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跨年战”到“粉丝节” 谁能打败芒果台
从“跨年战”到“粉丝节” 谁能打败芒果台
湖南卫视依靠选秀、艺人培养等方式建立的娱乐产业链，使其在有16家电视台参与的“2010年跨年晚会”大战上，享有强大的竞争优势：自家艺人、狂热粉丝。但也正是这种优势，让电视湘军在进行高端节目尝试时受到限制
文 ｜《小康》记者 于靖园
“五，四，三，二，一……”
2010年12月31日晚，能容纳1万8千人的广州国际演艺中心座无虚席。观众里有几十岁的中年主妇，有七八岁的小孩子，而更多的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欢快的音乐响起，在主持人和群星的带动下，观众群爆发出“Wow”的一声，全场欢呼声掌声不断，现场气氛达到顶点。
在监视器前的洪涛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刻过去，他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了一半。“倒计时过了后，就相当于是成功的一半了。”洪涛说。
1991年，从工厂技术工作的岗位上辞职的洪涛，来到湖南人民广播电台。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20年后的自己会坐在台下，作为总导演掌控着这样浩大的一场湖南卫视跨年晚会。
跨年大战，烽烟四起
“这一遍进流程！这一遍进流程！”12月31日凌晨5点，洪涛的团队还在进行湖南卫视跨年晚会最后一次彩排。每个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杀红了眼，扩音器里不断传来他们沙哑的嘶吼。
郁可唯与邓丽君的“隔空对唱”环节再一次出了问题。这个虚拟跟踪的尖端技术，对于现场有着精确的要求，所有部门必须不差分毫地配合。“摄像机很大，加上摄像台，有四五米高。”洪涛说，由于摄像机是不断移动的，而每动一次位置，都要最精确的调整。“一定要精确对准它的坐标，镜头和参数。”只不过，无数次尝试出来的效果都是，邓丽君始终没有办法在那个画面中呈现。
“所有人的脸都是黑的，但我们就是不甘心啊。”洪涛说。没有睡眠，也根本没心情吃东西，整个“跨年团队”中已经有病兆的女工作人员依旧被当成男人用。但既便如此，所有人还是坚持着在剩下的十几个小时里不断尝试。
12月31日下午4点，洪涛带着他的团队最后又把“隔空对唱”走了两遍，所幸，这一次，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聚光灯下，上世纪70年代的邓丽君再现了。只是很快，兴奋的心情马上被强压在喉咙里，因为没有人知道在接下来直播的时候，是否会出差子，画面是否仍会一片空白。
“直播就是一场大战，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光之灾，但是一定是杀机四伏烽烟四起的。”洪涛说道。而这股硝烟味也由湖南卫视内部逐渐延伸至外。
2010年12月31日，包括央视在内，共有16家电视台宣布推出自制的跨年晚会，“史上最惨烈”的跨年大战一触即发。
规模，明星，创意，甚至连前期的宣传都弥漫着硝烟——几乎湖南卫视所有的节目，都在为跨年演唱会做导视，每天湖南卫视右下角不停闪动着“抢票热线”、“收视指南”、“明星预告”。
2010年12月31日，湖南卫视的跨年晚会进行到22:21分时，洪涛拿手机发了一条微博：我们的钱花在制作上了，希望给观众一个有诚意的跨年。
当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些诚意最直接的反馈就是“收视率”。
根据央视索福瑞CSM25收视数据：跨年演唱会，湖南电视台卫星频道全国收视率3.58，收视份额10.29，排名第一；江苏卫视 3.25，收视份额9.34。
2011年1月2日，洪涛在网上看到一条广为流传的跨年收视率微博。该微博后面还特别加了一句：“如果除去南京本地江苏卫视2.51；如果除去长沙本地贡献湖南卫视3.44。由此可见湖南卫视更具全国卫视色彩。”
洪涛点击了转发，并写道：“做完节目的那一刻，我觉得收视一点不重要了，因为我和团队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和努力，我们问心无愧了！”
洪涛在网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团队中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人陆续“倒下”，“发烧的发烧，感冒的感冒。”洪涛感叹道，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演唱会结束的那一秒，直接任务就已经完成了，而收视率，则是团队一个额外的、被认可的体现。
洪涛口中一直提到的这支团队，平均年龄近30岁，由湖南卫视最早的音乐常规节目《音乐不断》开始组建，历经《超级女声》、《舞动奇迹》、《挑战麦克风》等节目的锤炼，已经成长为湖南卫视音乐节目制作历史最悠久，经验最丰富，成绩最显赫的金牌团队。
“在国内，跨年这个品牌，我们相当于是开山鼻祖。”洪涛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开创性的品牌，当年正是由洪涛亲自执导的。2004到2005年，湖南卫视推出了一个叫做“新春歌会”的新年项目，请来了罗大佑、周华健、毛阿敏等人，主打怀旧风。它的灵感，来自于当时兼任湖南电视台台长，现任湖南广播电视总台台长的欧阳常林，这名毕业于武汉大学的常德人希望通过这样一个节目，在岁末年初的时候，让大家去怀旧经典。
“所以当时‘新春歌会’有个口号，就是‘让经典在今夜流行’。”洪涛回忆道。这个口号成功打响了内地跨年史上的第一炮，“新春歌会”拿下当年全国同时段收视率第一。
“那时，还没有其他电视台在这天重点推出大型晚会，大家都在学央视瞄准春节阶段推出春节联欢晚会或者特别节目。”现任湖南广播电视台总编辑、副台长张华立说道：“我们在重视春晚的同时看到了这个市场差异点。”
除此之外，一种叫做“全民High歌”的全新概念也在当年的晚会上被提出来，“大家不是观众，而是参与者、互动者。”洪涛说，这个概念一直被延续下去，到了2005年的12月31日，跨年这个品牌就正式地完全以一个演唱会的形式推出来了。
爱也粉丝，忧也粉丝
除洪涛团队外，从2005年到2011年，6年间，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还更换过两次团队——龙丹妮和马昊团队。“之所以这样做，有资源配置的考虑，也有锻炼团队、锻炼人才的考虑，不断激活创新提供优质内容是根本诉求。”张华立解释道。但是，无论哪个团队，无论什么样的创新，在“跨年”这个辞旧迎新的盛宴中总不会缺少它铁打不动的主角——湖南卫视的平民选秀明星“超女快男”。
多年来，湖南卫视通过“超女快男”这个选秀平台，努力构建着一个涉及艺人、唱片、娱乐、生产等多方涵盖的娱乐产业链，并将这种娱乐资源整合在天娱传媒这个市场平台上。早在2005年，拥有“超级女声”、“快乐男声”这两个在华语地区极具影响力和号召力的全民娱乐符号，拥有李宇春这样炙手可热选秀名人的天娱传媒就表示，“跨年演唱会”将作为其联手湖南卫视推出的一个全新娱乐品牌，填补新年岁末全国娱乐市场大型演出的空白。
“晚会上，这么多天娱艺人，还有主持天团，都是出自湖南卫视的。” 洪涛说，毫无疑问，这些全部是湖南卫视独有的资源。“庞大的阵容首先在视觉上就会给人一种震撼感。另外，相比国际大牌明星，‘自有艺人’在演出调控与管理上也更顺畅。”
不可否认，如此豪华的、印着湖南卫视标签的明星阵容，也的的确确成为其跨年演唱会上的最大卖点。另外，在他们身后还有狂热支持他们的、湖南卫视非常看重的粉丝群体。而粉丝群体又潜藏着巨大的经济潜力。
“我就是来看李宇春的。”北京资深“玉米”王叶说道，自从2005年成为李宇春的粉丝——玉米，王叶一场湖南卫视跨年演唱会都没落下过。她的理由是，不想错过每一个和李宇春一起跨年的重要时刻。
2010年跨年夜，由于李宇春是零点前的压轴，王叶和同伴们并不急于进场，等到距零点差不多只有半小时的时候，她才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灯牌，开始向在门口徘徊的黄牛党“讨价还价”。“毕竟跨年这种大拼盘不用买太好的票。”王叶说。
王叶心里的小算盘，几乎与全场粉丝们的一致。“跨年的戏份太少了。”2010年快男季军武艺的粉丝“午饭”们纷纷抗议道：“仅仅6句的歌词，完全不能展现出武艺的演唱实力。”他们希望，武艺能在以后的节目晚会中，得到一次独唱的机会，以此来证明他们偶像的演唱实力。
这种为自家偶像打抱不平的情绪，在“跨年夜”过后，湖南卫视接下来的第二个年度重头大戏“金芒果粉丝节”上，得到了集体爆发。
“凭什么让我家偶像来打酱油？”2011年1月2日晚，各大贴吧和微博都充斥着抱怨声。在当晚19：45粉丝节群星开场舞后，发现自己的偶像不再出现在荧幕中的粉丝们开始纷纷转台或者跑到网上破口大骂：“你们不知道湖南卫视的粉丝为什么爱湖南卫视么？90%都是因为湖南卫视有着其他任何电视台都无法比拟的宝贵资源：我们自己的艺人。”
1月3日凌晨，粉丝节结束后，张华立在微博中表达了歉意之情。1月4日晚，张华立继续在微博上说，“湖南卫视一向尊重观众，所以才有独创的粉丝节。但创新需要付出成本。”
“即便如此，我们也算是把粉丝节办下来了，而且已经办了两届了。”“金芒果粉丝节”总导演张一蓓说道。“要是其他台，恐怕连办都办不了。”
在张一蓓看来，粉丝节是个与“跨年”不同的，其他台很难模仿的独家节目。“如果你只是做成本台的艺人，来演节目给粉丝看的话，那么你一年都可以过这个节。”
2010年，湖南卫视开创先河，举办回馈观众的“芒果粉丝节”，这是国内第一档也是唯一一档以粉丝为主体、感恩粉丝的电视节目。时隔一年，这个由张华立构思出来的年度节目，再度由“才女导演”张一蓓以及她的《天天向上》团队操刀。
“本来年初的时候已经确定让我们来做，但是后来我们要做新节目，台里怕我们忙不过来，就不让做了。”让张一蓓有些抓狂的是，当她已经把之前邀请的嘉宾婉拒了的时候，任务又一次降临。
永远向前，不停赶路
任谁都知道，年底时请明星嘉宾很难，要看他们的档期与时间。张一蓓和她的团队开始苦思冥想，这时，一个熟悉的名字冒进脑中：沈伟。
作为湖南湘阴人，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现代舞《画卷》，让人们记住了现代舞蹈家沈伟。而他，也恰恰是张一蓓之前一直想请过来做《天天向上》却忌惮请不到而放弃的嘉宾人选。
抱着“肯定不会行”的心态，张一蓓团队试着拨了沈伟的电话。“结果竟然答应了。”张一蓓有些惊讶：“也许是因为乡愁，也许是因为被我们的诚意打动。”只不过，这个出乎意料的收获并没有让张一蓓兴奋太久。她要面对是——粉丝是否能看懂沈伟的“高端”舞蹈？
在提案的时候，张一蓓让领导做好准备：“我可以保证他很牛，但是不能保证这里的收视率。”果不其然，2011年“金芒果粉丝节”，在沈伟的《声稀》播出的那八分半钟，湖南卫视流失了一些收视率。
“沈伟在中国有很多粉丝，但是这些粉丝不一定是湖南卫视的粉丝。”张一蓓的话一语中的。她很清楚，台里一直有决心不能总做低端或中端的娱乐，而要慢慢地引导观众往高端的欣赏水平上走，但是同时，张一蓓也明白，这个举动非常冒险。
在粉丝节过后的第三天，一篇叫做《关于金芒果粉丝节，导演组回应》的官方博文再次引发了湖南卫视粉丝群的集体热议。有人干脆表示：“如果芒果台的粉丝个个都高端，芒果哪来这么高的收视？”
“粉丝节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接。其实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把所有台里的艺人都集结起来表演节目。”张一蓓有些无奈。“跨年”，是这一群，粉丝节，又是这一群。“那你不就自娱自乐吗？你先得破坏点儿什么，才能有新的东西出来。这可能就是‘不一样’的代价。”
从收视领先的跨年晚会到寻求突破却遭遇争议的“金芒果粉丝节”，我们似乎看到，湖南卫视依靠多年“选秀”、“艺人培养”等方式建立的娱乐产业链，既是强大的资源优势，但随之产生的忠实狂热的年轻观众群，也让电视湘军在前行路上陷入毁誉相随、风雨相生的处境。
如今，在湖南广电的大楼上，挂着“深化第三轮改革”的红色标语。从1994年开启第一轮改革，2002年推进第二轮改革，再到如今，电视湘军这个中国电视媒体改革的先行者，每一次改变无不隐含危机。
但危机中，却夹裹着机会。恰巧，跨年晚会与“粉丝节”就如机会与危机的爆发式展现——自身，有资源优势、有矛盾纠结、有判断与决定；外界，有迷恋追捧、有质疑诟病、还有蜂拥而至的模仿与追赶，当所有这些缠绕在一起时，人们忍不住问：“芒果台，究竟谁能超越打败你？”
或许，电视湘军已经用一次又一次的求新、求变给出答案——最大的挑战，永远是超越战胜自身。所幸，10多年的“不走寻常路”，已经让电视湘军有了潜藏于内的危机意识，有了在危机中寻找机会的本能，也修炼出“永远向前，不停赶路”的内在气质。如今，他们只是要走得快些，再快些。或许就像湖南卫视副台长张华立给出的那个比喻：“石头怎么漂在水面上？速度足够快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