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价、限价、限购

　　2011疯狂的茅台

　　买车限购，买房限购，买瓶茅台也限购，这不是《疯狂的石头》，却是疯狂的白酒。真茅台酒为何一瓶难求？在限购令下疯涨的茅台酒由何而生？在贵州第一大镇茅台镇上演着什么样的开年大戏

　　文|谭畅

　　北京安贞桥附近一个小区，刚刚新婚的田英和孙云飞生平第一次与礼品回收店打交道——四个酒瓶居然卖了2000块钱。

　　“这四个瓶子可以，另外几个有的瓶口破损了，有的防伪涂层刮开了……” 婚宴上的飞天茅台酒瓶子竟然有“意外”收获，新娘子孙云飞埋怨田英没有投资眼光，“去年应该多买几瓶飞天茅台屯着，瓶子都比酒值钱了。”

　　比春运火车票还难买的“商品”

　　虽然外界有“买茅台股票不如买茅台酒”的说法，但鲜有人会料到，茅台白酒在半年内上涨6次，一次次挑动着市场与百姓的神经。2011年元旦开始，茅台全国涨价20%，并强推“限价令”，终端价格(市场零售价)不得超959元。但春节之前，市场上最热销的53度飞天茅台的终端价格已经将限价远远甩在身后，达到1500元左右。

　　在春节过后的旅游淡季，遵义市第一家五星级酒店——仁怀“天豪酒店”依然天天爆满，市里的其他酒店也鲜有空房。当地政府部门的一位官员告诉记者，仁怀酒店的客房和茅台酒一样，常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来自全国各地的白酒经销商和政府官员是酒店最大的住客群。为此，仁怀市目前已启动两家五星级宾馆的建设。

　　茅台是这里的一切，但茅台酒厂也是最神秘的地方。

　　仁怀市将“神秘茅台·中国酒都”作为其城市定位。徜徉在仁怀的大街上，随时会有宝马、奔驰、雷克萨斯等名车从身边驶过，印证着这座城市的殷实。对于大多数仁怀市民而言，茅台镇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生意、工作、亲友都在那里。在茅台镇开酒厂的邢野说：“我不在家，就在茅台镇；我不在茅台镇，就在去往茅台镇的路上。”

　　但络绎不绝的客户却让一个人躲起来了，他就是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分管销售的副总经理杜光义。据当地《贵州日报》的报道，原因很简单：找他买酒的人太多。在全国多个省份，欲购飞天茅台，须持本人身份证，每人限购两瓶。《小康》记者在北京、重庆等地走访发现，大多茅台直属专卖店及经销商遵守限价令，将价格稳定在了959元，前来购买的顾客大多都空手而归，“要提前电话预订，有货了我们通知你。”春节前飞天茅台炙手可热，购买难度堪比春运火车票。

　　春节后，《小康》记者走访了仁怀市多家茅台酒专卖店以及仁怀市糖烟酒公司，有操着仁怀方言的市民询问，回答是53度飞天茅台的售价在1280到1350元不等，这样的价格比起年前每瓶1500元左右的价格，已经有所回落，但是，比起茅台959元的限制零售价，还是高出许多。但是操普通话的外地人一般都会吃到闭门羹。

　　当地政府部门公开的数据显示，茅台在2010年的生产经营情况达到历史最好，产量2.6万吨。产量丰收的茅台为何成了紧俏品，市场分析人士认为，一方面是因为茅台生产周期为五年的特殊性，另一方面则与其特殊的饥饿营销方式有关。根据茅台现在产量倒推，市场上在售的茅台销量大约在13万吨左右。《中国日报》的报道则认为茅台全国实际销量超过200万吨以上，据此测算，市面上每15瓶茅台酒中，大概只有一瓶是真的。

　　真茅台的销售数字，则是茅台酒厂最大的商业秘密。

　　茅台酒厂的销售渠道，按业内人氏的说法，分为三大类。一是特供，二是团购和协议单位(含经销商)，三是各省市区的专卖店。但就连茅台酒的经销商们，都无法提供各地销售的准确数字，每次经销商大会，茅台各地的专卖店都需经过“抽签”方式决定谁是“幸运儿”。

　　决定茅台市场销量的是其产量，而其产量除了受限于茅台的生产规模，最重要的因素是酿酒原料高梁的收成好坏。作为仁怀市最大的支柱企业，茅台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支持。1月30日，仁怀市召开2011年高粱生产工作会，根据茅台酒厂的生产需求情况，确定了2011年当地的高梁种植计划。

　　这是仁怀市每年最重要的大事。2008年曾爆出茅台红高粱告急的新闻，因为各酒厂提前下手抢购，令茅台措手不及。仁怀市即刻采取“特殊手段和对策”，当地粮食局规定本地红高粱只能由粮食部门收购，很多酒厂老板跑去找市委官员，但市委官员反问“茅台都没了，你们还会在吗？”一句话就把他们堵回去了。

　　这句话事实上道出了周边酒厂和茅台相互依存的真实关系。茅台镇上的名酒商店鳞次栉比，内里则不乏一些与茅台在名字包装上极为相似的白酒，例如“茅合酒”、“赖茅酒”、“茅台不老酒”、“国台酒”、“台酒”……。而销售茅台镇散酒的店铺更多，邢野就是一例，作为一家散酒店的老板兼酒师，他的散酒与茅台香型一致、工艺相似，价格几十元到上百元一斤不等，前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除游客之外，有一半是仁怀本地人。

　　“假茅台”和“仿茅台”一直困扰着茅台的市场攻略，但在某种程度上，假茅台和仿茅台的畅销却是抬高茅台价格的另一个重要推手。在茅台镇，大大小小有600多家小酒厂和作坊，据说其中70%都是茅台酒厂内部员工所建，余下的30%，也是员工亲戚建的。

　　仁怀市曾多次清理、整顿小酒坊，意在为茅台护驾。但小酒厂在蚕食茅台阵地的同时，也为当地做出了贡献。仁怀市当地国税局之前仅关注大酒厂税收，但是今年年初公布的数据显示：其2010年通过专业手段对320户小酒坊征收增值税和消费税，仅前11个月就收到了798.84万元，超过了2009年全年的收入。

　　这或可从另一侧面说明“酒都”中白酒产业的兴盛发达。

　　茅台王国的“子民”

　　贵州当地人说：茅台酒厂是一个森严的王国，它的子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仁怀本地人，外面的人想进去很难。年过花甲的仁怀市民杨永福是酒厂的“老资历”了。1965年，他从部队退伍后，直接进入了酒厂。初进酒厂时，企业正处于亏损的境地，杨永福的月薪只有45元，而茅台酒的售价是每瓶3元。也就是说，45年时间，茅台酒的售价涨了将近450倍。

　　在杨永福从业酒厂的45年间，目睹进入茅台的正式员工主要有四个渠道：职工子女、部分转业军人、拆迁户和社会招聘，其中，职工子女占的比重最大。杨永福的大家庭里，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等近十人是酒厂员工，“酒厂效益好，每个月除工资外，还有增量补贴，时不时就会发米发油，过年的时候，除了数额可观的年终奖外，还要发茅台酒。就拿今年来说，我们这一大家人，每人两瓶飞天(53度飞天茅台)，加起来有好几件。”杨永福大方的表示，自己今年的年终奖已经超过了10万元。

　　和杨永福家一样，在婚配上选择内部消化，是茅台酒厂内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酒厂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朝夕相处和门当户对在这里发挥了作用，这样的结合成就了许多“茅台世家”。杨永福回忆，在1998年之前，茅台酒都是国家调配，企业没有自主权，员工待遇也一般。那时进酒厂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员工子女读不好书，找不到工作的才进酒厂。

　　现在随着酒厂效益越来越好，门槛也越来越高，来自酒厂内部的一个消息称，近几年酒厂员工工龄满15年才有一个入厂名额。父母工龄没有满15年的职工子女，如果想进酒厂， 高中毕业就可以报名参加每年一次的酒厂内部招聘，优胜劣汰。“内部招聘其实就是‘比爹妈’！”杨永福调侃道，“孩子们要参加一门分值为100分的内部考试，但考分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父母每一年工龄可以加3分，有的孩子一下就加了七八十分！”

　　看似公平的社会招聘，其实也是门槛多多。1985年出生的亚明是仁怀本地人，2006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一所重点大学，虽然生长在酒都，但学生时代的亚明并不愿意毕业后回酒厂。2010年，茅台酒厂向社会公开招聘140名工人，大学刚毕业的亚明没找到工作，只好顺家人之意回来参加考试。考试内容是高中语文(45分)，数学(45分)，时事政治(10分)。亚明认为，考试题目的难度和高考相近。一个月后，酒厂发布录取信息，重点大学毕业的亚明成为茅台酒厂生产车间的一位普通工人。

　　在酒厂的生产车间，最小的单位是“班”，每个班有13人：其中酒师、班长、副班长各一人，这些职务都要有三到五年资历、熟悉制酒过程的人来担当；普通工人10人，亚明就是其中一员，刚参加工作的亚明，和其他9名工人一样，每天做着铲酒糟、上甑等体力活，每天工作八个小时。

　　亚明告诉《小康》记者，满三年后就能从事勾兑工作了。他现在每月工资和增量补贴合计3000多元，年终奖有两万元以及各种节日福利。亚明并不认为自己目前的工作与重点大学毕业生的出身不相符，“从基层干起对自己肯定有益，袁总(茅台集团董事长袁仁国)不也是从一线工人开始，一步一步干过来的吗？”

　　茅台酒厂的存在，为仁怀解决了许多就业问题，也使得茅台人成为仁怀市说话最有底气的群体。

　　茅台与酒都的未来

　　工人行情看涨，白酒价格上涨，市场份额上升，在一片“涨声”中，茅台在新年之初制定了其新的发展规划：把2015年的茅台酒产量锁定在4万吨。

　　这一消息使茅台公司的股票应声而涨。仅仅在一年前，茅台集团远景规划中这一目标的完成期限还是十年后的2020年。当时的三步走发展规划是：到2015年茅台酒产量达到3万吨，到2020年达到4万吨；“十一五”末集团公司销售收入达到130亿元；“十二五”末达到260亿元，“十三五”末超过500亿元。

　　但新规划却将这一目标的实现缩短了五年，“到‘十二五’末，茅台酒的产量将达到4万吨，相当于再造一个茅台酒厂。”茅台集团董事长袁仁国接受媒体采访时，不断地重复这一宏大目标。

　　事实上，这不仅是再造一个茅台，甚至是再造一个仁怀。按茅台的规划目标，在2015年其销售收入将达到260亿元，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2010年仁怀市全年的经济收入。茅台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其公开的市场攻略显示，与产量同步的是其营销网络的大规模扩张，除了要将地级市网络建立起来外，茅台在未来5～10年要求全国百强县的专卖店都“没有空白”。

　　快速扩张的茅台遭遇了炒家们的疯狂炒作，在2011西泠迎春陈年名酒拍卖会上，四瓶1973年出厂的葵花牌茅台酒以60万元的高价拍出，这差不多是一台奥迪Q5的价格。1958年代生产的“车轮牌”茅台酒，当年的售价只有3～5元，最近则在杭州、北京和上海拍出最高145.6万元、最低85万元的高价。炒作声中的茅台酒由礼品变身成了“收藏品”。

　　茅台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开始了未来的市场攻略，而且这一攻略已经被纳入仁怀市的“十二五”规划中，成为政府全力扶持的重点项目，仁怀市政府承诺在茅台扩能技改、循环经济科技示范项目建设中将确保投入9.98亿元，建成新增茅台酒基酒2600吨项目和新增7000吨酒糟处理项目。

　　为了清除蚕食茅台领地的小酒坊，如今茅台镇许多房屋外墙上都有红色标记，那是丈量的平米数。《小康》记者了解到，这个面积5平方公里人口超过5万的茅台古镇，正在迎来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为“保护国酒茅台的独特生产环境”，未来五年时间里，茅台镇将投资50亿元迁移1.6万居民，安置在仁怀市高档住宅区“国酒新城”内。因为赔偿到位，茅台镇大部分居民在拆迁一事上都表示理解和配合。

　　“保证贵州省工商局专门为茅台设立分局，保证茅台酒生产原料需求。”这些都被写入了政府的具体规划中。除了在贵州当地受到保护，在其他省份，茅台集团亦被另眼相看，春节前，茅台大张旗鼓地在各地答谢经销商，在安微合肥举办的年度全国经销商联谊会，安徽省副省长花建慧受省长王三运委托专程到会祝贺。

　　2011年初的调价及“限价”测试显示了茅台的“市场魔力”，西方一些报纸甚至把茅台视之为中国新的奢侈品。但也有人对茅台未来以每年4万吨的产量进入市场的规模表示忧虑，认为其会因产品太多、价格下跌导致利润下滑。但现在的茅台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现象的出现，刚出厂的茅台依旧被抢购一空，除了用于消费之外，更多的人想当然的认为奇货可居。

　　发生在茶业市场上普洱、大红袍、黑茶被轮番炒作的故事似乎开始在白酒业上演，酒都中的老大茅台是否会走出与众不同的答案，当4万吨白酒五年后启封，就会现出端倪。

　　(文中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