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翕飞通过邮政汇款退还“贿赂金”，并且在网上贴出“退贿清单”，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震动。

　　“我也想以这个行动，能够倡议有更多的公务员像我这样把它高调地把它退回去，能够形成良好的风气”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宋媛、刘兆权发自北京、盐城他，今年42岁，依然单身，在同事眼中是个“充满个性、特立独行”的人。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思维异于常人”，才让他做了件不同寻常的事，并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他就是江苏省盐城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行业处副处长张翕飞。在不到半年时间里，他通过邮政汇款退还6次了“贿赂金”，并且在网上贴出“退贿清单”和《一个公务员的廉洁从政宣言》。

　　一时间，关于张翕飞的“高调退贿”的“晒单”行为在网络上迅速引起众人热议，绝大多数人“力挺”张翕飞，认为他树立了一个好榜样。但也有网民质疑他“沽名钓誉”。对此，个性十足的张翕飞回了一句：如果你也是公务员，欢迎你也这样沽名钓誉。

　　“我办事，不收钱”

　　“在2010年9月的一次公务中，我独自收到3个企业给我的现金（好处费）。现在，我通过邮政汇款如数退还给他们，并希望今后企业不要这样……”在一个名为“盐城经贸信息网”的网站内，我们能看到张翕飞于去年10月17日发表的这篇《一个公务员的廉洁从政宣言》，同时还“晒”出了3张邮局汇款回执单。时隔5个月，今年3月17日，张翕飞又将另外3笔“退礼清单”补“晒”出了来——这6笔钱加在一起，总共9000元，是张翕飞上任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行业处副处长一年来收到的全部“好处费”。

　　虽说，张翕飞只是一个级别很低的“小吏”，但相对来说，他所在的行业处却是个“要权在握”的部门，承担着盐城机械、纺织、化工、电子、建材等行业产业政策的贯彻与落实工作。于是求人办事送“好处费”，似乎成了一些人眼中“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在张翕飞看来，这是利用特权牟取私利，但真要杜绝此事又不那么简单。“有的人找我办事，是把钱夹在材料袋里，当着同事的面不方便退；当面退也没那么容易，送礼的人觉得这司空见惯，没什么好推辞的，拉拉扯扯，影响不好。于是他收下了礼金，转身就把钱通过邮局全额退给当事人，每一张收款回执上都有“我办事，不收钱”的留言。

　　至于为何要将退礼的清单在网上公之于众，张翕飞也有自己的想法。“退款这件事情，如果你悄悄地退，可以说独善其身，但对社会的影响不大，其他的企业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可能还给你送，我贴到网上是为了引起企业和社会对这方面的重视，有需要办事的知道这种情况就不再给你送了，另外我也想以这个行动，能够倡议有更多的公务员像我这样把它高调地把它退回去，能够形成良好的风气。”

　　张翕飞的晒单行为一经网络传播果然迅速引起了大众的关注，有人说他“没有把自己的贪财贪心摆在一起，要为民就是这样子”，或称他做“好公仆”。但也有人说他作秀、沽名钓誉、“大脑有问题”。张翕飞坦言，他没有想到帖子会这么火。而面对帖子火了以后的种种非议，张翕飞表示自己的应对方法就是“听着吧”，这个问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因为谁说了什么，就会改变立场。

　　谋利的诱惑

　　本报记者留意到，在张翕飞“晒单”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也有一些媒体的记者到张翕飞所在单位调查，他的同事大都不愿对他做评价，甚至一提他晒单的事，都很敏感地谢绝了采访。

　　张翕飞说，全单位只有一位领导走路遇到自己时，说了一句“看到了，写得蛮好”，而其他领导和同事，一直对此讳莫如深，特别是在说到一些“敏感”话题时，似乎都在回避他。

　　透过社会和同事对此事的反应，似乎能够感受到基层官员想在潜规则下独善其身，保持纯洁性的压力何其大。张翕飞告诉本报记者，基层官员的压力，主要体现在升迁、攀比。“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保持一个基层公务员的纯洁性，很难！”

　　张翕飞也坦言，这9000块钱并不是自己收到的仅有的好处，“以前在机械局的时候，没有权力也没有地位，到了经贸委初期也是这样，不在重要岗位，偶尔有送的，也不是专门送给我的，我也就随大流了。到了行业处以后，所担负的职责和以前不一样，大概一共一年的时间吧，手里有了些小权力。”“客观的讲，我不是把所有的钱都退了。”这9000元，只是他这一年的全部好处费。

　　“张翕飞怕驳人面子，先收后退等顾虑恰恰折射出当下官场的潜规则——只要有权力，就有可能变成‘油水’，”中共中央党校政法部教授、博士生导师林喆告诉本报记者。同时公众关注“退贿清单”，并非只关注张翕飞这位“孤胆英雄”，也说明“社会上这样正面的信息太少了。收取当事人感谢费、好处费时，人家收了自己不收‘说不过去’，也就开始随大流。这也导致张翕飞特立独行的做法如此受关注，也让更多人开始反思我们的官场‘潜规则’。”

　　香港《南华早报》在近日一篇评述中国地方官员腐败现象的文章中总结道，“通过许及落马贪官可发现，他们是官僚的精英：聪明、有领导才能、有实施改革的能力。但他们工作的环境却赋予他们在资金和资源上极大的权力和很少的审查，为自己谋利的诱惑太大且无法忽视。”

　　“群众身边的腐败”

　　其实，如果说那些勇于揭露官场潜规则的勇士值得关注，更值得反思的是，为什么“潜规则”侵占了“显规则”的领地。长期以来，对于官员收受贿赂的约束，出发点往往定位于为什么要收，而不是为什么不得不送。

　　诚然，一个品格高尚的官员会对不义之财抱以淡然姿态，但把官场清明的希望寄托在个人觉悟而不是制度约束上，这样的反腐败很可能流于形式。

　　“基层科级干部最接近基层，因为大批项目投资最后都落实到基层，是直接的经手人和掌管人，最有机会接近大宗财产，进行贪腐。”林喆分析指出，现在可怕的是，科级干部往往“一动”就是上百万甚至上千万。

　　这也应了上世纪90年代曾出现过腐败“落势化”的倾向，当时主要表现为腐败行为向民众层面上的下落，只要与公共权力相关的行为都会发生异变，如医院收银员、仓库保管员、营业员等都有可能利用手上的那点权力牟取私利，林喆认为，这是社会权力意识的腐败。而现在的“落势化”主要表现为腐败从高职位向下落，即向科级干部及科级以下的干部下落，这表明腐败现象在向基层渗透。许多腐败现象的主体可能仅仅是普通干部。

　　2010年，在安徽考察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贺国强曾强调，要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群众工作，着力解决群众身边的腐败问题。“身边的腐败”这一概念，再次得到中央高层的关注。

　　“群众身边的腐败指的是下层腐败，主要是指低层次的行政官僚的腐败行为，通常涉及税收、执照申请、政府税利分配等与民众利益直接相关的领域，”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钢告诉本报记者，新时期的“群众身边的腐败”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更多地存在于房地产、拆迁、土地征收等领域，而且来势更猛、引发的矛盾也更加突出，甚至会引发群体事件，从而影响社会稳定。

　　让孤独舞者不再孤独

　　“深入网络发现张翕飞这样鲜活的廉政典型，对他们的个性给予更多包容，不让‘晒退官员’成为孤独舞者，让更多的公务员有‘沽名钓誉’的勇气，”胡鞍钢认为，若是在这样的规则下，行贿者会畏惧，受贿者会惴惴不安，这才应该是官场应有的潜规则。

　　面对本报记者的采访，张翕飞说，作为一名普通的公务员，廉政建设的重点应该是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最开始别人给我送礼，我也处于‘温水煮青蛙’的状态。”张翕飞甚至这样告诉本报记者，“但是，后来我同事女儿的幼儿园老师都想‘权力寻租’”，幼儿弱小的心灵如何能承受社会潜规则之险恶？”

　　“社会上这些现象让我愈加坚定决心——高调晒出‘退礼清单’。”张翕飞坚定地告诉本报记者，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慢慢影响更多的人意识到如何规避潜规则，公务员群体作为社会的主流阶层，属于上层建筑领域，有义务、有必要、有能力给全社会提供正面的示范和导向作用。

　　至于中国现在廉政建设难度，张翕飞认为，一是习惯的思维方式，二是要强化监督，而且要让这个监督更有效。“现在的媒体监督已经非常有效，你看这个帖子经过媒体一转效果很大，全国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示范效应无形中就已经体现出来。”

　　且不论个人晒“退贿清单”无论是无奈之举还是哗众取宠，不过“晒”却不失一个自我监督的好办法，也许权力部门晒一下“权力清单”，晒出每一项行政审批、每一次公共资源配置、每一次行政奖励及处罚的合法性和合理性，会比“退贿清单”更重要，也更根本。

　　张翕飞自晒的个人财产

　　工资收入：每月4300多元

　　房产：房子两套。 一套房改房70平方米，一套商品房100平方米（至今仍在还贷）。

　　交通工具：自行车一辆。 5年前买的，系工作20多年来买的第二辆自行车（第一辆自行车被偷）。

　　通讯工具：手机一部。现在使用的是第二部手机，于2007年7月份购买，当时价格4000多元。

　　其余：冰箱等普通家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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