,一口水也不让他们喝。志愿者给培培买鸡腿,高子云说:吃吧,毒死你!”张宝艳无奈地说,“我们等于给高子云普及了法律知识,她说我自己也是要饭的,不承认是‘组织乞讨’。我们说小孩把钱都交给她了,警方说:小孩的话,没法当法律上的证言。最后公安部也出头了,警方还没法抓她,只是又把孩子送回去了。”

  央视报道这起案例后,菏泽市民政局表示将尽最大能力保证孩子们的生活和成长,保证不让孩子再出来了;等3个孩子到了上学年龄,会安排孩子们及时上学。

  2010年国庆节前,张宝艳让志愿者去看他们家缺点什么?帮助一下。志愿者说:“大姐,你应该问他们家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张宝艳拿出3000块钱,安排志愿者给他们买些过冬的衣服、面米油,还能剩点钱,就给奶奶。后来得知,大伯把这些钱、物全要走了,只留下些小孩衣服和面米油。

  “是不是因为他们没爸爸妈妈,就要永远摆在街上当道具?”张宝艳伤心地说,“我们也想通过媒体呼吁,大家在街上看见残疾儿童乞讨,千万不要给钱!你给了他钱,并不是帮助了他,这些钱到不了他手里,反而会刺激更多像高子云这样的人,把更多的残疾孩子带出来乞讨,变成他们的生财之道。”

  2010年12月1日,“宝贝回家” 志愿者把3个孩子接到北京来治眼睛,在北大人民医院眼科中心做的手术,3个孩子视力全恢复了,但恢复程度不一。他们的奶奶和父母都是盲人,他们从小没看到过世界,最小的培培睁开眼,突然看到花花世界,吓得直哭。

  在北京的半个月,“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一直在护理照顾孩子。2010年12月14日,曹县政府来人,把姐弟3个接回去了。

  “我寻思,姓高的不定又去哪儿租孩子了。”张宝艳说。

  天堂没有人贩子

  张宝艳最难忘的是一个叫聪聪的孩子。

  福建尤溪,有一个叫林华的女子,育有一儿一女,后做了绝育手术。但她离婚后,再次结婚,新任老公无子,林华就花4.2万元买来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聪聪,他是人贩子从缅甸拐来的——聪聪的爸爸妈妈死了,奶奶吸毒,把他给卖了。

  林华买聪聪的4.2万元,其中2万是高利贷。买过孩子后,家里就基本没钱了。2009年夏天,6岁的聪聪有病,林华夫妻一直拖着不治,拖成了重度脑积水。聪聪送到福州医院时,医生一看说都不行了。8月14日,“宝贝回家”志愿者得知“被拐儿童病重无钱医治”的消息后,赶到医院,孩子已昏迷三四天了,因为欠费,医院停了药,养父母准备把孩子带回家等死。

  “宝贝回家”给医院账上打了8000元,先还上欠款,让医院马上抢救,又在网上筹钱,号召志愿者募捐,医院说医疗费需要二三十万。

  “我们筹了不到6万元,一看费用单,是一天七八千元,顿时慌了。”张宝艳说,“我们打电话给医院。医院说,现在用的是最好的进口抗生素,效果是挺好,但五六天钱就用完了,如果用国产抗生素,一天只需两三千。”

  第二次手术做完后,孩子没好转,一直昏迷。养父母扔下他跑了。“宝贝回家”雇护工来照顾。抢救两个半月,花了12.5万。有一天,张宝艳在路上接到志愿者电话,聪聪死了。

  “这件事,我们最内疚,感觉孩子是我们害死的。如果不用国产抗生素,孩子的生命可能会持续下去……”张宝艳说。

  “我觉得非常可惜的是,孩子被解救后,福建的医疗水平不行,我们想给孩子接到北京或上海来治,但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我们只能救助,不能救治。买主也跑了。我们跟当地民政局商量,请民政出面把孩子送到北京,所需的费用由我们来筹。但民政局不接这个孩子。孩子死了之后,民政马上去人,给孩子穿好衣服,带走火化了……”张宝艳说。

  聪聪死后,林华又打电话给与他联系过的志愿者,说她还要买孩子。“她以为志愿者是记者。我们跟志愿者说,你别暴露身份,如果林华再买孩子,一定要举报她!”张宝艳气愤地说。

  公安部门从1980年开始打击拐卖儿童,到2009年集中打击了5次。但拐卖这种现象始终有,像割韭菜一样,打它一茬,很快又长出来了,张宝艳认为“关键是根儿没割掉”,她希望吁请全社会成员对这个问题能有一个理性认识。

  2009年,张宝艳和央视法制频道主持人张绍刚出席北京某高校政法系的学生会,张绍刚提问在场学生:“你们有谁同情(拐卖孩子的)买主的?请举手。”结果,大部分学生都举起了手,张宝艳瞠目结舌。

  被拐卖的孩子由警方解救之后,一般会送到福利院。因为孩子是打拐解救的,不允许合法领养。但孩子在福利院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些福利院本着“孩子利益优先”的原则,把孩子又送回买主家,等于把它合法合理化了。张宝艳认为“这起了个恶的示范效应,对于买主是一种纵容”。

  有的人是自生自卖。云南、贵州、四川有些地方很穷,年轻女人生了孩子就卖,“一年一大肚,年年万元户”,当产业。有些孩子找不到家,因为是亲生父母把他卖了的,他们根本不找。“以前我们给孩子找着了家,千辛万苦还得说服他们留下。我觉得,对亲生父母卖孩子的,政府必须要打击!”张宝艳说。

  公安部非常支持张宝艳夫妻的事业。宝贝回家志愿者协会与公安部有一个联合打拐机制,公安部及各省市公安厅的打拐办都加入了“宝贝回家”网站QQ群。2009年4月9日,公安部召开打拐专项会议后,专门邀请“宝贝回家”的志愿者,征求意见,并采纳了他们提出的建议,张宝艳说“这是我们没想到的”。公安系统有DNA库。张宝艳与公安部协调,只要是找家的孩子,可免费采血;有的寻亲孩子,不敢让养父母知道,“宝贝回家”就与公安部商量,准许这些孩子在异地采血;没身份证的孩子,只要“宝贝回家”协调,警方也都准许采血。

  “聪聪事件”之后,张宝艳感到缺钱的无奈。“宝贝回家”网站创办前两年,所有的钱都是她和爱人出,有时每月电话费都上千,经济非常紧张。别人赞助的钱她一直没敢要,怕影响“宝贝回家”的公信力,但后来发现,这么做确实不行。志愿者们商量,最好能有自己的基金。2010年,张宝艳联系上中国社会福利教育基金会,达成协议,成立一个“宝贝回家慈善基金”,网站作为发起单位出资50万元,张宝艳说这些是盛大网络、拜耳等企业赞助的。

  “去年,公安部看我们很困难,给了10万元,湖南卫视给了6万,一路坚持过来了。现在成立了宝贝回家慈善基金,我们也有公募的资格了,以后企业给赞助,我们可以合理合法地接收了。”张宝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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