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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为生存挣扎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2月25日16:59  法律与生活

  他们在为生存挣扎

  文/廖一霏

  他们的家,冷清单薄地夹杂在华丽气派的红房大院中,仿佛被时光的推移遗漏。他们,是一群为生存挣扎的人。但就是这样一群人,生活的意义反而分外明晰。

  2010年中秋假期,我随一个慈善团队到河北易县几个村庄入户访问,为冬季发放救济物资作准备。

  在两天时间内,我们30多个人分成6个小组,马不停蹄地走家串户。为的是通过抽查,了解村里提供的救济对象是不是真实存在。

  参加这个活动之前,我有精神准备。然而,所见所闻并不像我想象得那样简单。

  有人疼的女“劳力”

  易县某村杨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瓷砖瓦房高高立在台阶之上,比一般的农家多了数级。这户人家一位年轻姑娘,用不耐烦的表情,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后来才发现,她的精神状态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杨姓男主人瘸着一条脚,见来了陌生人,赶紧到偏房里用落了一半漆的搪瓷大杯子给我们泡茶。泡好茶后,他带我们到正厅圆桌边落座。这个礼数,在我们所访问过的农户中并不多见。

  老杨65岁,长得瘦小。他几年前患了脑血栓,现在行动不便,左眼基本看不见,什么事也做不了。儿子16岁了,现在在学校上学,过几天才回家。

  “家里就靠老婆一个人,这几年可是累惨了她。”这句话,老杨反复说了好几遍。他那张皱纹深深的脸上并没有丰富的表情,但很明显,这件事一直挂在他的心里。

  他家的女人,正在地里收花生,我们没有见到。但我想,她应该知道,有人心疼、牵挂她,也算是艰难中的温暖吧。

  在农村,由女人支撑的家庭,肯定比普通人家困难。我在几个这样的家庭发现,每个家庭都有一位令人感佩的母亲。其中一个家庭,由母亲和有4个轻度智障的儿子组成。老母亲年届七旬,老伴已逝。但是,她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笑意与我们说话。女人,的确拥有超强的精神意志。

  不说话的男孩儿

  还是在这个村子,名册上写着:男,51岁,体弱多病。我们决定去看看。

  小小的栅栏门,歪歪地斜着,与村里众多高大阔气的对开铁门形成鲜明对比。

  院门里长满杂草,看不出有人住的那种生机。

  “有人在家吗?”明明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但不见有人出来。给我们带路的妇女站得远远的,说恐怕家里只有一个疯婆子,别去了。过了一会儿,屋子里跑出一个8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来。“哦,他儿子在家,这就好了,我们进去吧!”带路的松了一口气。

  小男孩儿穿得如所有农村小孩儿一样有点儿黑脏,但小脸儿的皮肤还白净,他没有表情地看着我们。我们问他:“妈妈在家吗?”没有回答。“爸爸在家吗?爸爸去哪了?”还是没有回答。不管怎么询问和安慰,他都不应声。“小朋友,我们需要看一下你家的户口本儿,有没有啊?”他还是不答,但一溜烟地跑回了屋子。

  我们站在四门大敞的屋外,看见他在堂屋里掀开一个堆着杂物的半人高的大箱子,把身子探入,用力地翻着找着。半晌,他握着一个本子给我们,却并不是户口本。我们说不对,他又返回屋里继续翻箱子。“小朋友,不用找了,没关系。我们给你带了饼干和糖,吃糖吧。”他也不应,坚持找着。又过了几分钟,他确定没办法找到了才出来。之后,不管是给好吃的,还是照相,无论我们跟他说什么话,他都没有表情,没有一句话。

  带路的妇女说,他没有残疾,一切正常。但我总觉得有点儿心疼,因为从他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伤悲。我不知道小小的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受家里精神有问题的母亲的影响,还是因为家里情况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朋友?还是习惯性地怀着戒备的心,所以小小地就练就了麻木的表情?

  我们所访的家庭中,还看到过一对蛮漂亮的双胞胎女孩儿。有经验的组员说,她们不是智障,只是自闭症儿童,需要特别的教育和护理。但在农村,一般都把他们当做智障儿完全放弃了。

  上大学致贫的人家

  许家的男人47岁,女人45岁,正值壮年,但两个人都被列入了扶贫物资发放名单,所以我们得去看一看。

  他们家的两间青砖旧瓦房,拾掇得还算干净,只是夹在村里的高房大院中显得又小又暗。两口子都在家,看上去身体健康、长相端正。尤其是男人,眼光淡定大方,比一般村里人显得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告诉我们自己常年在北京打工。

  许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儿上了大学。所以,他家也是村里最穷的那一批人。上大学致贫,这在目前,是人人都能体会和理解的事。

  对于读书、上大学的尊重和期待,是中国人优良的传统美德。多少贫家之子,通过努力挤进大学之门,希望从此脱离体力劳作、生活困苦的行列。许家的想法也一样,“只要孩子能上学,说啥也得供着啊”。

  女人喜欢拉家常,她说,大女儿已经毕业,读的是河北的学校,如今到北京打工去了。一个月1000多元钱,还得租房子。如今的北京,就算住个地下室,至少也得500元以上。余下的钱就连养活自己也不容易,更谈不上帮衬家里了。

  小女儿如今在成都上学。“什么学校,我也不知道,学个艺术,设计个院子绿化的,每年光学费就交1万多元钱。实在是供不起了,一家人为她累死累活,欠下一屁股债。”

  先不说这个记不住名字的院校属于几类、专业知名度如何、将来就业是否乐观,一家人拼命为这个女儿上学付出,回报将是相当漫长。女人不断叹气和担忧,我们只好告诉她上了大学就有了希望,基础打得好,将来的机会和发展会相当好的。

  在农村,像许家这样肯花大价钱供女儿上学的家庭,相当令人尊敬。尽管我们知道,这个辛苦的开始并不意味着光明的未来。

  “再没钱,房子也得盖”

  河北易县农村,大多数房子盖得十分漂亮。2米宽3米高的两扇大铁门,门眉上朱红色的瓷砖上书“家和兴旺”、“万事如意”等等。一进门的照壁上镶着吉祥如意图案的琉璃瓦,光可鉴人。南边住着牛羊,热热闹闹。北房为正,进门是厅,两边住人。几乎家家如此,尺寸格局一样,不同的是用材和用色。

  4 7岁的孙明,一家四口,是村里的低保户。这意味着,他家的人均年收入在1000元以下。但是,村干部领着我们找到他家后,却发现也是高门大户。不过,门虽完工了,房子还没有开始建。门外,两边红砖垛子高过人头。门内,是半个院子的沙堆。他家四口住的房子,只有一间,挤在院子的东侧,与沙堆相比显得尤其窄小,黑漆漆的窗户连玻璃都不全。

  孙明说:“儿子16岁了,再不盖房子,连媳妇也没法儿找。再没钱,房子也得盖。我们农村都这样。”

  我家有一些农村亲戚,我知道,在农村,父母盖房给儿子娶媳妇是天经地义的责任。当父母的,从儿子上小学起就开始谋划着找村里批宅基地,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攒钱盖房。有房子了才可能说媳妇。房子盖得大、盖得漂亮,说媳妇时才能腰杆硬气。

  千千万万个孙明,尽管一年挣不到几千块钱,也非得靠这一辈子的奋斗,盖起五间房子,成本大概是15万左右。而且必须得用价格昂贵的红砖,因为村里家家都是这样。

  一家里有两个“世界”

  70岁的韩桂荣坐在院子西侧角落里晒太阳,看到我们进门,没有丝毫反应。问她家里还有人吗,也不回答。我们以为不过是一名失智老太太。

  领路的村干部精明能干,见家里没有其他人,就给我们介绍起了这家的情况。领救济的是韩老太太一家三口,老头子80多岁,瘫了;小女儿30岁,弱智,在里屋躺着呢。他们一家三口现住在大女儿家里,由女婿供养。

  女婿供养全家,这在农村实属不易。我想,不幸中的万幸,是有这个女婿。看他家的房子和陈设,经济状况属于中上。

  按照惯例,我跟老太太说,去屋里瞧瞧她女儿。老太太虽不说话,但拄着拐杖艰难地从破沙发上站起来,领着我去了西偏屋。

  看到的情景,印在我脑子里,到现在也忘不了:

  五六平方米的屋子,一炕一柜。秋寒已至,炕上还是凉席子。炕上靠里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盖着看不出颜色的一床薄被。靠外坐着他们的女儿。女儿四肢发育不全,蜷着手脚,自顾自地啵啵吹着泡,玩得正高兴。老人见我进来,忙不叠地支起上半身,笑脸相迎,头脑还是很清楚的。拉了一会儿家常,我给他们送上饼干,剥了个糖果给老太太。

  我这一举动,让老太太落下泪来:“闺女啊……”她拉着我的手,像是想说点儿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

  一会儿,这家的女婿接到村干部的电话回来了,带着一个粉嘟嘟、白生生的小女孩。听说她是在县里上寄宿幼儿园,怪不得比村里一般的小女孩儿显得漂亮大方。

  我回头再看老太太,她又在门口的破沙发里坐下了。

  小女孩儿与老太太互不相看,也没有交流。这个家,好像并存着两个世界。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1年2月下半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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