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承父恶：“第一杀手”的后代

　　文/黄培岳

　　20多年前，自称“天下第一杀手”的海南头号悍匪刘进荣组织黑势力团伙盘踞海南，为害一方，终落得被警方击毙的下场。如今，其子在对父亲的恨意中走上与父亲一样的不归路。

　　公安局长意外擒“大鱼”

　　2010年8月7日上午9时30分许，海南省东方市农垦公安局普光分局接到群众报警称，东方市大广坝农场18队发生一起诈骗案，两名群众被三名外地人骗走价值10万元的钛矿产品。

　　农垦公安局普光分局局长唐以艳、东方检察院侦查监督科张少雄及东方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技术中队长黎向平等人驾车急速飞奔大广坝农场，对这起诈骗案进行现场勘查。

　　就在大家刚刚下车时，对面一辆摩托车从19队方向开过来。摩托车上是一男一女。

　　“这不是被通缉的刘新平吗？”广坎派出所的一位民警喊道。听到喊声，摩托车跑得更快了。

　　“对，是他，抓住他！”唐以艳一边大喊，一边迅步飞奔靠上前去。

　　这是一条小路，仅容纳一辆车行驶。如果此时擒拿，飞速的摩托非伤到自己不可。但唐以艳没有多想，立刻冲到公路中央，伸出手去拉开摩托车的男子。

　　在场的几位民警紧跟着冲上去，将刘新平制服。

　　随后，东方农垦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因涉嫌敲诈及故意伤害在逃、被警方网上追逃的疑犯刘新平被东方警方抓获。警方同时公布称，刘新平就是17年前“威”震海南、中国头号悍匪、自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刘进荣的大儿子。

　　悍匪父亲，从英雄到魔鬼

　　“刘进荣”这个名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海南，无异于一个恐怖的代名词。

　　刘进荣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当过老山的某部侦察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多次出国门执行过侦察等任务，还获过“神枪手”称号，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人。复员回东方县(现改市)东方镇后，他因一次与人纠纷将对方砍死一直被海南省公安厅通缉。其后，刘进荣又流窜于东方、昌江、乐东等地，纠集逃犯、山匪、“两劳”释放人员和地痞流氓23人，成立起“东方黑帮”，自任“老大”，盘踞在海南五指山腹地的深山老林，不时窜下山来疯狂地报复社会，将集团装备成一流的地下武装，公开与当地警方抗衡，先后杀死7人、杀伤13人。

　　为了隐蔽自己，刘进荣还花高价把自己在部队时的留影弄回，以至公安部门长期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掌握不到。

　　为了摧毁刘进荣这个特大武装犯罪集团，1993年，公安部把此案列为当年头号大案，责成海南省成立了以省公安厅厅长、武警海南总队主要领导组成的专案指挥部，指挥破案。

　　刘进荣当过侦察兵，有很强的反侦能力，特别是在深山老林里，他更是嚣张。刚开始，警方围捕时是用马兰士HX-260，150兆的对讲机，但警方的几次行动均被其提前获悉，从而逃脱了围捕(后来得知是打进黑帮的警员已暴露身份，不但被害，对讲机也落入刘进荣手中)。

　　1992年，以刘进荣为头目的“东方黑帮”在东方、昌江、乐东一带频频作案，已经到了非常猖狂的地步。为了摧毁这个黑势力团伙，省公安厅派了5个防暴科的人下来，与原东方县、昌江县、乐东县等公安部门联合成立了一个专案组。1992年8月，专案组正式开展工作，由于进展不大，省公安厅决定，派出一人卧底打入黑帮内部，详细掌握团伙的情况。

　　经过几次讨论，大家一致认为东方县东方镇派出所的保安刘进明是最好的人选。刘进明和刘进荣是邻村人，两人同一年当兵，相互认识。而且，刘进明对刘进荣团伙活动点的地形比较熟悉。

　　之后，警方派刘进明以回家务农为掩护，对刘进荣等黑势力团伙活动情况进行侦查。由于当时的通信不方便，他只能通过一部对讲机和警方联络。白天，刘进明以干活儿为幌子到处打听刘进荣等人的消息，并和刘进荣交上了朋友。晚上，他定时将情报通过对讲机发给警方。虽然刘进明做卧底的时间只有几天，但他提供的线索和情报对案情的侦破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1992年10月的一个晚上，刘进明向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情报：刘进荣等团伙在东方昌化江和南尧河口交界处活动，那里是一片山林，是案情多发地。

　　当天晚上，刘进明给警方提供情报说，刘进荣等人已经撤到昌江县王下乡，但这是刘进明提供的最后一次情报。之后，警方就和刘进明失去了联系。10天后，一个村民在昌化江打捞上来一个麻袋，里面装着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死者正是刘进明。后经警方查证，刘进明是被刘进荣团伙发现后秘密杀害的，然后抛尸到昌化江。

　　警方经研究，决定购进当时最先进的XD-D2B型单边带15瓦电台，这是军方的产品，非常适合在深山老林里作战，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刘进荣没办法截获电台发出的频率。新电台的投入，让警方如虎添翼，在刘进荣可能藏身的深山(海南五指山区)，警方进行了长达5个月的侦查和布网，刘的踪迹一点点地显现出来。1993年2月23日，警方特别行动组带着电台开展了“擒雕”行动。某武警机动师特意调过来两名神枪手执行狙击任务。

　　连续一天的蹲点部署进行得悄无声息，刘进荣及手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武警官兵打了狙击。刘进荣当时被子弹打断了手指，于是掉头穿过几间打通了的房屋后跑上了后山林子。武警展开了火力覆盖，最终，刘进荣的尸体被警犬从林子里拖了出来。这个与警方抗衡了7年之久的刘进荣“东方黑帮”犯罪团伙就此被摧毁。

　　1993年6月5日，公安部部长兼武警部队第一政委陶驷驹、武警部队司令员巴中炎、政委张树田签署命令：给打响震惊全国的“2·25”战斗、机智勇敢地击毙特大持枪杀人犯罪团伙头目刘进荣的功臣——武警海南省总队张玉臣、程中利以及卧底的“0”号警官等3名警察记一等功。卧底的“0”号警官也是近年才解密的，他是海南武警部队教导大队原教导员、现海口市公安局民警陈南武。现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武装特警》中的很大一部分内容就是以这个故事为原型拍摄的。

　　被毁的家

　　2010年11月6日，记者在东方市看守所看到刘新平。

　　提到自己的父亲，刘新平极不耐烦，不愿过多回答。但他告诉记者，刘进荣在1993年被海南武警打死时，他只有13岁，妹妹10岁，弟弟只有8岁。刘进荣当年为躲避警方抓捕，很少回家，但刘新平对父亲的印象却很深刻。

　　“万恶的父亲被击毙了，家也被毁了。”刘新平反复地对记者说。

　　刘新平痛苦地回忆，那年那月，父亲的恶名犹如铁锁加身，沉重无比，他不敢见人、不敢上学。

　　他说，他恨他的父亲。父亲死后，他从没给父亲上过坟。

　　刘新平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他的家是村里最破烂的几间房子之一，一间小木屋，透过厅堂上的瓦

　　击毙刘进荣现场片，可以看见天空，阳光肆无忌惮地透过斑驳的土墙。

　　在刘懂事后，他曾试图改变家庭贫困如洗的现状。他买了很多书，养猪的、蒸酒的、养鸡的，还有种金银花的，可是学一下就放弃了，最终一事无成。

　　他外出打工，人家一听说是刘进荣的儿子，谁都不敢接收。因此，全家人只能靠种一两亩地为生，日子越过越艰难。

　　落雨担稻草，越担越重——面对难堪现实，刘新平心焦意躁地想解决家庭的困境，让弟妹过上好生活，但现实又让他毫无办法。春种秋收那些日子外，他都无所事事，多少年来，他都徘徊在乡寨村落间想着自己和家庭的将来。然而，将来在哪里呢……

　　他恨父亲，他的恨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于是，他开始喝酒买醉，有钱没钱也上赌场，自暴自弃。

　　渐渐地，刘新平发现，尽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刘进荣的儿子，都对他退避三舍，但他们都对他及他的家人敬畏三分。特别是有一次，同村一青年对他说起他父亲，既恨又羡：“你爸真厉害，说出来真吓死人。”

　　于是，便有狐朋狗友给他出馊主意：你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也“威名远扬”，这个年代，好人怕恶人，人无横财不富，你何不借你父亲的名声做点事、捞点钱，让钱来得快点，也来得多点？

　　这些“点拨”立即燃起了刘新平潜藏在心底的、长期遭受压抑的恶念。他与两名要好的哥们儿一拍即 　警方瞄准刘进荣合，他们如黑夜幽灵一般，游荡在乡野城市，开始寻找“猎物”……

　　在仇恨中子承父恶

　　近年来，东方市种植业迅猛发展，利润暴涨。刘新平为获取高额经济利益，走上父亲的老路，靠寻衅滋事、敲诈勒索、强迫交易获取钱财。

　　2005年7月1日，刘新平手下马小虎和李师扬到东方市一养殖场拉设备。当日中午，在养殖场一宿舍内，马小虎与养殖场工人发生口角，马便以养殖场不服从管理为由，将该工人踹倒在地，并持铁凳朝其前胸后背猛砸。经鉴定，该工人被打成肋骨骨折。刘新平开始变本加厉。

　　刘进荣死后，连个棺材也没有，人们传说他的尸体就埋在广坝农场18队13号香蕉地的荒树丛中，树丛里面全是杂草、杂树，没有墓地，甚至连坟包都没有。

　　香蕉地的承包人，是现年44岁的本地人刘小南。

　　刘小南近年种植水果发了财，刘新平看在眼里计上心头。他多次找到刘小南，以刘小南打扰其父亲安息为由敲诈他。

　　2006年5月份，刘小南用锄草机将香蕉园周边的杂草锄掉，没想到此举，给他招来一系列的厄运。当年6月3日，刘新平打电话给他，让他马上到他们家去，说刘小南锄草碰到他家的祖坟，让他有个交代。如果不来，后果自负。

　　刘小南说，刘新平在电话里态度非常凶，他的香蕉园与刘新平所住的村子只隔一条水沟，如果他不理会对方，以后他肯定会遭报复。

　　第二天上午，刘小南去了刘新平的家。当时，刘新平的弟弟及继父等6个人将他围住，他们说刘小南的机器锄草，挖到了刘进荣的坟地，惊动了刘进荣的亡灵，让他赔偿2万元。

　　“当时我说，我锄草离刘进荣的坟墓很远，没碰到他坟上一根草，刘进荣的二儿子立即冲过来要打我。”刘小南说，当时他非常害怕，如果不答应，不仅要挨打，恐怕就连佳头村都走不出去。无奈之下，刘小南与刘新平签下一份付款2万元的协议书。

　　刘小南告诉民警，就在他被刘新平敲诈2万元后的第三天，与刘新平同村的何志明打电话说，刘小南锄草碰到了他家的祖坟，让刘小南赔他3万元。何志明的父亲几年前因溺水身亡，也葬在刘进荣坟地附近。

　　“见到刘新平敲诈勒索成功，刘进荣同村的个别不法村民，仗着刘进荣的恶名也敲诈勒索，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呀！”刘小南说，无奈之下，他答应付2万元给何志明。7月16日上午，在农场佳佳饭店，当刘小南将钱交给何志明兄弟时，接到报警的普光公安分局民警赶到现场，将何家两兄弟当场抓获。

　　刘新平不仅涉嫌刘小南敲诈案，还涉嫌多起故意伤害案。2006年7月27日下午4时，刘新平与他的十几个同伙在别处喝完喜酒后，来到村民阿江家在农场场部开的早餐店，刘新平让他父母给沏茶。因人来得太多，开水供应慢了些，引起刘新平的不满，其同伙将新沏的茶水倒掉，同伙邢某骂阿江的母亲，并将烧水的铁壶砸到其母亲的脚上。

　　“我看他们欺侮我母亲，就上前护住母亲，质问他们为什么打我母亲，刘新平等几个人立即冲上来围着打我。”阿江说，当时，他母亲哭着对刘新平说，她认识刘新平，让他高抬贵手，不要再打了，但未能阻止刘新平。最后，刘新平等人将阿江左额头打伤造成6厘米长的伤口，阿江胳膊及身上还多处受伤。

　　悲怆的结局

　　由于作恶多端，刘新平案渐渐露出水面。一封封举报信陆续传递到东方市农垦公安局领导的手上。

　　东方警方经过周密部署，迅速端掉这一犯罪组织。然而，狡猾多变的刘新平有其父遗风，警方多次抓捕，均被其逃脱，多次成警方漏网之鱼，警方遂将其进行了网上通缉。

　　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以为警方忘记他了，于是偷偷返回家中看望儿子，无意中被查另一个案子的民警发现并抓获。

　　办案民警说，迫于刘新平团伙的“威名”，受害者怕被报复，基本都不会选择报警，这也给本案搜集证据带来了相当大的困难。

　　结局是悲怆的。由于受家庭的影响，刘新平家不光他犯案，就连他弟弟也犯事不断。现在，刘新平弟弟仍被警方通缉，四处躲藏。刘新平现在看守所，等待法律的审判。刘新平的母亲，这位年过五旬的中年女人整天以泪洗面，她不但要面对大儿子入狱、二儿子被警方追捕的困境，还要独自扶养刘新平的两个孩子。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遭受这等折磨，先是丈夫作恶；失去丈夫后，两个儿子又步了丈夫的后尘。如今家已不成家，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而熟悉刘新平的人都说，这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可能是因为父亲的影响长期遭受压抑不得舒解所至。

　　刘新平案在当地披露后，引起轩然大波。

　　他和弟弟没有吸取父亲刘进荣的教训，却子承父恶，继续走父亲的老路，令人深思。

　　有人指出，社会管理存在缺失，如果教育到位、关心到位、保障到位，不至于让这对兄弟步入深渊。

　　还有人指出，这是时下一些人道德丧失、唯金钱至上结出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